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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竟然和他长的有几分相像,只不过年龄更大一些,轮廓更柔美一些。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红衣直觉这里不是七雅楼,屋内,是淡雅又庄重的龙涎香,桌椅,窗格,都是刷了黑色的乌木,躺着的床上,也不再是冶艳的大红色纱帐和纱幔,而眼前这些人,红衣挨个看过去,没有,没有把自己带来的那个男人。
他朝后退了两下,戒备的看着这些人。
“孩子。”那个女人哭的眼睛红红,嘴角却扬起来,试探的朝他伸出手。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红衣抓紧被子一角,捏的紧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向他袭来,让他无法自抑的抖动着。
那个人,那个人不在这里,他不在,红衣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害怕如一波波的潮水,将他全身吞没,他颤抖着,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这些人。
“孩子,我是你娘,别怕,这里是你的家。”薛婉仪柔声哄着他,伸出的手不断朝前,却遭到红衣一次次的拒绝,他不停朝后退着,死死咬着下唇。
“他在哪里,我要找他。”红衣退到墙角,无法再退,胸口剧烈起伏着。
“谁?”
“他。”红衣声音沙哑,喃喃的说。
他是谁,红衣心被揪的紧紧的,他不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找他。”红衣掀开被子,就要往床下走,他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这会心里慌张,根本没有力气,一下子就头朝下的栽下去。
守在薛婉仪后面的几个人还不及过去,一道黑色身影就闪过来。
唐子傲接过他,揽住他的腰,将他搂在怀里,担忧的看向他,口中斥道:“怎么不听话?”
红衣呆呆看着他,刚才还苍白的小脸悄悄爬上些红晕,伸出双臂揽住他脖子,将整个上身靠过去,闭上眼睛依偎进他怀里,委屈的哭出去:“我以为你走了。”
“我没走,别哭了。”唐子傲看了看薛婉仪哭的红肿的眼睛,还有后面常文张开的大嘴,弯下腰就要把红衣放到床上。
“我不。”红衣摇头,哭的厉害,死死搂住他不松手,一声声的抽泣着。
唐子傲无奈,只得抱着他,将他放在自己大腿上坐到床边,然后让他请过来的大夫给红衣把脉。
红衣死活不撒手,两只手腾空挂在唐子傲脖子上,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办法强行拉下来,无奈,唐子傲只得放低声音:“听话,给你把把脉。”
他素来话语不多,这会让他哄孩子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懂得把声音放缓放低,唯恐吓到他,看着依旧没有动静的红衣,他正欲开口,红衣却抽出右臂,递了过去。
那大夫把上去,静默良久。
“你们先出去。”唐子傲对后面的人示意。
常文和薛婉仪留了下来,那大夫松了手腕,说道:“这孩子常年累月都在服食那种抑制生长的药物,至少有十个年头了,已经融入骨血之中,无法清除。”
薛婉仪眼眶里又开始湿润:“对身子有损吗?”
她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就感觉到了,寻常的十一二岁的孩子那里有这么瘦小纤细,却不知是这种原因。
“有,他不能习武,不能有很健壮的身体,不能生养。还有,以后不可要他做重活,不可要他太过劳累,我等会给你们开个方子,长期服用,可将身子慢慢调养过来。这样只是避免他将来早早离世,想要生长的如同平常孩子,是不可能的了。”说到这里,那大夫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这孩子以往大概都吃的是些流食,在往后的日子里,不要急进,慢慢来,从素菜到荤腥,都要让他吃些。”
唐子傲听着,神色越来越冰冷,眉头拧着,听到最后,竟是双眼泛起红色血丝,一股杀气不可抑制的四散开来。
红衣离他最近,最先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抱着他的手臂一紧,小脑袋埋进他肩窝蹭了蹭,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好像在安慰他,告诉他自己没有事。
唐子傲松了劲,目光逐渐柔和:“有劳了。”
“等下找个人去抓药就行,老夫还有病人,不在这里久留了。”那大夫顿了顿脚步,背对着他们说了一句:“今日之事,老夫不会外传。”
哪里的孩子会服用那些药物,不用说就明白,而看唐子傲对那孩子的重视性,大夫自然明白这里面有些什么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他不想为诊断过一人就丢了性命,故出此一言。
“恩,常文,送周大夫回去。”
“我没事,大家都是要吃的。”红衣觉得那人是因为自己吃了那些药而不开心的,小声解释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心里跟以往不一样了,想依赖他,想靠着他,想陪着他,想让他也同自己想亲近他一般也亲近自己。
红衣靠在他胸前,怎么也不想松手。
爱无止尽
“嘉嘉。”薛婉仪泪眼朦胧,伸出手,摸上红衣的背。
红衣这会待在唐子傲身边,没有了刚才的恐慌,回头看着她,有些疑惑她的称呼。
“这是你娘。”唐子傲沉声说道,拍了拍他的后背,就要把他从身上弄下来。红衣觉察到他的意图,猛的用力,搂住他肩膀,不肯撒手。
“娘?”
“是的。”薛婉仪掉着泪,扯出一个笑,像是逗弄曾经那个小小的一团一样,伸出手,放在他面前,等着他过来抓。
红衣懂得娘这个字的意思,可他不明白她的涵义,他从小到大生活的空间只有那一方被框住的天地,所有事情都是通过书本以及苏介的传授来获得,他回头看着这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妇人,踌躇着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
“你,怎么穿的衣服这么奇怪?”看着那个妇人伤心又失望的低下头,眼泪不停滴落,红衣觉得心里微微有些难过,随即开口问道。
薛婉仪并没有同他印象中见过的女子一般,穿着华丽而妖娆的绸衣,脸上扑着浓重而冶艳的脂粉,如果说只是青楼女子会那般妆容,可是眼前的她,就连最基本的丝绸衣衫,繁复首饰都没有,她只是一声淡青色的布衫,头发挽成一个团髻,用木头簪子固定住,脸上一点脂粉不沾,素丽的容颜,如果不是眼泪不停滴落,甚至有几分高贵庄重和不可侵犯的清高之感。
他只是随意一问,薛婉仪脸上瞬时绽开光芒,欣喜不已,摸上红衣的脸颊,柔声说:“娘从你离开娘的身边那天起,就脱去华贵的衣裳,丢开贵重的首饰,穿上这身素净的布衫,在小院里,日日为你念经祈福,希望你在外面平安不受别人的欺辱和亏待,并有朝一日你爹爹能将你找回来。
哪怕不能归来,也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告诉佛祖,愿将你所有的苦难加诸到我身上,只求你能平安,我会终我一生侍奉佛祖。”薛婉仪来回抚弄着红衣的脸,似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一遍遍的碰触:“果然,佛祖听到我的话了,你好好的回来了。哪怕让娘亲这就归西,我也愿意。”
薛婉仪声音柔缓,语调轻慢,仿佛怕惊到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她满含微笑,一字一句,低低说出口,宠爱的目光始终看着红衣小小的脸蛋,满腔的母爱溢出,恨不得将红衣抱进怀里,像小时候那般,一刻也不松手。
可是,他对她有戒备之意,薛婉仪想到这个原因,胸中一阵酸楚,她能等的,她不该太过心急。
说罢,起身,柔弱的身姿却有着坚定的力量:“嘉嘉放心,你的身子会好的,娘这就去给你熬些补汤,把你身子好好养回来。你回来了,娘舍不得离开,就让佛祖再给我几十年的功夫,让我看着你,直到你长成大人,再无牵挂的离去。”
“你别……”看着她转身,红衣不自觉的揪住了她的衣角,眼睛闪了闪。
“没事,乖,娘不会走的,让爹陪着你休息,娘去给你熬汤喝。”薛婉仪温婉一笑,拍拍他的手,舒了一口气走出房间,急急的迈着步子,奔出老远才放声大哭。
在这个属于她的小院里,没有侍卫,没有丫鬟,只有自己。她跪倒在门口,双手掩面,一声声凄哀又悲痛的哭声被压在喉咙里,眼泪,更是流的汹涌。
这些年,泪早就流干。可是看到自己孩子被找回来时,那股热流也如涌动的春水,将薄冰破开,奔流而出。
她知道,她痛,唐子傲比她更痛,这是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那么乖巧漂亮,纵然两人无爱,可是对于孩子的爱没有谁比谁少,这些年,他从不曾说,可薛婉仪明白,他在自责,无数次的自责,怪自己功夫不够好,孩子被人抢走,怪自己太没能力,孩子始终找不回。怪他身份太过特殊,导致孩子被人蓄意抢夺。
她能哭,她能喊,可是那个男人自然是不肯的。他的痛他的伤,都放进了心里,默默承受着,对于别人的拉拢示好视而不见,甚至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不能违逆的人。他这些年只在寻找孩子,一日不曾停歇,一日不曾忘记。
既然他不会哭,不肯哭,那么,她替他来哭,他的眼泪她替他来流。
孩子已经找回,薛婉仪跪在地上,放开一切,将多年压在心头的痛,把自己的和唐子傲的泪一起哭出来。
寂静的小院里,不是往常念经礼佛的声音,而是那悲痛中夹杂着欢欣的哭泣声。
声声催人泪下。
“你是谁?”红衣抬头,看着唐子傲。
“我是你爹。”唐子傲回答。
“爹?”红衣显的有些迷茫。
“是。”
“不是,不是爹。”红衣忽然推开他,从他身上跌下,摇着头拒绝。
“是爹。”唐子傲有些不明白这孩子的意思,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自己做爹,可是看他刚刚对自己依赖的样子,又不是讨厌自己。
“你的名字叫唐千嘉,一岁那年被掠走……”
“我不听,你不是爹,不是爹。”红衣捂住耳朵,蜷缩起身子,拼命摇头。
唐子傲素来少语,对于哄孩子,更是不得法门,而如今他连红衣为何不愿认他做爹爹也不明白,对于眼前这个从那么一点就在自己的失误下丢失了的孩子,他是有着满心的亏欠的,尽量柔和的说道:“好,不做爹,不做。”
“不要爹,我要找琉璃,琉璃在哪里?”
唐子傲没有说话,将手放在红衣脑后,避免他撞到床头上。
“琉璃呢,琉璃在哪里?你是把我救出来了吗?那有没有把琉璃也带出来?”红衣急切的询问,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纵然对眼前的男人有着莫名的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琉璃对于他来说,是绝对无法取代的人。
“你放心,有人护着他,我们两个分别带你们两个冲出七雅楼,之后分路赶回,不巧,楚熙所属的区域出了点状况,就带着琉璃先过去了,等过些时日就回来了。”
“真的?”
“恩。”唐子傲把红衣又拉回来,把被子裹在只穿着亵衣的他的身上。
“那你也要让琉璃吃药,也要好好照顾琉璃,等那边事办好,就要把他接回来。”
“好。”对于他大胆的同自己提意见,唐子傲只觉舒心,眼里闪出微微笑意,把他散乱的头发重新缕顺。
“那,你叫什么名字?”
“唐子傲,你叫唐千嘉。”
“那我叫你什么?”
“随你。”
“我不叫爹,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