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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丁少梅进场,所有的交易商与经纪人都向他投来怨毒的目光。他们被套惨了。
他登上每日敲钟的高台,向大家招招手。人们缓慢地聚拢过来,仰着脸,表情中是疑惑加杂着恐惧。
“各位,谢谢大家让我发财。”他的口气不善,甚至带着些有意嘲弄失败者的不厚道。“过去一周,我的资金翻了一番,全靠各位帮忙。但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啊。我今天明确地告诉大家,在我离开这个市场,前往伦敦发展的时候,我必定会带走一亿元纯利。”
台下众人目眦尽裂。
他接着道:“从现在开始,每过一个小时,我都会购进2000盎司黄金。我会一直买下去,直到价格回升到300元的水平。这一次,还得请大家多多捧场,送上你们的钱财,我这里先谢谢啦。”
讲完这番傲慢得令人痛恨的话,他跳下高台,径直走到黑板前面,将标卖的黄金一扫而空。
黑板上出现了长时间的空白,长得令人窒息,既没有人标买,也没有人标卖,就这样停顿下来。一个小时过去了,丁大少从包厢中走出来,在空空如野的黑板上标出,购2000盎司,价格是151元。
包有闲倚在包厢门边,望着丁少梅,心中感佩不已。公司现在没有一盎司的黄金,这个时候,如果要收购套利,必须得悄没声地进行,尽可能地不要惊动市场。然而,丁少梅却采用了这种挑战的方式,他不理解,但并不意味着不赞成。过去一周的经历,已经让他明白,世间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不够胆量的人。不管这次收购行动是否能够得利,他对丁少梅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人,在古代必是位名将,在今天这乱世更可能是枭雄。他心下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没有人卖货,2000盎司的标买就写在那里,没有一个经纪人上前。整个交易市场像是一潭死水,又仿佛是人去楼空的戏院,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然而,当正午的阳光转进来时,却可以望见众人思想的激流搅动得阳光中的灰尘在疯狂地起舞。
终于,横滨正金银行的首席经纪人从电话间走出来,圈定了丁少梅的标买。午间闭市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守在大厅里,目送丁少梅离场。
一个人在一周之内发大财不算本领,能够在一天之内让每一个人敬畏,这不是常人可以办得到的。包有闲认为自己目睹了历史。
54。惊人的情报
雨侬没有去黄金市场,有丁少梅照应她的钱,她挺放心。上午10点钟,她与大皮埃尔有一个约会。
望见雨侬在门口出现,别斯土舍夫率领全体仆役在门边站成两排,向她深鞠一躬,目送她步入大厅,里边的间谍们也热烈地鼓起掌来。
这样的礼遇,只在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那是一个白俄,因为他准确地预测了宣统皇帝逃往满洲国的时间,使本地的情报界在全世界面前大大的露了一回脸。
嘭地一声,香槟酒打开来,别斯土舍夫的俄国大脸蛋子兴奋得通红,他给雨侬送上一杯,道:“情报市场所有的会员都向你表示敬意,为你的勇敢和智慧。”
“谢谢。”雨侬举杯向四外示意。这份飞来的荣誉无法推脱。德川信雄为了避免引起本地情报界对他的注意,便把营救丁少梅的事情,借宫口贤二等人的口,编造出一个感人的故事,传遍了情报市场。
这样也好。她很能理解德川信雄的苦心,同时也发觉这里边有大可利用之处。为了能控制丁少梅,避免他过度膨胀,以至于引来危险,她必须在委员会中击败他,同时,这也是上级领导交给她的任务,这样以来,眼前的荣誉是她最及时的筹码。
这是个讲求实际的地方,一杯酒过后,大家各忙各的,雨侬被引到靠近吧台的一处隐蔽而又尊贵的座位。在这个位子上,从来没有坐过中国人。
大皮埃尔带着法国男人天生大情人的笑意凑过来,手上拿着几只大信封,口中谀辞如潮,半天才说到正题:“关小姐,我要离开本地了,最后送给您一份大大的礼物。”
信封打开来,只有一张照片,上边是手书的一封德文短信。雨侬的德文跟她的俄文和法文一样,只能读,不会讲。
“这大约是本世纪最惊人的情报。”大皮埃尔带着掮客的殷勤与急燥。
从纸边的黑色痕迹可以看出,这是一份翻拍过的照片,内容确实惊人,是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的一封短信,提到有关苏联与德国可能举行的双边会谈的问题。
“这信里既没有确切内容,也没有谈判的时间、地点,没有太大价值。”褒贬是买主,雨侬有意贬低这份情报的价值。“况且又是翻拍的照片,现在市场上不知道有多少张这种照片在传来传去。我没有兴趣。”
“你是个行家,难道看不出来?这只是个样品,全套情报我可不能白白送出去。”大皮埃尔那种职业间谍的眼神更像是调情。
雨侬努力克制住自己,以免声音中透出内心极度的紧张。“如果想让我买,还得有进一步的内容才行。”
第二个信封打开来,里边还是一张照片,是里宾特洛甫草拟的一份德苏划分“从黑海直到波罗的海整个地区”利益范围的秘密协议,但只有第一页,没有德方提出的具体建议。
大皮埃尔道:“这样的情报,可是千载难逢啊!如果时间充裕,我能把价钱卖到天上去。”
“那好吧,我来替你组织拍卖。”雨侬假作要站起身来对众人宣布,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看在你这几年帮了我不少忙的份上,我还是觉得该由你来处理它。”
“我要原件和全部翻拍照片。”
“全都在我身上,随时可以交给你。”
“你要多少钱?”
“10万美元。”
即使这份情报属实,10万美元也是个大价钱,自情报市场开张已来,还未曾有过这么大价钱的交易。雨侬把目光停在对方微颤的手指上,装做在思考。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考虑,这份情报也不能不买,它太重要了,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今后的世界格局。但是,给他这笔钱却不明智,他此刻必定是在筹款逃跑,把替重庆政府购买的情报转卖给了她。有左应龙那样一个恶棍追在身后,不逃是傻瓜,但要是让他逃掉,她在委员会中就会少一张支持票,把她下一步计划搅乱。
她最终开口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买。”
“为什么?”
“告诉你原因也没什么,我不想让我最重要的债务人脱离我的掌握。”雨侬把侍役叫过来点了咖啡。
大皮埃尔投降了,道:“这个市场上,除了你,没有更安全的买主了。好吧,你想叫我怎么办?”
雨侬道:“如果我买下这份情报,扣除你的欠款,你还有将近1万美元的剩余,也就是说,你可以抛弃在委员会中的责任,逃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上一次选委员,我已经支持过你了。你现在不是当选了么?还想要什么?”他气急败坏。
“新的委员会20日上午召开第一次会议,我需要你那一票。”
“我向你发誓,我只是出去躲躲,开会那天我一定在场。”
雨侬脸上有了笑意,问:“当真么?”
“当真!”大皮埃尔点头如捣蒜。
情报交过去,是两卷微型胶卷,几张原版照片。“你可以走了。”雨侬端起杯子,土耳其式咖啡香则香已,只是味道太酸。
“我的钱呢?”大皮埃尔满面疑惑。
“20日上午,委员会新一轮选举有了结果,我会把钱给你。”
“还选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几天不要到处跑,把自己藏严实喽”雨侬已经开始不耐烦。扣住他的钱,他就哪也去不成了。
“你们中国人就这样做生意吗?”大皮埃尔要哭。
“法国人也一样,要不要我给你朗诵一段莫里哀?”现在他是一个命不长久的可怜虫,不再值得她费心尊重了。
丁少梅的房子里没有暗室,雨侬回到自己家中。微型胶卷最大的缺点就是颗粒太粗,放大后,文件中的字迹很难辨认。
第一卷胶片是德方草拟的有关协定的全文,二十几页,被竹夹子夹在晾衣绳上晾干,摆来摆去的让她很有几分成就感。
这会儿已经2点多钟,午饭未吃,但她一点也没有饥饿感,有的只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不知道丁少梅在黄金市场上怎么样了?她有心打个电话,但还是决定暂时不去关心那件事,眼下如何处理这份文件,她还在犹豫。
送交上级领导是正途,然而,她也从这情报中看出一个重大的机会——打击日本人。如果苏联人与德国人单独媾和,日本就不得不面临着苏联从北方对他们的压力。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列宁便曾毫不犹豫地同德国单独媾和,给初生的苏维埃政权赢得了时间与空间。
只是,要完成这个判断,手中的情报明显不够充分。这时,第二卷胶片也干了,她拿起放大镜。希望里边有更充分的证据……,她想。
整个下午的交易时间里,黄金市场上只有一个买家和一个卖家,丁少梅独自挑战横滨正金银行。
包有闲和丁少梅一直守在包厢内,每过一个小时,丁少梅便出来标购2000盎司,而横滨正金银行的经纪人也紧跟着迅速圈卖,其他经纪人没有一个肯离开,各自找来些椅子、板凳,坐在交易厅中间观看,有的没有坐处,便铺张报纸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这是场一对一的挑战赛,但这小子绝对不是一匹黑马。”有人对自己嘟囔道。观众中间不乏赌马的好手,这个观点很快传开来,却引起不小的争论。
下午的交易时间只有2个半小时,丁少梅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交易即将结束的时候。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他早已算得清清楚楚,如果他每天出来买6次,每次2000盎司,他的资金只能坚持20天。而横滨正金银行会有足够的时间和黄金来把他拖住,直到众人看破他的机关,让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不得不出货。
他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笔标买数字,转身对那一大片观众道:“各位,从明天开始,我每半个小时出来标购一次。”
众人嗡嗡地议论不休,纷纷围在他身边,有人问:“你真的有信心把金价抬上去?”
“我是个专业套利者,金价不往上涨,我吃什么?”丁少梅笑了。
“要是金价往下落呢?”
丁少梅问:“从民国二十五年开始,金价比现在的水平低过么?”
横滨正金银行的经纪人上来圈定了丁少梅的标买,众人又拥到了那一边。
交易结束的钟声敲响,丁少梅对着整个大厅高声道:“前几天我赚了你们大家的钱,现在我赏给你们个机会挽回损失。可如果你们不醒悟,我又能怎么办?”
在他带领包有闲离场的时候,其他经纪人没有一个离开,而是留在大厅内,三五成群,议论不休。
要想对横滨正金银行打赢这场战争,资金是个大问题。丁少梅非常担心。手中这3000多万,偷袭可以,两军对垒就远远不够了。
55。与狼共舞
敷岛饭店的日本老板娘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丁少梅从洋车上一露面,她便打着把雨伞冲出来,口中叽叽呱呱的一阵热闹,雨伞却把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司令官像座肉山一样,盘腿坐在那里,把肥大的肚子放在脚上,不大的眼睛里却是狐狸的目光。
“嗨,”丁少梅随随便便地打了个招呼,老实不客气地让小田副官替他脱下外衣。“该死的天气,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