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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擂自己的额头,浑身都在颤抖。
在安慧欣的心目中,边亚军是世界上最强的男子汉。现在,这条硬汉为了自己而哭得如此伤心、动情,甚至竟要去死!
安慧欣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你走吧!最后能见你一面,我……知足了。”边亚军的嗓子哭哑了,泣不成声。
安慧欣不知所措地坐在石板上,没有动。边亚军突然单膝跪在安慧欣面前,把头俯在她的膝上,慢慢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有个请求,”他抬起头,腮边挂着泪水,眼睛红红的,“让我吻你一下,行吗?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安慧欣还是没有动。不知为什么,她只是想哭。
边亚军轻轻地抱住安慧欣的肩膀,温柔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他先是缓缓地捧起安慧欣的脸,默默地注视着,欣赏着。接着,他又猛地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在她的脸上、唇上狂吻起来。
安慧欣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浑身无力地偎依在边亚军的怀里,任凭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抚摸和揉搓着。
两个人抱得紧紧的,就像在风雨中受伤的小鸟,互相抚慰着。
过了好久,边亚军好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一把推开安慧欣,坚决地说:“你走吧!永远地忘记我!”说完,他毅然站起身,向远处走去。脸上,是视死如归般的决心和勇气。
安慧欣仍然没有动。后来,她哭了,哭出了声。
边亚军又走了回来。他抱起公主,利索地解开她的衣扣。
不一会儿,他就把她剥得一丝不挂了……
第二天,安慧欣哼着《红卫兵战歌》到学校去找边亚军,边亚军已经失踪了。
段兵把边亚军的底细告诉了她:惯偷,流氓,其父在解放前行医兼行骗,解放后是行骗兼行医。
8
失踪三天以后,周奉天秘密地回到了北京城里,匿居在一个相好的圈子家里。
第二天,顺子在红卫兵总部找到陈成。
“陈大哥,你说的话算数吗?”顺子问。
“我说的什么话?”陈成不解地问。
“单独见周奉天。”
“当然算数。”
“他昨天晚上回来了。约你今晚见面。”顺子递给陈成一个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是周奉天的,只有九个字:“太平湖,九点,一人,单刀。”
陈成撕了纸条,对顺子说:“这件事你办得不错。我说话算数,今晚一定去。”说完,他找来一个红卫兵,指着顺子说:“你把他押到流氓小偷学习班去。第一,严加看管,千万不能让他跑掉了;第二,没有我的通知,任何人不许对他进行审讯。”
边亚军失踪的第三天被抓获了,地点在北京火车站。他是弄巧成拙。本来,守卫火车站的红卫兵并不认识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进站上车。可是他却扮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穷老头,倒霉的是他装扮得太像了,竟被红卫兵们怀疑是打算潜逃外地的黑五类分子。
在盘问的过程中,他支支吾吾地装聋作哑,挨了红卫兵一个嘴巴,假胡子被打掉了一半。
打了一夜,手指被撅断了两根,昏死过去几次,他咬着牙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天快亮的时候,他把鼻血抹了一头一脸,然后,身子突然一挺,两眼一翻,扑倒在地上不动了。以后,任凭红卫兵拳打脚踢,鞭抽棍击,再也不动一下。打得最凶、最狠的那个红卫兵大约只有十二三岁。他蹲下身子,用手在边亚军的鼻子前试了试,惊慌地说:“哟,没气了!”
别的红卫兵也都慌了神儿:“真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女红卫兵满不在乎地说,“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把他扔到盥洗室去。派出所会来人处理的。”
他们连扯带拽地把边亚军拖进盥洗室,丢在一具死尸旁边,那具死尸是个真正的黑五类老头儿。
边亚军偷偷地睁开眼,他想看一看那个女红卫兵的脸,记住她。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拖进樱桃沟……”他想。他看见了她,偷偷地笑了,那个女孩子竟剃了个秃头。
周围没有人了,大概谁也不愿意守着死尸。他飞快地爬起来,跑进厕所,把自己关进一个便池的隔扇里。
红卫兵又来了。他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
“刚死的那个小子呢?”
“车站派出所的人弄走了吧。”
“他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
“那还假得了?”
“我亲手打死人了?真够可怕的,就跟做梦似的。”
“阶级斗争,你死我活。”
红卫兵又走了,边亚军用肿胀的手蘸着便坑里的残水洗了脸,抹干了头发。然后,他挺了挺胸脯,精神焕发地走了出来。
盥洗室外站着一个人,是段兵。
9
晚九点,陈成来到太平湖。周奉天已经等在那里了。
太平湖是北京城北的一个开放式公园,没有什么景致和陈设,只有很大、很脏的一坑水。这里离闹市区并不远,但由于公园太简陋了,白天游人也很少,到了晚上,就完全是个死寂无人的世界。
但是今天却不巧,在离周奉天和陈成不远的湖边,坐着一家四口人,两个大人,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呆呆地望着湖面出神。
陈成和周奉天握了一下手,分开一段距离,也坐在了湖边。
他们必须等那一家人走了以后才能动手。
坐了一会儿,周奉天说:“我八点就来了,没有地方去,一直在这儿坐着等你。”
陈成没有说话。周奉天又说:“我来的时候,这家子人就在这儿了。全家人搂在一起哭,死去活来的。大概,他们哭够了就会跳到湖里去。我在这儿坐着,妨碍了他们。”
陈成说:“畏罪自杀,死有何惜?咱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也会死在这里。”说完,他站起身:“我们另选个地方吧!”
“可以。”周奉天也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一家人,说:“不过,你说畏罪自杀,那两个孩子才八九岁,有什么罪?”
陈成叹了口气,说:“这样的事情,最近发生得太多了。不过,一家人有老有小的,很难真的就死了,往往是哭上一阵子,又硬着头皮活下去。除非,那个男的或女的,决心特别大,心特别狠。”
周奉天笑了:“陈成,你说,我现在走过去用刀刺死那个男的,是不是就等于救了两个孩子?”
陈成没有说话。
“还有,如果那个男的是反革命,企图畏罪自杀,我现在去刺死他,是不是给革命除了一害、立了一功?”
陈成看了周奉天一眼,冷冷地说:“你这些问题,是流氓的逻辑,我无法回答你,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解决咱们之间的问题。”
周奉天又笑了,说:“陈成,你们准备突然下手把我打死。这就不是流氓的逻辑了?”
“当然也是。”陈成也笑了,“因为学校里的不少红卫兵又怕你、又恨你,不除掉你,就会影响革命的发展,所以只能出此下策。现在,你不是有备而来的吗?”
“我到这里来,不是准备死的,也不敢和你对打,杀死你。”周奉天又坐下了,眼睛还是紧盯着那一家人,“我准备投降。”
“可以,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学校,到红卫兵总部去。”陈成也看着那家人。现在,他们站了起来,男的抱着儿子,女的抱着女儿,又哭成了一团。
“我有个条件,希望你能同意。”周奉天又站了起来,紧张地注视那四口人,“他们现在要跳湖了,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我不能保证你不挨打,更不能保证你不被打死。”陈成说。
不远处,那一家人排成一排,很庄严地唱起了《国际歌》。
歌声如泣如诉,断断续续的。不过,那个当爸爸的却很镇定,歌声低沉有力,手上还挥着节拍。
“打死我,我认命。我的条件是给我三天期限,三天以后,我自动投案,任凭你陈成处置。”
“你打算在这三天里干些什么?”
“救人。”
不远处,一家人开始下水了。父母抱着孩子,夫妻互相搀扶,一步步走向湖中。
陈成和周奉天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那边跑过去。一边跑着,陈成一边高声喊着:“上来,快上来,我是红卫兵。”
周奉天直接跑进水里,挡住了那一家人。他拔出刺刀,用刀尖挑着那个男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想死?太便宜你们了。上去,你不上去,我当着你的面把这两个孩子刺死,还有……”他斜瞟了那个母亲一眼:“这个女的长得还可以,得让我玩一回。”
“流氓!”自杀者愤怒地瞪着周奉天。
“对,你们碰上流氓了,认倒霉吧!快上去,要不我动手了。”他夺过一个孩子,撒腿就往岸上跑。
在他身后,夫妇两人紧紧地追上来。
走出公园时,陈成问周奉天:“既然你已经跑了三天,再多三天有什么不行的?为什么要让我给你一个期限呢?”
“因为,我想向你借两个人。”
“谁?”
“顺子、宝安。”
第二天上午周奉天径直来到关押流氓小偷的教室,旁若无人地推门进去。
教室里,玩儿主们正排成一排,低头弯腰,面墙而立。一个女红卫兵高声地朗读《红卫兵纠察队通告》。通告严厉警告社会上的一切流氓无赖,必须在近日内向红卫兵自首,否则,后果自负。
“宝安、顺子,你们出来,跟我走。”周奉天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就像是大夫在呼叫病人。
那两个人也是久经战阵的人,听到周奉天的喊声,立刻挺起胸,毫不迟疑地向教室外走去。
走廊上,挤满了红卫兵。为首的,是陈成。
双方对峙着,谁都不说话,目光像剑一样在拼挡格击。过了好久,陈成突然侧过身子,指着身后的红卫兵对周奉天说:“你说,他们中间的哪一个向你走漏了消息?说!”
未等周奉天回答,陈成向红卫兵们挥了一下手,恶狠狠地说:“让开,让他们走。”
人们闪开一条道儿,周奉天三个人大步地走了出去。望着他们的背影,陈成又低吼了一句:“三天,三天以后答复我。”
周奉天回过头来,双手一抱拳:“一言为定。”
当天,有一个红卫兵向陈成递交了退出组织的申请书。
他在申请书上称自己是软骨头、怕死鬼,要求陈成为他保密。
10
崔援朝决定在八月三十一日抄王星敏的家。因为,这一天是王星敏的生日。
上午,王星敏到了学校。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暗花绸衫、蓝长裤、白凉鞋,显得端庄、秀丽,十分惹人注目。
崔援朝笑吟吟地迎上去,拉着王星敏的手说:“星敏,好消息。今天下午,毛主席、林副统帅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总部通知你也去参加。”
“真的呀?”一向沉稳内向的王星敏高兴得跳了起来,她抱住崔援朝的肩膀,激动地转了一个圈,又把脸紧紧贴在崔援朝的脸上,亲昵地说,“谢谢你,援朝。你是我的朋友。”
崔援朝把脸转过去,差点儿掉下泪来。她有点儿后悔了。
中午,队伍集合好,正要向天安门广场出发时,陈北疆带着几名男红卫兵来到女校。她用那双秀美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队伍,问道:“谁是王星敏?出列!”
她的语调低沉、平缓,不带一丝感情,但却让人感到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王星敏缓缓地走出队列,站在陈北疆的面前:“我是王星敏,你们是谁?”
“红卫兵纠察队。”
其实,陈北疆一眼就从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