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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能死!
边亚军也不行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浑身的肌肉也都僵死了。但是他不愿死,为什么要死呢?他突然想起了上小学时的一件事。
一个同学捡了五分钱交给老师,受到表扬。他就向父亲要了一角钱,也交给老师。老师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是骗钱,你是骗荣誉。小学六年,他的外号一直是“骗子”。
想到这儿,边亚军哭了。他哭喊着、号叫着,又扑向段兵,段兵的身上、脸上又狠狠地挨了几拳。
段兵倚着墙,不再去徒劳地躲避对方的攻击,他只是挺着,坚持着不倒下去。其实,再挨多少拳头,对他都是一样,他只是想找准机会,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终于,他看清了对方的脸,就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击出去。边亚军被仰面朝天地击倒在地上。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边亚军又站了起来,他再一次顽强地扑上去,再一次拼命向段兵的身躯击打,又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边亚军第三次站起来,第三次扑上去。这一次,他不再用拳,不再用脚,而是用自己的头,用那颗早已不成形状的头向段兵的胸口猛撞了过去。段兵一声不响地栽倒了。他没有能够再爬起来。
那颗头还在奋力地撞,撞在墙壁上,还在撞……
12
周奉天带着宝安和顺子进了一家小吃店。
买了包子和馄饨,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周奉天开始布置任务。
“顺子,你去找两个人。记住,一定要见到他们本人,打听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
说完,他交给顺子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姓名和地址。顺子看过纸条,撕碎了填进嘴里,就着馄饨吃进肚子里,然后,他问周奉天:“这两个人是谁?干什么的?”
“你不用管,找到他们就知道了。”周奉天瞪了顺子一眼,说,“如果他们处境不好,一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这件事,我立过誓,一定要办周全。”
顺子和宝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周奉天叹了口气,又说:“北京是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找到这两个人,我们就去外地,先把眼前这股风躲过去再说。”他拍了拍顺子的肩膀,说:“你的动作一定要快,三天之后,陈成他们就会到处搜捕我们。也许,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行,我现在就去。”顺子站起身。
“我和宝安去找路费。后天晚上,咱们在菜市口浴池见面。”说完,他递给顺子二十元钱,又叮嘱说,“如果找不到人,千万不能把姓名和地址告诉任何人,也千万不能说是我在找他们。”
顺子从饭馆出来时是十点钟。他先到了新街口,登上22路公共汽车,一个来回以后再回到新街口时,身上的钱已经增加到六十几元了。此时已近中午了。
他走进商店,在工艺品部买了一把蒙古餐刀。这种刀刃口锋利,刀面上有两道很深的出血槽,只有行家才用这种刀。
十二点半,他出现在钢铁学院的宿舍楼前。大学生们都午睡了。他装成在找人,挺焦急地东张西望着。楼前和楼道内晾着不少衣服,他选中了一身柞蚕丝的旧军服,从容地把它摘下来,仔细叠好,揣进怀里,然后,好像是找人未遇,挺失望地走了。
一点半,他走进护国寺浴池,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甜甜地睡了一觉。五点整他走出浴池大门时,已经是一个颇有气派风度的红卫兵小将了。他走了将近一站路。到平安里的一家小饭铺去吃饭。以前他经常在这家铺子吃饭,看上了一个挺俊俏的服务员。那姑娘常穿一件高领的红毛衣,把脸蛋儿衬得红红的,姑娘比顺子大五六岁,但他喜欢她的红脸蛋儿。
姑娘不在。
“大姐,她歇班?”他问另一位服务员。
“她,谁呀?”
“就是,那个……经常……”
“噢,你问的是她呀!走啦,全家都被轰回老家去啦!”
“怎么轰回老家去啦?”
“她爸爸妈妈都是特务,家里藏着电台呢!”那个服务员把嘴凑近顺子的耳朵,挺神秘地说,“你说多悬哪!一个特务在咱们这儿当服务员,下毒的机会多着呢!你看她装得多么像,蔫蔫地不说话,心里可都是鬼。真吓死人了!愣是跟特务在一起待了几年,嘻嘻,还是‘文化大革命’好!要不……没准儿……”
“好个屁!”顺子愤愤地走出饭铺,一转身,钻进平安里附近的一条小胡同。
在暗影里蹲了好一会儿,他的猎物——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红卫兵才左拐右晃地出现在胡同里。顺子突然从暗影中钻出来,一手抓住车把,另一手把蒙古刀顶在红卫兵的嗓子眼上。
“借你的车用用。”手上稍微加了点儿劲,刀尖就自己钻进了肉皮里,血水顺着脖子往下流。
“你是……”红卫兵吓慌了。
“少他妈的废话,快下去。”顺子夺过车子,骑上走了。临走,他回过头去喊了一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一个小时以后回来。别他妈的走远了,让老子找不着你。”
晚九时,顺子按地址找到了第一个人的家。
老江湖骗子开门吓了一跳,门外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红卫兵,手里还攥着一把雪亮的蒙古刀。
“边亚军在家吗?”
“早让你们抓走了。”
“关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现在,哪儿都能关人,戴着红箍就能抓人,谁知道他被哪个殿里的阎罗抓走了?”
顺子一把抓住老江湖的衣领,蒙古刀顶在他的嘴唇上:“老丫头养的,你不说实话,我把你的舌头剜出来,快说!”
老江湖吓得浑身发抖:“在……在学校。小作孽的想跑,在北京站被抓住了,打了个半死。后来被学校领回去了。”
“走,带我去学校,你儿子有人命大案犯在老子手上了!”
夜十一点,老江湖和顺子一前一后向边亚军的学校走去。老江湖一边走一边回头,怕那个浑小子趁着夜暗从背后给他一刀。
13
凌晨一时,西城区某中学的教学楼平台上出现了两个黑影。个子稍高的是宝安,他不言不语,两眼总是阴沉沉的。
另一个人,是周奉天。
他们在平台西侧站住了。在他们的脚下,是一个财宝的世界。附近地区抄没的家私,全部堆放在下面那间大教室里。
周奉天把绳索的一端固定在平台漏水口处,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宝安抓住绳索,一寸一寸地把他放下去。临近窗口时,他不慎踢碎一块窗玻璃,声音很响。两个人立即停止动作,身体紧贴着墙壁,一动也不动。
没有人听见这响声。夜太深了。
周奉天下到窗台上,站稳了身子。然后,他掏出一卷胶布,贴在玻璃上,用匕首柄用力一击,玻璃碎了,但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把手伸进去,拔开插销,推开窗子进到室内。
半个小时以后,当他再回到平台上时,衣兜里揣满了东西。
“怎么样?”宝安低声问。
“值钱的东西不少,现金不多。”
“够吗?”
“不够!”
“那就再找一家?”
“走!”
走进一条僻静的胡同,周奉天递给宝安一件东西,说:“你留着玩吧。”这是一个纯金制成的小八音盒,只有墨水瓶那么大。
宝安打开盒盖,一个光屁股的小天使弹了出来。随后,响起了安魂曲的旋律。
夜真静啊!和谐、安详的乐曲在夜色中荡漾着,飘散开去。
“奉天,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宝安问。
周奉天没有说话,默默走了一会,才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只能走到哪步说哪步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鼻音很重。他停了一会儿,又说:“不干也不行,人家非要让我死,总不能干等着让人家打死。走上了咱们这条道儿,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找个机会洗手呢?”宝安说。
周奉天笑了:“这是一条下坡路,从上往下跑,收不住脚。腿脚利索的,能多跑几步;脚底下稍一拌蒜,就会摔个头破血流。跑得越远,也就跑得越快,摔得越狠。”
宝安也笑了:“奉天,那么,有没有人能一直跑到坡底,又站稳了脚呢?”
周奉天摇摇头:“这条长路没有尽头。”
走着走着,宝安忽然停住脚步,说:“到了。”
周奉天抬头看了看,一扇很有气派的朱漆大门。
14
刘南征接到段兵的电话,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电话就断了,再往回拨电话时,线路已经不通了。他正纳闷,陈北疆来了。
聊了一会儿闲话,陈北疆说起王星敏。她说:“王星敏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在政治上已经很难翻身了,所以就拼命读书,妄图在知识上和精神上压倒我们。因此,我们不仅要在政治上彻底战胜她们,而且要在精神上、气质上战胜她们。”
刘南征问:“王星敏的气质很好吗?”
“是的,就像一尊女神。”
“我们应该怎么办?”
“摧毁她的意志,使她永远丧失尊严。”
“就像对付女流氓那样,把她扒光了打吗?”刘南征吃惊地问,“这不是逼良为娼吗?”
“对。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就是要让她们自贱自弃,自己毁了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刘南征说:“北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什么词?”
“亵渎神明。”
送走陈北疆以后,刘南征上床躺下,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又一下子惊醒了。
不好,段兵肯定要出事!
他太了解段兵了。段兵的父母阵亡以后,刘家收养了他,从小与刘南征相伴长大。他为人正派、诚实,有时甚至非常倔强,只要他认为是正义的事,豁出命来也要干到底。
五九年,刘伯伯和老伴分手,另娶了一个年轻的文工团员。刚上五年级的段兵愤怒地给刘伯伯写了一封绝交信,自己搬着行李随刘妈妈走了。为这件事,老头子在婚宴上还哭了一场。
必须马上找到段兵。刘南征叫醒几个人,开着学校的吉普车向城里赶去。
此时,已是凌晨一时了。
顺子和老江湖赶到学校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看押人犯的红卫兵在熟睡中被唤醒,很不耐烦地说:“边亚军是重犯,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带走。见一面也不行。明天,等头儿来了再说吧!”
顺子声色俱厉地说:“边亚军是上边一场重大斗争的重要人证。无产阶级司令部急着要找这个人。出了事,你能负得起责吗?今晚可以不带走人,但现在一定要见他一面。”
那个红卫兵被如此重大情况惊得差点儿没跳起来。他慌张地穿好衣服,立即去找边亚军。可是,人已经不见了。
有人说,头儿把边亚军带走了。可是头儿呢,也没了踪影。
二十几个在校的红卫兵都慌了,乱哄哄地到处找,但踪迹全无。有人回忆起,段兵今天的行为很反常,又是让人给边亚军看病,又是给他送吃的,闹不好,是他私放人犯,隐匿重要人证吧?
人们一下子卷入了一场重大的阶级斗争,紧张得不知所措。顺子在一旁又是要打电话向中央报告情况,又是威胁说:“人跑了,你们都是同谋。”火上浇油使气氛更加紧张。
急中生智,有人说,下午段兵让人收拾了五楼休息室,会不会藏到那儿去了?
当人们终于把门撬开时,都惊呆了。
日光灯明晃晃地亮着。四面雪白的墙壁上,布满了血迹。
地板上,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人体。一具,侧身倒在墙边,面朝里,像是睡着了似的。另一具,倒在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