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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母娘和小姨却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翻开那卷面一看,赫然是一篇《后赤壁赋》,柳体小楷法度森严,筋骨分明,十分秀丽,看起来赏心悦目,可见颇费心思。后面有一竖行小字:敬贺张烁生辰,格格书于长春。再下面是时间落款,满冬日格几个古纂字清晰可见。
原来是她的手书,宁若晴在旁道:“小冬花了三天时间,可用心了,一字不慎就推倒重来,费了好几大张上好的宣纸,霍作宏你可要珍惜着保管。”
张烁看着这幅墨迹犹新的作品,仿佛能映现她挽袖挥墨的场景,眉儿轻蹙用心之至,诚如若晴小姨所说出个纰漏便叹一声后重来,一遍又一遍
那胸中溢满的感动自不去提,张烁眼眶一润险些把那幅字给坏了,小心地把卷轴收好。
“格格有心了,回头我请人装裱,定会当成家传宝物好好保存。”
他的声音有些涩然,让三人都看出了端倪,丈母娘笑道:“这孩子到底是南方来的,也是性情中人,不像那些个北地粗汉干巴巴的。”
张烁并不气恼,陪着一笑,那眼角的泪便自然溢了出来,用那指节拭去,抬眼看了看冬日格,就见她站在那里,婉约低头,柔顺的眼眉化成一个漂亮的形状,似嗔似笑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卷——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家家有本经
州,沈家老街。
本就寒寂的天气,因为沈清夫的过世更添了几分肃穆压抑,老街上愁云惨淡,本该是年节喜庆的日子,孩子们却不敢嘻笑,家家高挂白纸灯笼,为刚过世的老人凭吊。
沈清夫就是前年暑假时张烁曾去探病的那位九旬老人,太叔公。他在清字辈中行三,本是分家现存辈分最高之人。他的人望也高,因此丧礼连宗家都不敢怠慢。
沈傲君和她的三个哥哥在老太君杨会真的带领下前来吊,今日的情景,她那一身不变的黑色着装不再显得分外打眼,倒是相衬得很。
灵堂设在沈清夫家中老宅,此处已有百年历史,陈旧得可以,但老人家却是执意拒绝翻修改建,道是住惯了,如今人去了,充作灵堂也是他生前遗愿。哪里来哪里去,这里本就是他出生的地方。
只是地方太过狭窄,因此前来吊的宾客坐席被安置在隔壁的几户人家中。两个哥哥行过礼后便带侄女们回城去了,老太君留在灵堂里和沈清夫的子孙叙话,只有闲散的二哥沈清风有空闲陪着沈傲君坐下吃一顿白席。
那座次只论先来后到,倒也不分什么尊卑,与他们凑巧同桌的是一行三人,一对中年男女带着一个女孩。他们只是臂上配着黑袖章,并无白花,可见是外戚,不是本家人。
既然同桌自然要招呼一声,沈清风便与那中年男子叙上话,两相论辈,才知道原来是行字辈十四家的丫头沈敏带着丈夫女儿同来吊。他们远在外地,也能急急赶来,算是有心了,沈清风便与他们客气地交谈了几句。他不认得沈敏,沈敏却是认得他,而且脸色很是尴尬,不知是碍于对方的辈分还是别的原因。见丈夫没大没小地与他称兄道弟,心中有说不出的别扭。
她忍不住轻声提醒了丈夫一句:“这是宗家的二爷和四姑奶奶,你怎么能跟他们平辈论交呢?”沈清风却是看着沈敏,很有深意地笑道:“那要看怎么论了,其实在我看来,兄弟相称也一样的,毕竟岁数差不多。”
沈敏的面色又是一滞,不再多言。沈傲君听着这几人来历,却是暗暗上心,冷不丁问了一句:“青岚,你那义弟怎么没来?”
顾青岚一直微低着脑袋不作声,突然听她问了这一句,身子一紧茫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发觉并不认得这位母亲口中的姑奶奶,暗想许是表姐们告诉她的,便微笑道:“他恰好在外地有事,赶不过来。”
这是事先备好地说辞。只不过是个先去后去地差别。为免旁人究起他不来时显得失礼。沈傲君听后略略点头:“那真是不巧。”
席散之后沈清风问他妹妹:“你对小青岚地那个义弟好似有点兴趣?”“嗯。本想找他谈谈。”
“什么人当得你如此重视?”沈清风闻言也有点好奇。
“也不是我地意思。是母亲有些看好他。”沈傲君言不尽实。其实老太君看重地是那人地妹妹。那日在灵隐寺发生地事她已经由母亲地转述全盘知晓。觉得那女娃娃锋芒太露并不讨喜。反是张烁进退有据让她甚是满意。不过老太君就喜欢那伶牙俐齿地孩子。言道身上有傲君小时候地气性。想要刻意栽培一番。便让她一直留心注意着。至于那个张烁。母亲只是觉得既然是牵线地人物。那么能用地话就稍稍提拔一下。也不必太当回事。
“哦?”沈清风听了这话沉吟了下。挑眉道。“四妹可要当心。莫要养虎为患”
“二哥说地什么话。我是那般好欺地吗?”沈傲君稍稍瞥了他一眼道。沈清风却是笑笑。“我知道你算无遗策。可有时候心慈手软了些。所以才提醒你一句。老太太看好地呵。当初我做事地时候。老太太不也看好你”
他说话直来直去,也不怕伤了兄妹感情,他不会去动沈傲君,她也知道这点,所以不以为意,心中对他这份坦诚倒有一丝暖意,神情舒缓了些道:“我会注意就是了,不过,真不是什么大能”她还是不禁评价了句,她本是自傲至极,天下诸君在她眼中,能者不过凡几,张烁,也不过是个可用的小人物罢了,实在用不着她太上心。
“说说而已,”沈清风掏出根烟来点燃,深吸了一口后烟雾从那口齿间自在缭乱地溢出,“如果有不方便你出面的,来找二哥就是,我手下还是有些人能用的”
话虽寻常,却带着煞气,沈清风做事向来是手段辛辣,六亲不认,所以才得罪了那许多人。他边说边在那巷间行走,沈傲君就跟在他左近。这时
快步赶来一人,此人头发花白风尘仆仆,显是听闻亲从外赶回,沈傲君见了来人,面色不由一变。
而那人看到这兄妹俩在此,脸色也是变得极其难看。那个老人走到两人身前时扯了扯嘴角,终是没有说什么,而沈清风却是冲他微微低头躬身道:“岳丈,好久不见。”
来人竟是沈清风的岳父大人,只是为何要独自前来参加这沈家族人的葬礼呢?清风又为何说出好久不见这种话来?
“哼,”老人从鼻子里喷出口气来道,“十五叔莫要如此称呼我,我可担当不起”言罢冲他身旁的十七姑抱拳施礼,随即拂袖而去。
沈清风晒然一笑:“这老头子还是这般执拗。”刚走过的那位老人,既称他为十五叔,自然是族中之人,这又是何原因?
原来老人是行字辈中排行十二的沈行聪,分家中人,又是沈敏之父的胞兄,也就是沈敏的亲堂伯。沈清风叫他岳丈,事出有因,自然是因为他女儿的关系。
沈行聪旁的本事不突出,生了个女儿却是国色天香,在沈敏她们一辈中是最出众的。身为沈敏他们爷爷辈的沈清风做事一向我行我素,看中了这个堂孙女,就要了她。
沈敏那位堂姐虽是迫于他的威势从了,不过却也想了个法子折磨他。
那位堂姐想方设法怀上了他的孩子并且一直隐瞒着直到自己显怀实在瞒不住了才被家人知晓。当时她待字闺中,是未嫁的女子,居然未婚先孕,自然惹得族人震怒,要揪出元凶来,可她就是死活不开口。
最后生下孩子后她便跳河自尽了,死前给沈清风去了一封信,说要在天上看着他怎么处理那个不该来到这世间的婴儿,是不是也像他平时对待其他人一样轻易将其扼杀。
这件事上,沈清风让她失望,或者说让她遂愿了。他没有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而是去沈行聪家把孩子抱走,并坦言了自己就是孩子的父亲。沈行聪因族长逼死自己女儿,愤而离家,最后是沈清风负责收殓的沈敏那位堂姐,并在她墓碑上刻下亡妻字样。此事举族震惊,连当时已经出嫁在外的沈敏都得了风声,所以方才与他同桌时面色才会那么古怪,更因为他说可以平辈论交而坐立不安。
到底是同族中人,虽然隔了许多代,几率很小,但沈清风的儿子还是不幸有着先天缺陷。他时而聪慧异常,时而疯癫无形,让族人更确信这孩子确实是他们沈家的孽种。
如此一来,沈卓自然进不了族谱,就算老太君有意偏袒,也说服不了分家掌族谱的几个老古董,于是只能搁置到现在。这沈卓便是只有宗家人承认他的身份,旁人都不当他是一家人的。
沈清风对此事却是无悔,只是每年清明都会去那投河自尽的傻女人坟前祭酒,唱一曲《断肠颂》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天不老,情难绝,心有千千结。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寂。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最断人肠!
唱罢便是酒穿肚肠痛哭一场,再说叨几句,言及儿子的成长故事,就像个鳏夫在向亡妻诉说自己如何抚养儿子长大,年复一年。
沈清风也并非像旁人所想只是贪图那堂孙女的美色,而是真正对她动情,终生未娶,只是和傻儿子沈卓过着简简单单的父子生活。
他如此行事,自然是不想再有子嗣,这也是老太君最终把他撸下台的原因之一。难道沈家的基业最终要交到一个傻子手里不成?
沈清风也知道自己就算争回来了,也不可能把家业传到亲生儿子手中,既然到头来还是别人的,那又有什么可争的呢。只是他对母亲选择四妹,而不是大哥或者三弟心存不解。难道老太婆真的想让小四她守一辈子么!
他侧头看了看穿着一身黑色的妹妹,又看了下街巷里这惨白的布饰,苦笑道:“今天还真是赶巧了,好像,正好是那死鬼的忌日吧?”
沈傲君的剑眉稍稍一动,亦是露出一丝苦笑:“可不是吗”
傲视天下诸君的沈家四女,坚毅隐忍,行事稳健,好似难以动摇,却也有她不得不面对的苦楚,也有她必须要去低头面对的男人。那便是她故去的夫婿,那个沈清风口中的死鬼,让他年仅二十二岁的妹妹守了七年望门寡的死鬼
第一卷——第六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乖乖把门开
年初三,既是一些人的忌日,也是一些人的生日,俗T3不去新的不来,不外如是。
张烁收到了迄今为止最好的一份生日礼物,不是那块玉佩,而是那张轻若无物却在他眼中重若泰山的泼墨宣纸,感激之余他自然想着要回礼给冬日格一份惊喜。
所以半夜三更的,他静悄悄地摸到格格房门前,拧了拧门把,发现锁了,于是又掏出早已准备的手机,给她发去一条短消息让她开门。
很快她就回了一条消息:“不行,妈妈不在房里,不能放大灰狼进来。”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很快就走,快点,我没穿多少衣服,很冷啊,要冻僵了。”张烁又哄骗又装可怜,总算把门给骗开了,进去之后马上又反锁上,然后快步拽着格格一起钻进被窝。
在暖和的被子里抖索了一会儿,去掉了些寒意后,便听她故作正色地问道:“想说什么快说吧,说完快点走。”
“不忙。”张烁抬手开了灯,调得很暗很暧昧后才轻道,“让我先看看你。”
冬日格缩在被子里只是露出个脑袋,两手将那被沿抓得紧紧的,仿佛怕被他看见被子底下的部分。两只大眼睛瞪得圆滚滚,一脸戒备的神色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