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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后况自然难预,但人总是以目前为标准去衡量事物。比如解放前人们希望和地主做亲戚,到解放后又想和大军做亲戚。一时店员好,一时教师好,这下子人们又觉得司机好了。司机东走西跑,有油水捞,反正也都不是一定成而不变,现在当干部,几十元,买不了一个鸡。农民又好些了。”廖春英心中自有一番考虑,但还是不可转湾。
“一个人所以有想不通的问题,就是目前这集结着的云好象不会散的一样。有那些想死的地主,自杀了不少。在土改时看来他们寻短计不值,但现在又有一些地主被斗争,说他们梦想变天,因为说了几句话,犯了事。因为这地主不论犯了多少错误,那怕一点,因为现在需要教育群众,他顶了风头就上吊死了。那时可挨,这时看来无路。现在还有才自杀的,道理因那时他想得清,过了十年又斗,就想不消了,苦不尽头吗,总会疑问。多少斗地主是积极分子,到三反五反又有不少干部自杀。这叫傍现者清,当局者昏,一下水就看不清了,我也自有替你担心的。”王云美摇摇头说,又拉着廖春英散着步慢慢走上后校门的山坡,还是有很多心里话要谈的。
“反正对求爱的人,不用一一现睬,他们也在变化之中。到后来情况一变,各有另一种设想,不可能现在爱的,将来也会爱下去的。这是一种实际的情况。我也知道你目前有这样的体会,过去和现在所想的,也在变化之中,故有烦恼。”廖春英笑着望着王云美说,也觉得她有一番苦心。
“你说得可对啊﹗我前时的想法太幼稚了。一个人从开始懂得世事,便会对这爱情开始有想象。比如看别人的夫妻,就是看戏吧,也各有所羡,这也可说是事实吧﹗避开这种实事,挂空人的现实思想,回避这正面的东西,就失真了。其实也是没有好处的,不过要理解它,解释它,逐步掌握它,才不会陷入这爱情的泥坑中。”王云美说,心中也很觉要谈这个,希望把它弄通。
“要弄通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它和世界画物有很大关系。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各个时期对此也有不同的认识。旧时,一个女人希望象抛绣球一样,靠天恩赐,得一个如意郎君。这个郎君能够青云直上,为同除害。高高显耀。有名有利就是这个人的幸福,但到了民国初年,有了新的文风,社会婚习也有了改变。那时兴了女子学校,有文化的小姐,又如此多娇。到了革命时期红军女战士也可娇美了,因为她们掌握了科学道理,一时一时,有时以勇为美,有时以柔为美,也有变化的。在城市资产阶级小姐,在农村地主小姐,岂没有得志过?不过到了后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胜过一代人。现在有些人还要尝尝恋爱的味道,他们说为比结了婚更有味道,实在这是什么风俗儿呢﹗”廖春英说着扑哧一笑,很害羞地遮着脸盘儿的偷看她。
“这不叫做什么风俗,一个人要自已了解对方的性格,要从各方面考察,并不叫不知羞。况对学习也有利,互相鼓励,也有好处。他日如不能在婚姻上了结,也不会造成痛苦后果。”王云美来到山边一个石堆上坐下。这里很静,可叫他们狂欢一阵,大笑大谈,倒很快活。
“因为一个人不能相识就牵上爱情,这爱情也是一个苦海。从古到现在,多少人埋没在这个苦海里。那些作家文人,还在歌颂他们死得好,死得有劲,死得值钱,总不觉可惜,把那些好心劝婚的人也列为反面小丑人物,这未免太苛刻了,又不可怜他们,这样影响了后世多少悲惨婚姻,这实在要怎么解释,什么叫婚姻的幸福?”廖春英心中闷苦,口里却如甘蒜状的说。
“《家》、《春》、《秋》、这里有讲到大哥的婚姻并非自由恋爱而来的,这虽是历史上有过,主要因为这一举大冒险了,故不被人们赞许。”王云美说。
“这也确实太冒险了。但反过来又有一种人谈恋爱可算专家,反复的谈,反复的选,反的考虑,反复的商量,反复推敲,反复的比较,反复的取弃,到底也搞到一个最不遂心的人。因为一个人在恋爱过程中会作出一种虚伪的君子态度,认真迎合对方的爱好和意见,使你所要取到的人模儿他都具备下来。没有办法再逃脱他的吸引,你便安心相信了,愿许终身,海誓山盟。从戏里也看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告亲夫》、《王娇鸾和朱廷章》等,岂非最后便女人不是怨恨终身而死吗﹗那时虽说有封建制度的影响,在今天也有不少自由结婚姻的男女,生生死死又要离婚,也有还造成谋杀案件的。故这不可不细心对付这重大事情,但这也是无法试验的玩艺,实在太危险了。”廖春英说。
“讲来讲去又会讲到命里了,有人又会想到像《家》的大哥这样的甜蜜婚姻上去。”王云美叹口气的说。
王云美和廖春英正讲得乐处,远远的看到凌子山带看一个香港人模样的女人上来。他们二个人指手划脚的说说笑笑,慢慢的走着。
“这风景也变了一些,旧地重游,风物如前,人情如故,实在使我有很多憾慨。人生如梦,瞬间几年,很多倒退,生活更是不象从前。”杨丽丽说。
“风云多变,自已作乱,又无外侵,不想也落到这种地步。市场萧条,城镇冷落。”凌子山说。
“在香港就不同,天天讲经济,老板时时抓生产,在那里做工也象活受苦的,没点间隙。”杨丽丽叹着气说。“穷人总是要辛苦地干啊﹗”
“干、当然要干、干出来有工钱,虽然苦了,有数算,做死了也甘心。人为才死,死干、多少人做到吐血,在香港还甚鲜见吗?”凌子山说。
“在香港这个繁华世界,人情冷暖也十分严重,有钱有人敬,打工的人没人看得起。人情如纸菏,在那里只有埋头干自已的事业了。”杨丽丽心间如担重负,真有进退二难的境遇。
“唉、人生怎知何去何从?对这香港是个什么样世界,我一无所知,你言好便好,你言差便差。但有一条我是相信的,他们的劳动价值高,他们是按质量价,比按政治口号衡量,实在得多,得一实一,并无什么积极份子不见物质。”凌子山一步一步地上山,也有些气呼呼的说。
“我以为是那里来的香港客﹗是阿丽吗﹗”廖春英看了一回,高声招乎道,“丽丽、丽丽、﹗”
“人们正说得甜蜜,你为何打断别人的鼓柄,人不讨厌死你吗﹗”王云美笑着指东说西的。
“看你们怎样了,这老朋友也是大家的,为何老对准我,什么甜蜜的,我们在一块才更甜蜜呢,你们三个姑娘在一起,才得意呢﹗凌子山说。
“二位早在这边坐玩了吗,我还没见到啊,幸得没有什么得罪你们的话,不然,下场不了。”杨丽丽上前握着她们的手,共同坐在一块石上。
“我若知你们俩来,我便不要在这里多好,等你们谈过海阔天空,快快活活的。”王云美说。
“这又在取笑了,这样凑巧遇到你们正好谈心,找也找不到呢,真是有福份,才可撞着。”杨丽丽很兴奋,谈笑风生,全无拘束的说。
“已是凑巧相会,也可开开眼界,说些世外桃园,只说人情世俗,莫涉政治,就不怕了。”廖春英拉着杨丽丽的手,亲切地说。“好吗?”
“什么涉不涉政治,你讲那里的生活,宣扬了她那里的习惯,岂不是也要涉及一些吗﹗”凌子山担心的说,“人多口众,一传就了不得啊﹗”
“这倒不怕,我们女同学,随听随抛,不当它一件事就好了,何必担心。”王云美说。
“你几时来这里的,到你哥哥处住的吗﹗”廖春英忽然又转话题的说。大家也一时静着些。
“我前天回来,因回广州,顺道前来我哥哥家探望,也好看看朋友们,同学们。”杨丽丽说。
“要看凌子山是真的,这怎么可以说是顺道?不叫专程,也叫特程了。”廖春英笑着道。
“看你们又扯到什么地方,怪讨厌的。”杨丽丽大方的笑着说,实在没有怪意,而感称心。
“这实在也并不可完全排除,看一看也看不坏,有什么可回避的。你还是一个大姑娘了。”王云美笑着说,“我们可否说说这风俗的演变。”
“这倒快活,可算无涉政治。”杨丽丽拍手叫好。
“林黛玉想嫁贾宝玉吐血而死,你表示同情吗﹗凌子山山劈头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却叫大家一时静了下来。
“林黛玉她虽说要自由,要反对礼教,但她选了这个贾宝玉但是礼教之苗,因而惨遭毒手,一片痴心化为灰烬,可也活该。可叫阶级有定了。“杨丽丽说。
“这怎么说的,贾宝玉他是礼教这苗呢?”王云美一时弄不通,很觉惊奇地问。“他也要反了。”
“宝玉他的父亲以至上几辈,皆是封建世袭公爵,正是封建代表。他爱上她,岂非自遭灭亡。按阶级分析,这样一个苗子,岂非封建代表。”杨丽丽说完大笑,把大家也弄得一时无言可答。
“但贾宝玉和父亲是二样心,这叫忠臣逆子,你又有何说。”凌子山想了一回,高兴地问道。
“是呀、是呀、”廖春英和王云美说。
“我们坐着这块石,是桃子园的圆寂石,几代和尚也在这里圆寂,你想,这不沾着仙气吗﹗它有来历,自有古气,那可如新。你想,宝玉他不依那分家业为生,难道宝玉可和黛玉男耕女织吗?他们的基础完全空虚。什么反对封建婚姻,有那些根据?如果说宝玉认真读书,考出状元,另立新家,另创新法,倒也有可言的。王安石、文天祥、他们亦从科举出身,各有思变。虽有忠奸,历史有情不容,功过有别,总可以说他们实行改革,敢立新科。在封建社会黑要从什么角度去普,总有个规律。难道乱来就可以得胜吗?任何时期也都有一个掌舵方法的啊﹗”杨丽丽很得意的说。
“这也叫顺风使帆吗﹗万事也不能违背规律,违背规律而造成之死叫做应当之死是吗﹗”廖春英胆战着说。
“不可能这样说,世界上也没有这样明确的分界线,是的非,其实是是是非非。这里没有一条看得见的标准,因此人们犯了错误也不一定完全可知。”杨丽丽说,“在香港一个人不怕犯什么法,除非是有意犯的,法律明确。斗着胆要犯的,如杀人,打抢,都是看着法律对着干的。”
“据说那里的女人是和猪狗一般是吗﹗任人行骗的。”廖春英说,但也怕得罪了杨丽丽,隐隐的说。
“女人是一个危险的阶层,比抛绣球还难找到如意郎君。那里的人个个财迷心窍,骗得过就骗,日走阳间夜走栈道,不知怎样过活。你很难了解对方的财产,真真假假,指东骗西。人情、人格,一切都架着空桥,陷井,真正是要求神拜佛,乞赐以天。就是正人君子,在那里久了,一旦沾上衰俗,过去一概既往,从今天起又换了一个人那里的财产,风云滚滚,朝为富翁,父可成为乞丐,有的甚至死以非命。真是好景如梦,比梦还假的都有,发到财还不及享受就散了。实在可怕得很呢﹗杨丽丽说。
“那里如沧海茫茫,沉船复舟,相当容易得见。不知人生真正的幸福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呢?天上寂寞太过,也是会引起仙人下凡。故说虽苦,也并非干巴巴的,倒也有取之处吧﹗”王云美说。
“我在那里也有几个男人猛向我追求爱情,太可怕了,生生死死的要相缠,粗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