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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玉怔住,许久,才低头苦笑,“果然,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及不上贺兰雪的,你心中就只有他。”
冷艳也自觉自己说得过分,正想安抚一两句,夏玉却忽而抬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冷艳,如果你不是冰国女王,而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不那么优秀,不那么漂亮,你会不会爱上我?”
“夏玉……”冷艳觉出一丝古怪,她叫着他,又看了看左右:两旁的待卫大概已经被夏玉屏退了,夜色很深,除了偶尔巡逻的卫队,再无它人。
紧接着,她胸口微微一凉。
她很快地低下头去,看见一根长长的细针透胸而过,她重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夏玉的脸:很沉静的脸,没有惊慌,也没有犹豫,是那么果断、迅疾。
“不要怕,即便你失去了一切,至少还会有我。”夏玉静静地说着,然后慢慢地将长针抽了出来。针上还残留着冷艳心口的血,殷红殷红。
疼痛如闪电,刹那侵袭冷艳的全身。
她很快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前除了黑暗便是黑暗,耳边除了呼吸声便是呼吸声。
……两个呼吸声。
冷艳微微一凉,胸口依旧很痛,但已经是她能承受的范围以内了。
“你是谁?这是哪里?”她很沉着,即便在这里的境况下,语气依旧冷静而威严。
“冷女王。”一个檽檽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是伊人,还记得么?”
冷艳怔了怔,她自然知道谁是伊人。
“你怎么在这里?”冷艳一面问,一面努力地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夏玉来探她,然后,争论,长针……
冷艳心口又是一痛,却不知是伤口,还是心。
“嘘,我们现在藏在炎子吴的灵堂里面,外面的人正在找我们。等晚上我再跟你说。放心,你很安全。”伊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黑暗中,她摸索晢冷艳的手,握紧,似要安慰她一般。
冷艳被一直柔软温热的手握住,想抽开,可是身体虚弱,动了动,又放弃了。
老实说,她跟伊人谈不上熟悉,上次伊人在冰国的时候,她们之间,似乎也是敌意大于善意。
可是这样冷不丁地被伊人握住,冷艳在最初的不自在后,居然并不太觉得反感。反而有着安心的感觉,这个女孩,有着让人无法防备的安心。
外面的人果然在找她们,只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冷艳与伊人同时压低了呼吸声,又听到有人问:“除了这间灵堂,整座皇宫都搜遍了,大人,这间灵堂要不要搜?”
“不行,先皇的灵堂是禁地,我们先去禀告陛下,再做决定。”那个被称为队长的人如此回答。
脚步声渐渐远去,外面又恢复的宁静。
伊人这次送了口气,也松开了握住冷艳的手,她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只听到厚厚的毯子发出窸窣声,外面透进一缕光线来。
冷艳凝目望去:原来她们一直躲在灵堂前的桌子下,因为毯子太厚,所以之前才感觉不到光线,以为是黑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艳有点迷惑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伊人很不负责任地回答道:“只是有人把你送到了炎宫。”
“这里是炎国?”冷艳大吃一惊。
“是啊,炎寒住的地方。”伊人很自然地回答,“你是昨天送到的。我刚好不小心听到押送人员的谈话,不小心知道炎宫炎宫有这么一个地方,又不小心碰到他们一时疏忽把你丢在旁边,所以就把你拖到这里了。”
伊人回答得糊里糊涂,冷艳同样也听得不明不白。
不过,现状是:无论夏玉送她道炎宫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如今能躲起来,换言之,也是伊人救了她。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冷艳问。
透过外面的些许光线,伊人神色宁静,淡淡道:“因为你帮过阿雪,所以我要帮你。”
只要是与贺兰雪有关的事或者人,伊人都已经做不到漠不关心了。
“那你听到了什么?”冷艳顿了顿,有点为贺兰雪感到高兴,又略绝怅然。
“听到他们说,他们要反扑天朝,冰国在一旁协助,夏玉已经宣布拟病重,擅自把权,大概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吧。夏玉把你送来,只是表明了参与此次计划的诚意。”伊人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道:“而炎寒,也放弃了你。”
冷艳并不觉得奇怪:炎寒是天生的君王,他选择对自己国家最有利的选项,无可厚非。
友情如何敌得过君王的责任?
“我必须逃出去,不能让夏玉把冰国陷入战火之中。”冷艳说着,正要起身,可是胸口还是痛得厉害,全身都没有力气。
昏昏沉沉这十数日,即便没有受伤,也早已饿得没有力气了,又哪里能逃出去呢?
“你先在这里躲着,我出去找点吃的喝的来。不要乱来,知道吗?”伊人赶紧安慰她,然后钻出毯子,待她踱至屋外,又是一个懒懒散散、好像对外事都不放在欣赏的摸样。
搜寻冷艳的人偶尔看见伊人,也只是一扫而过。
无视她。
只当她是殿下养的一只无害的宠物。
第五卷 江湖梦 (三十四)两相和解
冷艳在送来的当天便失踪了。
派出去的人将炎宫找了一个底翻天,却始终找不到冷艳的踪迹。
整座宫里,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有找,那便是炎子昊的灵堂。
炎寒听到回禀之后,沉默了许久,终于没有搜索灵堂——对于炎子昊,他的感情是复杂的,父子俩一向淡漠。可是骨子里,他并不想让炎子昊失望,亦不想扰乱他安息的灵地。
只是冷艳在当时既然已经昏迷,又是谁将她藏起来的呢?
除非,炎宫还有其它人……
炎寒敛眸,曲起手指,扣着下巴。
——不过,为什么知道冷艳失踪的消息,自己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他已经为了国家利益失去太多东西了,这一次,更失去了冷艳的友情。还有阿奴……
炎寒的手指合拢来,指甲几乎插入掌心里。
今天,是最后一天,阿奴中毒后的最后期限。过了今天,阿奴必死无疑。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跟贺兰雪谈判,因为贺兰雪的要求他一个都不能答应,现在是两国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任何一个小小的退让,都会影响全局。
那个在他十四岁时,送给他的礼物。
炎寒静静地缩进大殿的阴影里,坐了许久,看着日头渐渐西斜,看着阿奴的生命一点点地消逝。
他并没有多少悲伤,对阿奴的印象,仍然是十四岁生日那天,推开门时,床上那个美得不似人间的胴体。只是物体。
她总是恭敬而曲意逢迎的眼神看着他,那么卑微的眼神,以至于炎寒在她身上予取予夺,却始终无法正视她的存在。
炎寒站起来,仍然没有太多哀伤,可有什么让他心里有点空洞,好像他欠了谁一份情,也许一辈子都还不了的情。
“愚蠢的女人。”他低喃。当初阿奴走的时候,他就应该阻止她,而不是冷眼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她为什么要去刺杀贺兰雪?即便刺杀成功,也根本逃不出去,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炎寒一直想不通,也不会去想。
他决定忽略这件事,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包括阿奴。
炎寒慢步踱了出去,他要尽快恢复冷静,他信步走着,盛夏已经落幕,初秋的炎国清冷而辉煌,黄色的叶子飒飒地飘,每天都有勤力的宫人打扫不休,可是落叶依旧洒满小径。
炎国的风很大,风吹来的时候,漫天的黄叶。全世界都是黄的,人隐藏在叶子后,影影绰绰。
炎寒信步走着,往幽静的地方,往看不到人的地方。
曾经的枝繁叶茂,渐渐地,变成了一园凄惶。
他转过身,叶落人静,风扫开一片视野,她站在视野中央。
“我喜欢秋天。”听到脚步声,伊人扭头笑了笑,说。
好像他们一直聊了许久,这句话说得无比自然。
炎寒愣了愣,刚才抑郁至极的心情忽而疏淡,他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为什么会喜欢?秋天总是提醒我们失去了太多东西。”
“我曾听过一句诗,当华美的叶子落尽,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伊人仰面,望着头顶越来越稀疏的树枝,轻声道:“我们失去的越多,就越能看清生命的本质。”
炎寒微微一惊,低下头,看着身前的伊人。
伊人的脸映在夕阳的碎屑里,眼睛被落叶染成璀璨的黄色,像尘封千年的琥珀。
“伊人,你是谁?”他问她,带着不可名状的爱意与无力。
就像看见一个精灵,从虚无中来,就要回虚无中去,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你爱着的,你执着的,到头来,都是虚无。
合拢掌心,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伊人啊。”伊人凝视着他,很认真地回答:“无论在什么时空,什么地点,什么情况,我就是伊人。”
“那我是谁?”炎寒笑了笑,似有所悟,又不能领会。
“你是炎寒。”伊人也笑笑,伸手揽着他的胳膊,几乎吊在他身上,极清晰地回答:“无论你做什么,放弃什么,拥有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对我而言,你就是炎寒。”
穿过人世,穿过繁华,穿过虚伪谎言爱情珍惜背叛执着以及幻象,站在亘古的天平上的,只是两个平等而唯一的灵魂。
炎寒突然明白了,长久以来,那种求而不得的心境,忽而开朗。
“是,你是伊人。即使你成了亲,有了小孩,有自己的生活,仍然是伊人,独一无二的伊人。我爱的人。”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
“你也是独一无二的炎寒。我会永远珍惜的人。”伊人笑眯眯地回答,眼睛眯成了可爱的缝隙,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他的吻如蝶落,在她的额头稍作停歇,然后飞走。
谁又能拥有另一个人?
我们能做的,就是为了另一个人将自己粉身碎骨,而不是拥有。并且卑微地执着地,骄傲的、祈求他能同样为你。
“明天我派人将你送回天朝,送到……贺兰雪身边。这段时间,对不起。”炎寒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并不抱紧,只是搂着她的肩,隔着一段距离,一齐站在这漫天夕阳中。
“love;means never say sorry。”伊人轻声应了一句,可惜炎寒听不懂。
将任务传达了下去,伊人也要回去准备了。
在最后一缕阳光从炎宫的屋顶上静静地划过时,一架飞驰的马车踏碎了炎宫的宁静。
炎寒站在最高的台阶上,俯视着那个疾飞而至的使者,后面则由四个汉子抬着一架木箱,紧跟在不远处。
“贺兰雪让你们带来了什么?”炎寒昂头,矜傲地问。
“天朝皇帝让我们送还陛下一件东西,望陛下能好生珍藏。”使者说完,往旁边侧了侧身。
汉子将跪下行礼,打开了箱子盖。
一个女人蜷缩在箱底,苍白,憔悴,却仍有呼吸。
是阿奴。
第五卷 江湖梦 (三十五)冷艳的逃亡以及战火的引爆
阿奴被送还回去的时候,贺兰雪带给炎寒一句话:男人的事情,永远不要扯上女人。
炎寒一哂。
他朝伊人住的地方望过去,那边吵吵闹闹的一片,伊人也在收拾行装,准备回家了。
炎寒放话说,只要是伊人喜欢的东西,哪怕是一座宫殿,也要让她打包带走。
伊人不贪心,她只带走了炎国满满三大箱的土特产:糕点啊人参啊绸布啊……每个箱子都沉甸甸的,打上了封条。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