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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逐风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面前穿着斗篷的师傅,黑色的曳地长袍将那具绝代风华的躯体遮住了十几年,只不过,凡见过她容貌的人,终身都不可能忘记她的本来面目——流逐风更不会被斗篷吓到。何况,他也不在意斗篷下到底是怎样的真容了。
“为什么?师傅一直告诉我说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孩,明知我和伊人是误会,为什么还要逼着我们成亲,而且,伊人也是有其它喜欢的人……”流逐风此刻的表现,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孤独息微微一哂。
面前作张作智的少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为什么不见成熟,在她面前,反而越来越撒娇耍痴了?
“我已经听伊人说了。”她的声音不高,但是一旦说出来,就不容人违逆,“其实你喜欢她。”
“不是,我心中另有其人!”流逐风小小地抗议了一下,狭长的眼睛孩子般眯了眯,然后毫不掩饰地盯着孤独息。
那样的直接,几乎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了。
孤独息却看不见,她面无表情,无所表现。
帽檐很大,流逐风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阴影下那冷酷薄润的唇,再次打碎他的幻想,“伊人是我的作品,我要将我没有得到的东西统统给她。”
“逐风,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相信你能给伊人忠诚与幸福,所以,我也只放心将她交给你。其它话,无需多说。”
流逐风愣了愣,对这番话有点不理解,孤独息也不多解释,她已经拉着伊人越过流逐风,走向了纵深处。
山洞渐深渐凉。
伊人只觉寒风拂面,耳边叮叮咚咚的滴水声,似是岩洞,如果能睁开眼,一定能看到遍地的钟乳石。
“息……孤独夫人,流逐风其实不喜欢我,真的不需要勉强娶我……”等孤独息终于停下脚步,伊人也终于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贺兰雪又是真的喜欢你吗?”孤独息并不直面回答,只是淡淡问。
“是真的。”伊人赶紧点头,回答得毫不犹豫,那样从容自然,让孤独息微微一愣。
“喜欢到,为你背弃一切吗?”孤独息又问。
伊人略略犹豫了一会,然后回答说:“不会,我不会让他背弃什么。”
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舍得让他为你背弃一切呢?
孤独息显然没有料到伊人会有这番回答,沉默了一会,没有继续询问了。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她转开话题。
她的手,熟练而轻巧地翻动着伊人的眼皮。
“夫人还记得自己又一个叫做柳色的孩子吗?”伊人记起什么,又试探地问。
“不记得了。”孤独息的手顿了顿,云淡风轻地撇清道:“这个世上的所有人,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必再说起他们。”
伊人很乖巧地闭上嘴,不再多言。
贺兰雪果然老老实实地来到第三天,这三天来的表现,让小丫头都想奖励他一朵大红花了,不吵不闹,每日吃睡正常,闲时便坐在窗前望着脚下熙熙攘攘的街道。或者坐在床上吐气运息。
今天早晨,贺兰雪终于察觉到体内意思若有若无的真气,他腾得跃起,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楼下一片礼炮喧哗。
贺兰雪心跳一窒,忽而想起,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传说中流逐风与伊人大喜的日子。
他走到窗前,拨开帘子,看着下面。
穿红戴绿的人们喜气洋洋地穿过街中心,每人手中都提着一挂鞭,鞭炮点燃,噼里啪啦,乱得可以——喜气是在乱哄哄中产生的,越闹越喜。
民众自发地游行通过后,便是官方的礼乐队伍了,敲锣打鼓的流园士兵们同样满脸欢欣,每个人的高兴都是由心而发,也因而格外热烈。
贺兰雪看着看着,脸色更沉,手紧紧地抓着垂在窗户边的帘子。指甲几乎嵌入了纤维里。
这持续半日的喧闹过后,终于迎来了正戏。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轿子被抬了上来。
红色的,挂着彩绸的大轿子如一座移动的小屋。
轿子前面的珠帘挂向了两边,新娘子端端庄庄地坐在正中央,笑盈盈地看着众人。
是,笑盈盈。
贺兰雪再次看见了伊人,在见到伊人的那一刻,这三日来的郁闷与纠结,烟消云散。
转而又生气莫名。
伊人脸上的笑太甜美了,街道两边的人都蜂拥着朝伊人挤去,他们真心爱戴着流逐风,自然也真心爱戴着伊人——这是很朴素的情感。
伊人这辈子,大概还是第一次这样受欢迎。
她穿着红色的大喜袍,红绸制成的衣衫华贵喜庆,头上珠钗摇曳,满身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将她身躯裹得严严实实,越发显出了她的娇小。
她笑,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仪态端方地向左右两边的人点头微笑,她的目光,从这边逡巡到那边,如一个真正称职的国母。
贺兰雪突然有点不认识面前的人了。
而骑马紧随旁边的流逐风也英俊逼人,一身红色束身的骑马装,让他英姿熊发,紧窄的腰身上束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黄金腰带,与伊人头上的珠翠相辉相映,如一对真正的壁人。
只是珠宝实在太亮,几乎刺伤了贺兰雪的眼。
在伊人正经过他的窗下时,他与她离得那么近,只要他跃下去,就能抓住伊人的胳膊,穿过人群,逃向没有这些事情的地方去。
可是那一刻,贺兰雪犹豫了。
他突然不确定:伊人是不是还愿意与自己一道离开?
在流园,伊人是尊贵的,安全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而在他身边呢?贺兰雪也自知,他现在给不了伊人什么。
这短短的一瞬犹豫,机会已经滑了过去。
红色的轿子走过街角。
贺兰雪看着伊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潮涌动中。
流逐风也在笑,一面笑,一面向他的民众致敬行礼。
可是那笑容,渐渐已经变成了苦笑。
拐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假意说安慰新娘子,他将头探进轿子里,郁闷道:“贺兰雪怎么回事啊,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动手,刚才明明看见了他就在上面瞧着,我还特意放慢脚步了。怎么办,难道你真要嫁给我啊?”
伊人抬头盈盈地看着他,脸上亦是困惑——她的眼睛已经能模模糊糊看到人影了,方才一直在人群里搜索着贺兰雪的影子,却怎么也看不到。
因为刚才笑得太久,伊人的脸有点僵硬了。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孤独息一直派人在两侧保护。
所以流逐风才要伊人一直保持微笑,让他们掉以轻心,不能引起他们的警觉。
伊人在经过约定的地点时,还刻意地笑得更甜了。
可贺兰雪却没有出现。
“他不会想趁机把你打发给我吧?”流逐风更郁闷了,如意算盘打空,可就意味着他真的要明媒正娶伊人了。
“我也不知道……”伊人讷讷地回答,虽然心里想去相信贺兰雪,也许是突然不舒服,也许是一时迟缓,也许……
可是心底,还是失望的,丝丝浅浅,转眼弥漫全身的失望。
“如果进了宗庙,行了礼,你就是我的娘子了,流园夫妻是终身制的。中途不能离弃也不能背叛的。喂,你打算怎么办?”流逐风眼见着行大礼的宗庙越来越近,贺兰雪还是没有影子,不由得大惊,赶紧问伊人。
伊人喟叹了一声,然后轻声轻气地问:“即便我嫁给你,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当然不是嫌弃你。”流逐风没料到伊人会说这样的话,摸摸头,然后壮士易水送寒一般慨然道:“算了,实在不成,成亲就成亲了吧。谁叫我们是哥们呢。”
他已经看见了伊人的失望,还是识趣地结束这个话题好了。
伊人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坐在轿子里,双手依旧端庄地放在膝盖上,做得笔直,只是眼眶湿润了一会。
流逐风好不容易送走宾客,然后气势汹汹地跑去找贺兰雪算账,不明白那小子方才到底在怯懦什么。
当然,若是他现在肯带伊人走,流逐风也是没意见的,最多是打贺兰雪一顿,出出气就好。
可等他来到客栈,那房间已经人去楼空。
流逐风之前有吩咐,说大婚那天,所有盯着贺兰雪的人都要全部撤走,如今看来,这句话果然生效了。
没有人知道贺兰雪去了哪里。
其实伊人和流逐风多多少少都有点冤枉贺兰雪,他虽然迟了一步,却还是去了。
伊人在轿子消失在拐角的时候,贺兰雪从上面跃了下来。
他随着人流往前挤了几步,人太多,他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觉得红色的轿子,影影绰绰,若隐若现,渐渐地觉得遥远了。
再近一步,他看到了流逐风凑过去跟伊人说话。
很亲近的模样。
贺兰雪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人流越来越汹涌,前面便是行礼的宗庙了。
人山人海,毫不为过。
贺兰雪远远地看着,看着伊人被侍女扶了出来,流逐风走过去,挽住伊人的肩,与她相携着走了进去。
他又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一脸带笑。
伊人没有丝毫勉强或者为难的痕迹。
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这是一场正常的婚礼,没有谁是被强迫的。
他被排除在外。
{文}贺兰雪突然有种很浓的失落感,就像许多年以前,他遥望着容秀与贺兰淳的婚礼一般。
{人}周而复始,他也有他的骄傲,为什么总是这样周而复始,莫名其妙!
{书}贺兰雪抿了抿嘴,牙齿不知道什么时候咬到了下嘴唇,血渗出了出来,俊秀的容颜与鲜红的血,站在贺兰雪身边的人已经忍不住挪开黏在大婚仪式上的视线,好奇地看向贺兰雪。
{屋}贺兰雪恍若味察,他一直看着伊人与流逐风礼毕。
然后,他愤愤转身。
走了没两步,突然有一个男人挤到了他的面前,递给他一张图纸,“你是贺兰雪?”
“是。”贺兰雪也懒得有所顾忌了。
“这是夫人让小人交给你的,贺兰公子可以通过这张图出流园,不过只能出去,出去后就再也进不来了。”那人传声筒一般丢下一句话,然后转身,重新挤进人群里。
贺兰雪怔了半响,他并不知道谁是夫人,也猜不出那人有什么用意,展图一看,图画里屋舍俨然,道路清晰,也不像是假图。
贺兰雪狐疑了许久,突然心中一动,开始钻起了牛角尖。
那个夫人,是伊人吗?
伊人送他图出园了?可会死为什么?怕他会捣乱,影像她的幸福生活?
可不该是伊人的,伊人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容秀呢,当年容秀对他,又是如何?
他百思不得其解,却越想越偏激,越想越觉得一切都是可能的,总而言之,他不懂女人。
可即便伊人真的这么做,贺兰雪也做不到恨她怪她,只是伤心,难过得近乎麻木了。
如果口舌间尝不到腥味,他也以为自己麻木了。
他将纸团糅在手心里,纸团于是变成了碎纸屑。
第五卷 江湖梦 (十八)天朝大事记,若尘的秘密
易剑很担忧。
在写给凤九的信里,他详细地述说了贺兰雪最近的表现:自从流园回来以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的眼睛好了”,然后绝口不提伊人的事情,经常性的沉默,或者说,更多时候是困惑的。
而流园那边,也传出了一个奇怪的传言:流园少主流逐风成亲了,对象,似乎就是伊人。
问贺兰雪,贺兰雪不说什么,易剑也不敢太追问。
贺兰钦那边也指望不上,自贺兰雪从流园出来后,凤七便问他见到陆川没有。
贺兰雪自然实话实说没看见,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