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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家,也没有故乡。
——从今以后,有他的地方,便是故乡。
第四卷 天朝劫(十五)贺兰淳的身世秘密
贺兰雪一行悄声走进佛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烛味,有点呛鼻。
厢房最里侧,是太后的卧塌,凤九已经坐在了外面,手里拿着一根红线,细细沉吟着——他正在悬丝诊脉。
在离凤九几步远的地方,贺兰淳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后面的两位弟弟,他刚好背对着灯光,脸成了一副剪影,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母后昏迷已有数日,无论如何,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声音极为沉静,像叙述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情。
贺兰钦与贺兰雪同时沉默了,半响,贺兰钦朗声问道:“凤先生,可有结果9?〃
“回天乏力,”风九摇摇头,沉吟道:“草民只有办法延长太后的寿命,却无法让其康复。”
“怎么延长?”贺兰淳森冷地问。
“如果两位殿下不介意,能不能各取身上的一碗血。太后病症奇怪,且因连日昏迷,已有失血征兆,臣必须先给太后输一些至亲之人的血液,才能做进一步的诊治。”风九不慌不忙道:“而陛下日理万机,就不需要再伤身了。”
贺兰淳也没有反驳,只是极不悦地重复了方才的问题,“怎么延长太后的寿命?你能唤醒太后吗?〃
“不能,只是能让太后这样活得更久一些。也许,以后还会有其它能人异士可以救治太后。”风九回答。
贺兰淳没有再说话。
贺兰雪离得很近,不知为何,他竟有一种错觉:贺兰淳方才是松了口气吗?
“请两位殿下赐血。”风九催促道。
贺兰钦伸手吩咐,“拿刀来!〃 ,然后二话不说地割开手腕,眉头也未皱,整整落了一满碗。
他本是久经沙场之人,这样的小事,自不会放在心上。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新鲜的血液味。
贺兰雪右手无力,只能左手执刀,也在右边的胳膊上划了一刀。
不一会,也是一碗。
两碗血被满满地端到风九面前时,风九又道:“此法甚为玄妙,没有赐血的人,能否回避片刻?否则生血味冲,会影响太后输血。”
贺兰淳面有怒容,却不便多言。
一切皆以太后的名义,他若不允,便是不孝。
忍了忍,贺兰淳挥了挥手,不动声色地嘱咐了一句:“还请凤先生尽心尽力,若太后有什么好歹,朕,一定会追查原因的。”
这一句话,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风九笑笑,欠了欠身,没有丝毫俱意。
待众人退出后,佛堂里只剩下贺兰钦、贺兰雪与凤九三人。
当然,还有一位躺着的太后。
“两位殿下,可以靠近一点看。”风九淡淡地招呼了一声,然后拿起那两碗血,尽数洒在床边,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也淋在血迹之上。
只听到一阵滋滋的声音,方才并不太明显的血腥味,突然变得无比浓重。贺兰钦几乎怀疑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血腥沙场。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从太后的锦塌上,突然涌下七八只圆圆滚滚的大虫来,每一只都呈透明色,形状奇特,竟是生平从未见过的。
那虫争先恐后的蠕到那血液上,可是身体一挨到上面的粉末,他们顿时翻滚起来,滋滋声响个不停,不一会儿,那七八条大虫便消融成一滩脓水,与血迹混在一起,恶心至极。
贺兰雪与贺兰钦都是见过世面之人,乍见此景,还是瞳目结舌,震惊异常。
“这些……这些到底是……”贺兰雪指了指地上,有指了指太后,不明所以。
“是蛊毒,太后被人下蛊了。中蛊之人,寻常的大夫怎么也检查不出病因,而太后也会一大比一天虚弱.直到精血吸尽的那一天。”风九淡淡地解释道:“我现在利用蛊虫噬血的特性将它们引了出来,但出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太后身体里还有两个大的母蛊,它们已经植入太后的骨髓,再也引不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
“太后不久于人世,现在只有半刻钟的时候,两位殿下如果有什么疑问,请尽快问吧。”凤九往旁边避了避,露出床榻上太后的仪容来
贺兰钦与贺兰雪皆是许久未见过她了,乍见之下,陌生之余,又觉莫名哀恸。
太后的样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看看贺兰雪妖孽般的长相,便知太后当年是怎样的绝色了,常年的礼佛让岁月的痕迹没有留在她的脸上,贺兰钦与贺兰雪远远地看着,只觉她与儿时记忆里的模样没有分别,恍惚间,竟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感觉。
因为常年没有见阳光,也因为失血的缘故,她的脸很白,白得像一片即将消逝的月光。
贺兰钦与贺兰雪同时走近一步,跪在太后的床前,深深地看着自己即将亡故的母亲,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来皇家亲情皆淡漠,他们母子又常年不在一起,脑中残留的记忆,只是太后凤冠霞帔,在祭祀典礼上仪态端方的样子。没有太多的温情,更加没有让人潸然泪下的感动,然而,她确实是自己的母亲,是怀胎十月,生下他们的女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心中明明是哀伤的,却少了那最后一个推力,所有的痛都堵在心里,发泄不出。
贺兰雪的眼圈红了红,贺兰钦则只是默然。
等不多久,太后终于幽幽地睁开眼,她有点迷蒙地看了看左右,然后,目光的焦点,缓缓地聚集在他们身上。
“母后。”贺兰雪跪行一步,低低地唤着。
太后的目光从他的脸上一转,又看向了贺兰钦。
“母后。”贺兰钦的声音亦有点哽咽。
太后欣慰地笑笑,目光继续在房间里逡巡。
“母后,你是不是在找大哥,儿子这就去叫大哥进来。”贺兰雪福至心灵,连忙说。
太后却神色一变,慌乱地摇了摇头。
贺兰雪怔怔地看着太后眼底的恐惧,忍不住问出自己心底的疑问:“母后,你这次… … 这次病倒,是不是… … 因为大哥?〃
这句话,问得尤其艰难。
贺兰雪不介意贺兰淳怎么防他害他,毕竟,身为皇帝,自然有他的心机和权谋。
可是母亲那么与世无争,母子连心,他又怎能下手?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从被子里颤颤地伸出手,贺兰雪连忙握住她,感觉到手心里那骨肉如柴的触觉,那被堵在心底的悲伤,突然洪泄。
还是会伤心的,再淡漠的母子,在经历生离死别的时候,仍旧会伤心的。
“阿雪,”太后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低,亦很平和,没有激动,也没有怨言,只是淡淡地阐述着,就像平日里礼佛一般,有股出世的味道:“阿雪,你的心太软,从小就软。以后,你会在上面吃亏的。”
贺兰雪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此慈祥,如此体贴,闻言更是不能自已,他已泣不成声。
“阿钦,”太后重又转向另一个儿子,“阿钦,你以后要照顾弟弟,别让人欺负他。”
贺兰钦点点头,还算镇静地回答道:“母后放心,只要我在一日,不会让人欺负阿雪的。”
“我放心。”太后微微一笑,静静道:“你们都是母后的好儿子,个个聪明能干,母后放心。”
“至于你们大哥… …
”太后迟疑了一下,然后淡然道:“我本想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只是你们的父亲有密令,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们真相,我告诉你们了,但希望你们知道后,也要像以前一样对待大哥,不要做其它想法。”
“母后,到底是什么事情?”贺兰雪与贺兰钦心中同时一凛,急问。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贺兰淳采用这样恶毒的方法,来害自己的母亲!
“你大哥贺兰淳,是你们大伯,无双帝的儿子。”太后的脸上浮起一阵痴迷的色彩,多少唏嘘感慨,都被流年洗成了淡泊:“当年,你们父皇对不起无双帝,这皇位,也是你们父皇巧取豪夺来的。我常年礼佛,也是想为给你们父皇赎罪。归根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你大哥。”
“母后,大伯不是病死的吗?他不是没有子嗣吗?”贺兰雪怔怔,不明所以地问。
“你大伯是死了,却不是病死的。无双帝是被你父皇活活气死的。”太后苦笑道:“而贺兰淳,他是你大伯的私生子,在此之前,他的身份一直没有公开过他是你大伯钟爱的一个女子所生,你大伯死后,那女子也殉情而死,你父皇心存愧疚,于是将他领了来,当成我们的孩儿,将他养大。”
“那女子,是,是息夫人吗?”贺兰钦冷不丁地问道。
“是一个小丫头,是息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
头。”太后叹息一声,怅然道:“又有谁知道,惊才绝艳的息夫人,到最后,竟是输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第四卷 天朝劫(十六)火中蜕变 伊雪定情篇上
“是一个小丫头,是息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太后叹息一声,怅然道:“又有谁知道,惊才绝艳的息夫人,到最后,竟是输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小丫头?”贺兰雪与贺兰钦同时一怔,面面相觑。
“都过去了
。”太后突然释然地一笑,静静地吐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淳儿能好好地做他的皇帝,你们便当从未听过这番话吧。莫记莫恨,莫嗔莫求。。”
“母后在给孩儿的信中,提起的那棵榕树,又是什么玄机?”贺兰钦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太后的回答。
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凤九往前趋了一步,他朝太后看了一眼,然后神色肃穆地宣布道:“太后已经过世了,两位殿下,请节哀。”
两人同时一怔,贺兰雪低下头,这才意识到,太后被自己握住的手,已渐渐冰凉。
佛堂里静极了。
许久许久,才响起了贺兰雪低低的哭泣声。
贺兰钦跪行上前,楼过贺兰雪的肩膀,用力搂紧。
“阿雪,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真相如何,我一定会查出来!”贺兰钦的声音极冷,生冷。
贺兰雪则始终握紧太后的手,埋着头,哭声压抑而低沉,肩膀微颤。
“王爷,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凤九安静地站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急声道。
一个人影从佛堂门口快速闪过。
“谁!”贺兰钦身形暴起,正要朝人影跃过去——贺兰钦的身手在天朝亦算数一数二,他若要追一个人,没有理由追不到。
可是,贺兰钦刚冲到门口,突然用左足点了一下右足,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打了一个折,他从上面弹了下来,然后袍袖微拂,两扇木门立刻应声合紧,紧接着,便是无数箭簇钉在木板上的声音。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被箭队包围,贺兰钦的身影刚刚出现,便被乱箭射了回来。
贺兰雪也顾不上悲伤,愕然转身,探寻地看着贺兰钦。
“我们被包围了。”贺兰钦沉声道:“陛下今天是不打算让我们离开了。”
“……是凤九的疏忽,”凤九叹了一声:“淳帝自是相信我能救醒太后,也知两位殿下定会知道真相,故而先下手为强。”
“母后让我们莫嗔莫恨,又哪里知道,现在是他要赶尽杀绝。”贺兰雪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神色已经恢复冷静。
“这里可有退路?”贺兰钦不愧是三军统帅,即便在经历了痛丧亲母、兄长背叛后,仍然能及时审慎时局,寻找脱身机会。
“应该没有,”贺兰雪摇头回答:“这座佛堂是母后出家之时,特意命人修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