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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君的脸颊已被陆寄风的掌气打得肿起,嘴角也滑下血丝,但他冷傲地看着眉间尺等人,显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寄风扶住慈泽道长,但见慈泽道长被这一剑贯心,已是出气多入气少,陆寄风不欲多言,挟着慈泽,道:「你们谁想争掌门之位,自管去争!但敢伤慈泽道长手下一人,陆某也必讨回这个公道!」说完,陆寄风对蕊仙及眉间尺道:「走吧!」
眉间尺护着蕊仙,便要和陆寄风一起离去,但他们才往前一步,龙凤二君已挡在前方。
眉间尺怒道:「让开!」
龙凤二君的剑指着眉间尺和蕊仙,并不退后。
弱水道长道:「陆道友,本门之人应由本门处置,您若是要报答救命之恩,也不是不行。」
眉间尺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弱水道长道:「陆道友身怀真人数百年根基,又有上清含象功做基础,已练出至阳内丹,这是通明真人的遗泽,自应留下。若是陆道友能把百年根基内丹捐舍而出,便可带走慈泽师兄。」
眉间尺大骂:「放屁!你竟要陆寄风把内丹都交出来,让你成为天下无敌的妖怪吗?作梦吧你!陆寄风,不必理他,咱们走!」
眉间尺一拉蕊仙,便自往外大步而去,陆寄风也挟着慈泽道长走了出去,龙凤二君双剑刺来,朝眉间尺急攻,眉间尺将蕊仙往旁一推,抽出袖剑与他们缠斗了起来,眉间尺的软剑有如矫蛇般灵活舞动,缠住龙阳君之剑,拉扯着往凤阳君攻去,委实诡变非常。
但二阳君的剑法严密,是正宗的两仪剑阵,虽不时被制,却总能在千钧之际及时回归正位。眉间尺一手游丝剑法飘刃于阴阳剑势下,转眼之际便已过了数十招,剑仙门的剑法飘逸,通明宫的剑法沉稳端严,一时之间竟不分胜负。
陆寄风见慈泽道长已是奄奄一息,急忙以掌抵于慈泽道长的心口,正欲将真气传予慈泽,以护住他的心脉,却听见青阳君阴森地说道:「陆寄风,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陆寄风一愣望去,竟见到青阳君的剑抵在蕊仙的颈侧,只要略一施力,蕊仙必定人头落地。
眉间尺也惊愕住了,一个分神,龙凤二君的剑左右刺中他的双臂,眉间尺吃痛,连忙挥剑格开二阳君的围攻,闪身欲救蕊仙。但正所谓关心则乱,眉间尺一心要救人,竟忽略了龙凤二阳君攻势何等凌厉,他身形一拔,竟当胸就要迎上龙阳君手中长剑,眉间尺及时收势后退,身后凤阳君又是一剑递出,刺中眉间尺的大腿,眉间尺登时鲜血长流,痛得跪了下来。
眉间尺身上的剑伤颇深,他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奋力叫道:「放开……放开蕊仙姑娘……」
蕊仙更是没想到青阳君会以她做人质,她吓得只能呆立,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蕊仙半点武功也不会,又是个残废女子,青阳君竟挟她为质,完全出乎陆寄风与眉间尺意料之外。他们知道青阳君投效弱水,背叛师门,已亏大节,但是他们没想到,他会卑劣到这个地步。
陆寄风气得头昏,但竭力冷静,道:「青阳君,你……你还是人吗?」
青阳君惨然一笑,道:「今日青阳已做尽了自辱之事,岂在意多这一件?」
陆寄风道:「人而无耻,也不至于如你一般丧心病狂!难道你这样做,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青阳君激动地扬声道:「为了让通明宫归于一统,令道宗扬于天下,也只有如此!数百年来眼见天下大乱,战战交迭,妖诞邪说横行,真人以不世的道行修为,竟闭山不入,忍见苍生辗转,这样的清修有何意义!若不能以道统教化人心,以帝王之威,弭平战祸,我等修道之人清高自矜,沽名钓誉,难道又能够安心吗?弱水师叔纵然有可非议之处,但成大事不拘小节!唯有弱水师叔能以莫大之权,安定天下!」
青阳君的话振振有辞,也确实是他的一腔肺腑之言,但陆寄风却听出其中的漏洞,道:「如果你所说的天下安定,是靠这种奸谋诡计所获得,那么只是在驱逐了几个奸恶之后,让更大的奸恶之辈得意!青阳君,你好不糊涂!」
青阳君道:「那么真人为何神隐不出?若真人愿意出面领导教众,青阳愿意当场自刎于真人脚前,为侮辱道门谢罪,绝无怨言!」
青阳君的话,更是让只剩一口气的慈泽道长激动万分,慈泽道长喊道:「真人他……真人他神隐,必有用意,你……你不可怀疑师尊……」
虽然慈泽道长口中如此说,但陆寄风却听出他自己的口气里,带着深沉的悲哀。没错,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真人不阻止弱水的一切作为?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的弟子们同门相残,爱徒死得不明不白?
慈泽无法想通,陆寄风也一样,因此他竟无法回答青阳君的疑问。
弱水道长口气温和,道:「陆寄风,我万万不愿伤及无辜。魔女已死,但天下未平,我也不要把你炼丹取命,只要你愿意牺牲内力修为,让我得以平定天下,此后通明宫必定以礼待之,陆君也将名留千古。」
陆寄风道:「要我把内力给你这个妖人,你是痴人说梦!」
弱水道长冷笑道:「你是不舍得如此深厚的根基了!唉,难道你宁愿眼见你的师父,以及也曾救过你的蕊仙、慈泽师兄,都因你而丧命吗?」
陆寄风怒道:「若我不将根基给你,你就要滥杀无辜了,是吗?」
慈泽道长激动地吼道:「不能给他!陆寄风,你是真人最后的希望,你千万不能屈服……」
弱水道长道:「师兄!你声声呼唤的真人又在何处?如果他对你有一丝慈爱之心,对弱水有所不满,真人早就出面了!你的呼喊不曾上达天听,真人就算听见了,也无动于衷,你苦苦执着,都是虚妄!」
慈泽道长激动得流下泪来,喊着:「真人不会眼睁睁遗弃弟子,不会,真人绝不会如此!」慈泽道长猛地大吐了一口血,喘着气,仍竭力喊道:「慈泽为真人护法,万死不辞,真人他……他一定会……一定会灭除你这妖魔……」
慈泽道长又呕出了一口血,口中发出荷荷之声,已近油尽灯枯。
弱水道长道:「真人在何处?你喊破了喉咙,你在血泊中挣扎求生,他又在何处冷眼旁观?你所深信的真人,真的在乎你吗?」
慈泽道长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大叫道:「真人!为什么?为什么……」
悲愤的喊声未绝,慈泽道长已然断气,身子软软地滑落在地。
他双眼圆睁,死前满腹的不甘与疑问,却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陆寄风放下慈泽道长,强忍着内心的愤怒,沉着气看向弱水道长。
陆寄风只道:「放开我师父及蕊仙姑娘。」
弱水道长不屑地看他一眼,道:「你本事通天,自可救人,想必青阳君与龙凤二君都不是陆道友的对手。」
陆寄风大喝道:「放开他们!」
弱水道长反而笑了起来,道:「只要你一动手,本门成千上万弟子都会出手阻拦,你可以大开杀戒,杀了出去,看看你自己是否还像你口口声声说的,能不滥杀无辜,又成全道义!」
重伤委顿在地的眉间尺摇摇晃晃地站起,道:「青阳君……你如果不放开蕊仙,我……我就跟你拼了……」
青阳君却把手中的剑更往蕊仙玉颈一抵,蕊仙细白的颈子已被划出一道浅浅血痕,蕊仙发出一声极低的痛楚呻吟,令人不舍。
眉间尺心中极为不舍,叫道:「蕊仙姑娘别怕!我会救你,我一定会让你平安脱险!」
但眉间尺一振剑往前一步,却又被龙阳君长剑一挥,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剑伤。眉间尺不顾伤势,大步上前,凤阳君再追一剑,又刺中眉间尺另一腿,噗的一声,剑竟贯腿而过,眉间尺也整个人往前扑跌,趴倒在地。他双腿都已被刺伤,恐怕损及筋脉。但他仍不放弃,往前爬去,要救蕊仙。
蕊仙看了极为不忍,流泪叫道:「恩公!不要再过来了!」
眉间尺叫道:「你别怕,我会救你……」
他往前爬去,龙阳君高举霜剑,就要把眉间尺钉死在地,蕊仙突然高喊着:「住手!别杀他!」
陆寄风正欲一动,青阳君再抓紧蕊仙后退一步,喝道:「陆寄风,你要救你师父,还是蕊仙?」
陆寄风知道自己再往前一步,恐怕就是蕊仙人头落地,那时他就算当场杀了青阳君、杀了龙凤二君,又有什么意义?
弱水道长也一使眼色,龙阳君这一剑便没刺下去,他踩住眉间尺的背,不让眉间尺再接近。
蕊仙此时被青阳君抓着,颈上是冰冷的剑刃,割得她疼痛万分,她身子紧贴着青阳君,这是蕊仙第一次与青阳君如此贴近,但却是这样的情景。蕊仙落泪,轻道:
「青阳君……你知道吗?我会写字了,是恩公教我的。」
青阳君没想到蕊仙会突然说这话,一时有些错愕。
蕊仙又道:「这些年我住在剑仙崖上,大家都对我很好,我日子过得平静顺心。像我这样平凡的女子,在乱世之中能够过得这么清闲,实在是莫大的福分,如果我还不知足,那就是罪该万死了。」
青阳君默然不语,蕊仙流泪平静地微笑说道:「但是,我一直还有个愿望,就是这辈子还能跟你见上一面,说几句话,就算是无关紧要的话也好,我也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思,但我就是想。」
青阳君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抵在她颈上的剑依然不动。
蕊仙哽咽微笑道:「上天待我真好,真的让我见到了你,跟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我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说着,蕊仙望向眉间尺,道:「恩公善自保重,勿为蕊仙挂忧!」
说着,蕊仙竟抓着青阳君的手,奋力地自己往剑刃迎去!
青阳君大惊,手用力地一缩,却已然不及,蕊仙整个人迎上剑刃,一剑刺穿了她的颈子!
青阳君松开手,大喊:「蕊仙姑娘!」
蕊仙忍痛,身子往后踉跄后退,剑刃拔出她的颈中,她颈中的血如狂瀑般地洒了出来。
眉间尺怔傻住了,陆寄风悲恸地大喊一声,跃至蕊仙面前,一掌轰然击退青阳君,青阳君也完全没想到会有此变,竟来不及反应,被陆寄风的一掌打得飞跌丈许,重重地撞在殿柱之上,身子软倒了下去,不知是生是死。
陆寄风一把抱起蕊仙,蕊仙的身上已被她自己的鲜血浸湿,一时未死,不断抽搐着。眉间尺发了狂似地一口真气上涌,竟震退龙阳君,身子便往蕊仙扑去。
龙凤二君及时挥剑上前,陆寄风双掌真气挥去,轰地便将二阳君击飞,他一手抱住蕊仙,一手抓住眉间尺,便急往殿外奔出。
身后听得众道呼叱:「别让他跑了!」「陆寄风,留步!」
陆寄风双足一点,便拔空而起,飞腾闪身而出,若身子略沉,便点着教众的头顶再往前飞出数丈。
陆寄风几下兔起鹄落,已脱出数十丈之远,将通明宫的众人远远地抛在身后了。
陆寄风排闼飞奔,奔出通明宫的天尊殿,凌虚御空,跃过一线谷,直至山脚下的水滨,才将蕊仙和眉间尺放下。
他记得这里,十几年前,蕊仙为了他而差点被舞玄姬分尸,身受重伤,陆寄风曾护送她到此地,那时她口渴嚷着要喝水,也是陆寄风一口一口地喂她。
十余年后,竟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寄风慌不择路,又来到这片故地。
陆寄风见到蕊仙身上被鲜血染红,心中大恸,流泪道:「蕊仙姑娘!我的血可以救你,你放心,你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