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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两步,崔幼伯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沉声说道:“还有一事,你记下来并转告其它的奴婢。”
那婆子早已跟着停了下来,闻听此言,忙弓着身子,一副‘但听吩咐’的谦卑模样。
崔幼伯没有回头,只淡淡的说:“日后倘或大伯母再遣你们来传话,不管是有事寻我还是寻娘子,你们都要依礼先去跟娘子请安,然后再办差事。我们崔家是诗礼人家,大伯母亦是个最讲规矩的人,断不能因你们这些刁奴而损了名声。”
崔幼伯清楚,自家阿娘和娘子不睦,阿娘有事找他的时候,大多是避着娘子。且连门都不进,只悄悄在一旁躲着。
过去崔幼伯没想这么多,这几年他经历得多了,又有阿翁、岳丈等长辈的提点,他愈加成熟起来。
如今再看到阿娘这般行事,崔幼伯大感不妥:
第一,阿娘作为长辈,却如此鬼祟行事。不管有怎样的理由,落在外人眼里都是极失礼的事儿;
第二,娘子是晚辈,却不许长辈遣来的奴婢进门、任由奴婢在门外等候。难免被人冠以‘不孝’‘不敬’的罪名,他知道娘子是无辜的,可世人不知道呀。
骊山不比京城,这里权贵扎堆,随便哪个人路过的时候看到了,将事情传出去,与阿娘、娘子的名声都不好。
那婆子心下一凛,慌忙告罪:“都是老奴糊涂,险些坏了府里的规矩。还请郎君恕罪!”
崔幼伯抬起右手,“罢了,今日念在你初犯,我就饶你这一遭,但,你记住,没有第二回。”
其实。崔幼伯很明白,这婆子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阿娘的意思。然‘子不言母之过’,崔幼伯不能说阿娘的不是,只能将过错归到奴婢们的身上。
那婆子连声谢恩,“老奴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心中则是哀叹不断,这差事果然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听夫人的话会得罪郎君娘子,可若是听郎君的吩咐又会惹夫人不高兴,想两处都得好,难呀!
荣康堂的别业离崔幼伯的别业并不远,步行了一刻钟便赶到了。
“儿请阿娘安!”
崔幼伯恭敬的行了礼,而后便跪坐在一旁。什么也没说,静听大夫人的吩咐。
大夫人老来发福,愈发耐不得热,屋里放着好几个冰盆,但还是满头大汗。
这人一热,就容易心烦气躁,再加上大夫人喜食荤腥煎炸之物,身上的火气愈加旺盛。
见了最心爱的小儿子,大夫人还是笑不出来,一边让奴婢们给她摇扇,一边语气急躁的跟崔幼伯说:“听说你京里的那个侍妾,叫做金枝还是金花的,生了个小郎君?”
崔幼伯表情淡然,微微颔首,“是,那孩子前日满月,我和娘子商量给他取了乳名,叫长顺。待回京后,儿便抱他去给您瞧瞧,长顺是足月生的,小家伙很是健壮——”
对于这个刚出生的小儿子,崔幼伯还没见过,不过家中的画师已经按照娘子的吩咐给长顺画了张弥月像,昨天随书信一起送到了骊山。
画像上,一个白胖滚圆的小婴儿,穿着红色的小肚兜,胳膊、腿儿像莲藕似的一节节的,脖子上、手腕上都带着娘子赐的金项圈和小手镯,衬得那孩子愈发可爱。
这么可爱的小宝宝,慢说崔幼伯这个父亲喜欢了,就是萧南瞧了都忍不住赞两句‘长得真好’‘是个有福气的’。
心下喜欢,崔幼伯提起长顺也就分外欢愉,滔滔不绝的讲个没完。
大夫人却不耐烦听,她因不喜欢萧南,连嫡亲的孙子都可以无视,更不用说萧南送来的侍妾生的庶子了。
摆摆手,直接打断崔幼伯的话,大夫人道:“嗯,孩子康健就好。正好,你表妹身子弱不能生产,便将这孩子交给你表妹抚养吧。”
崔幼伯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声音极轻的问道:“阿娘,您说什么?”
大夫人以为儿子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最后为了增强说服力,补了一句:“我也是为了孩子好,你表妹毕竟是名门贵女,学识、教养自是不必说,孩子能养在她身边,也是孩子的福气。”
崔幼伯定定的看着大夫人,良久,颔首道:“我知道了!”(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第157章 好事近
大夫人没有留意,崔幼伯说的是‘我知道了’,而不是‘儿谨遵命’。
不过,就算大夫人发现了她也不担心,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她的小八向来乖顺、听话,哪怕萧氏在背后挑唆,小八对她也是言听计从。
又闲话了几句,问了问崔幼伯近期的身体和差事如何,大夫人便命人把他送了出去。
走出大夫人的正房,崔幼伯站在廊庑下,望着渐渐西斜的金乌,心头没有来的一阵怅然,无声的叹了口气,提起衣摆抬步离去。
另一个麻烦缠身的苦逼童鞋是太子。
按理说,今番太子不但将隐在暗中的刺客一网打尽,还问出了背后指使之人,他应该高兴才是。
但……太子盘腿坐在榻上,幽幽的叹了口气,自那日那刺客说出‘阎三郎’的名字后,他就知道,他与四郎的争斗被弄到了明面上。
虽然皇后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至少在魏王抵京前,不许再有人谈论‘太子遇刺’的事情。
但皇后和太子都明白,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那日在场的不但有侍卫、还有内侍宫女、以及东宫女眷,堵一个人的口容易,想堵住这么多人的口却是极难。
就是太子也不敢保证,他兴庆宫里的人都能保守秘密。
太子看得分明,随着他地位的巩固,以及圣人的渐老,东宫的女眷和僚属们也开始纷纷站队,渐渐结成了两三股不同的势力。
且东宫的女眷们,上至太子妃,下至最低品级的奉仪,十几个妻妾里竟有七八个世家女,她们每人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族。太子很清楚,这些世家最在意的不是他这个太子的利益,而是他们各自家族的发展。
“……别说孤这个太子了。就是阿耶……”那些老狐狸也未必放在眼中吧?
太子揉着眉心,苦笑连连。
毕竟,新朝建立才不足五十年,而那几个顶级世家最差劲的也有两三百年的家族史,历经几个朝代,在这些人心目中,太子被废了、圣人驾崩了、乃至王朝覆灭了都很正常,只要家族不倒。他们依然可以继续过着贵族的生活。
所以,他们对所谓皇权、君主并不是那么的真心敬畏,更不用忌惮他这个太子了。
所以,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他们将不择手段,至于皇后、太子的禁令什么的,他们真心不放在眼里。
太子摇头,这已经算好的了,若不是阿耶耗费二十多年的时间极力压制世家,削弱他们的势力,现在这些人更张狂,想想魏晋南朝时,那些鼎甲世家都可以控制君主的废立、甚至新王朝的建立!
消息肯定是封锁不住的!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太子与魏王的储位之争也将暴露在权贵和朝臣面前,届时,又将是新一轮的拉拢、站队、争斗……而太子的麻烦也定少不了。
太子越想越头疼,根本无心公事,兀自一个人坐在发呆。
就在此时,一个小内侍悄悄走了进来,躬身垂首回禀着:“启禀殿下。圣人和皇后唤您过去。”
太子一怔,他刚从阿耶那儿汇报完朝政回来呀,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呢,莫不是阿耶有要事吩咐他?
心里藏着疑惑,太子却不敢耽搁,忙起身,整了整衣冠,前往汤泉宫的正殿。
上了台阶。来到殿外廊庑下,太子还没进门,便听到了里面传出的阵阵说笑声。
太子停住身形,侧耳听了听,唔,除了阿耶和阿娘。貌似还有几个人,等等,这个声音好耳熟……是、是四郎?他这么快就赶到骊山了?!
几乎是本能反应,太子的精神瞬间绷紧,嘴角微微勾起,笑得很标准,标准得近乎‘客套’,还带着丝丝疏离。
深吸一口气,太子示意小内侍帮他通传。
不多会儿,太子便听到他老爹提高嗓门吆喝着:“高明来啦,快进来!”
太子眉头微皱,即使看不到阿耶的表情,单听这声音,他也知道,阿耶此时的心情极好。
至于老爹为何高兴,太子却不愿细究。
几步进了大殿,太子快速的扫了一圈,果在皇帝身边看到一个滚圆的身形,他忍不住吐槽:能胖成这样,除了他的好四弟也没旁人。
“儿请阿耶、阿娘安。”
圣人和皇后齐齐摆手,“吾儿无需多礼,过来坐吧。”
坐在圣人榻边,依偎着老爹说话的魏王见了,忙起身,恭敬的给太子行礼:“弟请大兄安。一年不见,大兄可好?大嫂和侄子侄女们可好?”
魏王体型虽圆润,但相貌着实不差,这厮很会长,糅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再配上他的几分书卷气,让人瞧了就忍不住心生好感,暂时忽略掉他超标的体重。
当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太子,说来也悲哀,两人明明是嫡亲的同胞兄弟,幼时也相亲相爱,却因为一个‘权’字,两兄弟越走越远。
发展到现在,两兄弟相亲相爱是不用想了,直接变成了相恨相杀。
不过不管两人背地里怎么不待见对方,人前、尤其是父母跟前,他们还是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模样。
只见太子微笑点头,待魏王行了完礼,他才向前大跨两步,双手扶住魏王的胳膊,无比亲热的说道:“好好好,我们都好,就是时常惦记四郎,如今你回来了,我和你大嫂也就放心了。对了,弟妇和侄儿们呢?怎不见他们?”
太子一边说着,一边携着魏王来到一旁坐下,整套动作很是自然,外人见了也只会说这对兄弟感情好,却没人知道两人此刻的心声——
太子:切,小样儿的,你还是乖乖的坐在孤的下首吧。
魏王:喂,我还想跟阿耶说说话呢,你夹在中间算什么?
噼噼啵啵~~~
太子和魏王刚一见面,四目一对。空中便激起了阵阵火花。
但太子的麻烦还不止于此。
圣人身体不好,与儿子们说了一会儿话便开始累了,在妻子、儿子的极力劝说下,终于怏怏的回寝殿休息。
待圣人的背影远去后,皇后敛住笑容,屏退了室内的宫女、太监,只留下她们母子三人说话。
太子觉出不对劲,“阿娘~~”
皇后没有解释。直接对魏王点头,“说罢,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藏着掖着。”
魏王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眼太子,然后委屈的低下头,哽咽道:“阿娘,大兄,儿、儿险些就见不到你们了。”
皇后眸光一闪,并没有太过惊讶,淡淡的问道:“发生了何事?”还能跟父母告状,看来也没什么大碍。
太子心里突突直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王似是情绪上来了。顾不得礼仪,捉起袖子擦泪,而后仰起头,道:“儿接到阿耶的旨意后,担心阿耶的身体,并不敢耽搁,当下便命人收拾了行礼。携家眷返京。托阿耶阿娘的福,儿一家路上倒也顺利,只、只是——”
皇后表情不变,仍旧淡然的说:“只是什么?难道有人在途中为难吾儿?”
魏王抽搭了下鼻子,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模样,“前日,儿距离京城尚有三百余里的时候,竟、竟遇到一群蒙面刺客。他们、他们出手狠辣,若不是王府的亲卫拼死保护,儿、儿一家几口恐怕就——”
说着说着,魏王哽咽难言,以袖掩面,双肩剧烈抖动。竟当着母亲、兄长的面闷声哭了起来。
太子大惊,四郎也遇到了刺客,且还是在自己遇刺后的第三天?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