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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的‘噼啪’声。
我起身想看一看,身子却忽然变得沉重起来,紧跟着大脑中好像有一根紧绷的弓弦在不停地拨动,又涨,又难受,耳中轰轰作响,想抬手去摸摸额头,身子却软软地倒了下来。
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飘进屋内,出手如电,点了我的哑穴,伸手扶住了我的腰肢,将我轻轻地放在床上。
“是淫贼?采花大盗?还是……”我的脑中依然清醒,只是疼得厉害,身子软得象一团泥,我知道,这肯定是他在外面撒进来什么遇火燃着起效的春药粉,而且,药性非同一般!
我们严府,虽比不上昔年‘刀剑山庄’三步一侠,五步一剑的盛况,但上上下下,也有武士近千人,设有‘十人拔’、‘百人拔’,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百人拔’手底下的功夫,也绝不逊于江湖上普通的侠剑客。府中明处有机关,暗处有弩手,想要进来,势比登天,这人能摸到我的闺房之内,自然有着超一流的功夫。
那黑影探身瞧着我,他蒙着面,由于背对烛光,他的脸陷在阴影里,眼睛中闪出喜悦而又贪婪的光。
“好美……”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动作轻柔,就象呵护着婴儿的、母亲的手。然而此刻,我的恐惧也达到了顶峰——“不,不要皱眉,不要害怕,那样,会让你变丑的……”他轻轻地说着,就象是在安慰受惊的小猫,我忽然听出,他的声音,竟然是如此柔美纤细,难道他竟然是……女人?
我偷眼向她的手瞧去,那的确是一只女人的手——十指纤纤,在烛光下,是一种超越肉色的粉红,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些,毕竟对方是女人,我就至少可以保住我的贞洁。
然而,当她的手在我脸上摩挲的时候,我的心底,又产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难道,她竟然是一个……
就在这时,她拉下了罩面的黑巾,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呼吸停止了——那是一张,美丽至极的脸,美得让你找不到一点瑕疵,一点缺憾,我曾为自己的脸沾沾自喜过,可是见到她的脸,我才知道自己的美是那样的不成熟,没有风韵。
与这么强烈的美如此的接近,使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畅感,这种美感就象几丈高的巨浪无端袭来,将我打得透湿。作为一个女人,我甚至无法去嫉妒她——嫉妒总是产生在相近的人的中间,就象一个平头百姓永远无法去嫉妒皇帝拥有的财宝一样,我,比她差得太远太远了。
她把脸和我的脸帖在一起,轻轻地蹭着,就象小孩子和母亲的帖脸儿,那种奇怪的感觉把我从美的享受中硬生生地拉出来,又拖进诡异、恐怖的地狱,紧接着,她仰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瓶,然后慢慢地、仔细地把里面淡红色的粉末轻轻地倒在我的脸上。
我可以闻到那粉末的清香,很怡人。我在平常,很少化妆,因为化了妆反而会掩盖住我的美丽,使我变得粗俗,不过我仍备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上等的胭脂水粉,在见外客时,略施一些,以示庄重。
难道她是要为我化妆吗?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倒完那淡红色的粉末后,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儿来,象是檀香木所制,手工雕花精美异常,也渗出淡淡的、飘飘渺渺、时有时无的香气。她打开盒盖,十分小心地拿出一个软软的棉垫儿,在我脸上轻轻地擦——有些微凉,是湿的,上面的水份与先前那粉红色的粉末融在一起,随着她的小心擦拭,迅速地渗透进了我脸上的肌肤,清清凉凉的,有股说不出来的舒畅。
是美容的圣品吗?这倒底……我心中的疑惑,可以说升到了顶点,看着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还有那温柔的为我上妆的动作,我甚至开始怀疑,她就是天上的美神,下界来接我这个人世间最美的人,而在到天界之前,还要对我先进行一番妆扮,也许是因为我在人间算得上美丽,可到了天上,就变得普普通通了?如果是那样,我宁可不去天界,那里每个人都那么美,而我只会变得平庸,不再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脸上有些痒,紧跟着,痒得越来越厉害,仿佛皮肤下面,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又象是一堆蚯蚓在皮与肉之间,不断地蠕动,钻爬,象是开凿着隧道。很快地,痒变成了痛,剧烈至极的痛,脸上的皮肤就象是要与我分离似地一块块鼓涨起来,最开始是额头,然后是两颊,由这些大面积的地方向眼角、鼻翼等处扩散,我甚至看得到自己的眼皮肿起来似地,鼓成两个半透明的泡泡,内侧壁的血管象疯了似地暴突着,鼓动着,象拼命想逃出牢笼的恶狗般向外挣扎着!
我无法呼吸,嘴张得老大,喉咙深处‘嗬嗬’作响,极度的惊异、恐惧与疼痛,使我不住地痉挛,身上的穴道又被封死,无法动弹,这种痛苦和折磨,简直无以复加。
然而面前这个女人似乎很喜悦,又很诡异地一笑,伸出手来,用她那长长的、尖利的指甲轻轻刺破我下颌处的皮肤,慢慢地划动着,从左至右,割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然后继续向上,从右耳,到前额发际分界处,帖着发际,划过整个额头,然后又顺着左边的发际,划过左耳,一直到下颌的起点,合成一个圆圈。
紧跟着,我感觉她的指甲进入了我的皮肉之间,然后是整根的手指,一根、两根……,她用两只手轻轻地捏住我被割开的皮肤边缘,小心缓慢地向上翻起,慢慢揭开……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目的,她是要揭下我整张的脸!
迷药、奇怪的红色粉末,她所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揭下我的脸!
一瞬间,我的血液凝固了!我不敢相信,可是又不由得我不信!我想闭上眼睛,可是眼皮却已不听使唤,我想挣扎,可是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在剧烈的痛楚之下,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下颌的皮肤被慢慢揭起,然后是带着些血丝的嘴唇、鼻子……
二没有脸的人“是寻美人!一定是寻美人!”父亲愤怒而又恐惧地吼叫着,一只手拄在桌子上,浑身颤抖。我看得出,他也是在勉强支撑着,使自己的精神不致崩溃。
外屋,几个胆子稍大些的丫环抢救着昏厥过去的母亲——刚才,她一见到我的脸,‘唷’了一声,便倒了下去,不醒人事,丫环们紧张地忙来忙去,可是无论谁,也不敢朝里屋的我看上一眼,我想,她们今天早上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已经注定要带着恐惧的回忆走完以后的人生。
“那个女魔!丧尽天良的女魔头!”父亲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她是在江湖上横行十几年的魔鬼!传说,她自己没有脸,心理畸变,痛恨那些美貌的人,她仗着一身盖世绝伦的邪功,走遍大江南北,残酷而又神秘地揭去美丽姑娘的脸皮,连许多大侠名剑的女儿都没逃过她的魔掌!”
“十几年来,被害的姑娘不计其数,九大门派联手辑拿‘寻美人’,可是时至今日,却仍一点线索也没有,人们都说,寻美人将成为江湖上一个永远的悬案,永远的迷!”
我静静地听着,心情异常地平静,父亲又开始编排些安慰我的话,听起来却是那么可笑。
若想了解一个人的痛苦,只有身临其境才行,我想,我此刻的心,与那些被‘寻美人’所害的其它姑娘们一样,是外人永远不会明白的,因为那种心境,已远非‘痛苦’二字所能形容。
我听到了外屋的哭声,是母亲,她醒了,恢复意识就意味着与痛苦重逢,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她的心痛可想而知,然而我却对她的哭声产生出一股极强烈的厌恶来,我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痛惜,也不需要安慰!
“都给我出去——!”我喊着,由于失去了嘴唇,我的声音含糊,古怪之极,又是那样凄厉,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女儿……”母亲还想说些什么,父亲走了出去,“让她一个人静静吧……”他说。
他们走了出去,丫环们也都走了出去。
人走了,屋子空了,我的心也空了。
我拿起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一张古怪至极、狰狞可怕的脸,黑红色的肌肉一条条的,纵横交错,就象撕掉皮的烤鸡腿肉。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有的是青色,有的发黑,还有的发红,有的断了,象破烂的线头儿,我想,大概是昨天晚上,寻美人倒在我脸上的那瓶粉红色的药粉,起到了分离皮肤的作用,而且可以使揭去皮肉的地方尽快愈合。我的眼皮没有了,覆在眼睛上的,是一层薄薄的红膜,没有睫毛,什么都没有,整个脸上显出一种怪异的铁锈色,伤口已经发干,不再渗出血丝,我的嘴唇没有了,粉红色的牙龈裸露在外,牙齿还是那样洁白,此刻看来却全无美感可言。鼻骨下面是深深的两个洞,粘乎乎带着血丝的东西随着我的呼吸一鼓一鼓,活象是蛤蟆。我的头发,依然是那么黑亮,如瀑布般喜人,可是与此刻的脸摆在一起,却有股说不出的恐怖,我感觉自己就象是一个被埋在地里,烂了许久的骷髅,没有了皮肉,头发却还呆在原来的地方,散发着霉气和难闻的腐臭。
人还是我的人,思想也还是我的思想,似乎一切都不曾变过,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我似又听到了母亲的哭泣,父亲愤怒的喊声。
他们痛惜的,是我失去了美,没有了美丽的脸,我便无法再受到众人的喜爱,不再会得到注视的目光,人们所欣赏和喜爱的,不过是曾经长在我脸上的那一层美丽的皮!
以往来登门求亲的人中,有多少是喜爱和欣赏我的人?又有多少人是对我真正了解?没有,一个都没有!他们所看重的不过是我那张漂亮的脸,假如我天生丑陋,会有人不断地来向我大献殷勤吗?还是唯恐避之不及?
想起昔日我为自己的容貌出众而得意洋洋的样子,我不由得一阵恶心,回首看去,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无知和浅薄!
如今失去美貌,变得人鬼难分的我,竟然一朝觉醒,看破关窍,这又是多么大的一个讽刺!
我想起了云飞扬的话,是啊,我的美究竟有什么用处呢?青春与美貌,不都正如他所说,是虚幻的吗?我的自以为是、沾沾自喜,都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又是多么地令人痛心啊!
我感觉自己并不是失去了美,相反,我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曾真正拥有过美,美的存在应带给人欢乐,而我拥有的欢乐都是假的!回首往事,我看到的只有虚情假意的恭维,厚颜无耻的做作,还有深深隐藏在人心里、骨子里的丑恶!
夜幕再度降临的时候,戴上罩面黑纱的我慢慢游走在大街上。
对于不告而别,我并没有什么愧疚感,让父母每天面对我这张脸,是对他们更大的残忍。更何况现在的我已没有心思为别人着想什么,我的心已经够乱的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的心很平静,也许这就是痛苦到达极限后的那种平静吧。
街上人来人往,商贩们有的收拾摊位,准备回家,有的张望着,吆喝着,希望把最后一点货卖出去,妇女抱着孩子,跟身边挎筐的大婶儿边走边唠,孩子手中的小风车时而转动,时而停止,他用小嘴吹着,脸上的皮肤是那样娇嫩可爱。
街边店铺的灯笼闪出红艳艳的光,照在人脸上,显得每个人都红光满面,我特别地去注意他们的脸,那些脸上有皱纹,有麻点,有斑痕,有乱糟糟的胡子,但都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