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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刹那的刹那,已然足够。
白衫少女果然难以避开,肘窝被点,小臂失力。
右面一腿击到眼前!
——小靴忽然改了方向,向左滑去,正迎上红衣少女攻来的插指——紫衫少女惊叫:“紫安,别——”想收腿已是不及。
红衣少女指尖一凝,收住真力,同时感觉腰上一麻,已被刀柄点中,她怒骂道:“冬瑾,你帮外人!”那紫衫少女急忙解释:“是他……”身子一软,斜向瘫倒,也中了一刀柄。
白衫少女轻叹一声,收势站定,使手一托,将自己的小臂复位,略施一礼道:“多谢兄台手下留情。”
常思豪抱刀还礼:“得罪。”
红衣少女左手尚能活动,将自己腕子端上,解了身上穴道,那紫衫少女也解穴起身,二女交递眼神正欲再度攻上,白衫少女道:“住手!人家刚才若是用刀,咱们还有命在么?”
紫衫少女脸上发烧,知耻收势,红衣少女却怒道:“打不过他又怎地?大不了死在这里!”掌指一摆,又待复攻,忽听有人道:“紫安住手!”
这平缓的声音中似有无上威严,那红衣少女闻听,即刻收身退步,不敢再动,目光却仍狠狠斜标着常思豪。步音轻响,楼梯口处三名女子走了上来,前面说话那人,正是身穿鹅黄长裙的庄容少女,身后那穿绛红衣的少女傲目昂头,手里提着光头的荆零雨,穿黑衣的少女手拿帽子跟在最后。
荆零雨后颈被抓,手足蜷缩,仿佛一只猫儿被人提着一般,脸上却满是嘻笑,道:“喃姐,大家都是朋友,不打也罢。”
庄容少女目光转向常思豪,见他眉宽面黑,服色土气,很有些粗鄙不文的模样,问道:“这位,便是你说的常少剑么?”
荆零雨笑道:“正是。”
庄容少女扫见常思豪手中的雪战刀,道:“小女子沈初喃,这厢见过。”说着微施一礼。
常思豪抱刀回揖,眼睛来回扫动,没有说话。
荆零雨笑道:“小黑,你比她小,也得叫她姐姐呢!”
沈初喃见四周食客都向这边注目,便道:“此间不好说话,更扰了人家生意,可否请常少剑移步,咱们换一处地方再谈?”荆零雨笑着帮衬:“小黑,听初喃姐的话,没事儿的。”忽听头顶有人拉着长腔道:“怎么回事儿啊?什么人敢在店内撒野?就没打听打听,这是谁们家里的产业吗?”
随着话音,梯板嘎吱吱直响,一人正走下楼来。听这步声,似乎来者有意在显示千斤坠之类的功夫,常思豪搭眼瞧去,只见楼梯口上方两只高背船靴左移右拧,正随着梯板的嘎吱声露出头角。
旁边有伙计忙上去搀扶:“公子爷,您下来了!您慢着点儿!”那人一手扶栏一手拢着伙计,艰难挪腿,每迈下一步,肚子上的肥肉便颤一颤,仿佛装满了稀浆的大水袋。好容易下了楼梯站在平地,他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略扶了一下头上的镶玉黑纱才子冠,两只嫩白的小手儿从胸到腹地凭空捋压,鼻腔中“嗯、嗯”拉着长音哼响,平稳着呼吸,身上的肉在撑得紧紧绷绷的锦月白袍之下颠来颤去,仍自起伏如波浪一般。
沈初喃冲这人淡淡一笑:“三公子说笑了。您的馆子里谁敢造次?今日是初喃带几个姐妹过来喝酒,闹了点误会,还请公子勿怪。”
那人调息之时为保持平静,闭着眼睛。但听见“初喃”二字,脸上肥肉起颤,赶忙挑起眼皮。
他眼睛虽然睁开,却是一大一小,一圆一线,看上去颇显倨傲。常思豪在旁瞧着,却隐约觉得他那眯起的眼睛并非故意,而是一种病态。细看之下,这人嫩肤如脂,鼻子秀挺,额宽眉平,五官倒也不错,只是胖得太厉害,显得有些不成形了。这胖公子努力抬起小手,在眼窝里揉了一番,眯线眼用力睁,圆眼使劲眯,尽量保持着两眼大小一致,又侧了头,似乎这才看清沈初喃的模样,登时眉心舒展,嘴咧耳边,摇手道:“哎哟,原来是沈姑娘到了,这话儿怎么说的,怪什么,不怪,不怪!沈姑娘到了,把店砸了我也是心甘情愿、只有高兴的份儿哪哈哈,快,快,快,快请到楼上,小可请姑娘喝上几杯。”
除了那白衫少女,其余几女眉抽眼跳,均不同程度地露出厌恶之色。〖TXT小说下载:。。〗
沈初喃敛容垂目:“公子不怪就好,初喃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回头向几女一扫,眼神指出方向:“咱们走!”徐三公子在后面摇着肥嫩嫩的手儿道:“咦,刚来怎么就走了呢?别走啊,再坐会儿,再坐会儿……”没有一人理他,他也不敢来追。
常思豪到梯口时回头略扫一眼,心想从一开始说话的语气来看,这什么三公子必是仗徐阁老的势威风惯了的,没想到一见沈初喃却如此恭敬,看来这女人在京城的威势非比寻常,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风头盖得过徐阁老的……心头忽地一翻:“莫非是东……”手中刀柄不由一紧,眼睛盯着沈初喃的后颈,忖道:“小雨在她们手上,不可轻动,且看她如何行事,再作道理。”
八人出了口福居,把各自的马牵出,沿路向北,一路默默。那被人唤“紫安”的红衣少女似乎性子甚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哪里不能喝酒,非要到这来,看见那肥三,不知道多恶心。”绛红衣少女道:“你这话是埋怨谁呢?来之前你怎么不说?现在又聒噪!他们店里的‘紫露丹浓’京城只此一家,到别处喝得到么?我都说了寻座喝完便走,哪想到会出这等事。话说回来,若是不来,又怎捉得到小雨?”说着把手中的荆零雨提高晃了一晃。
常思豪心想:“小雨再不济也有个四五十斤的份量,这女孩怪力当真不小。”
紫安道:“照你的话说,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啦?”那紫衫少女将几串糖葫芦塞到二人手上:“哎呀,你们俩!吃吧,别说了,也不怕别人笑话。”那二女似乎这才想起有“别人”,向后瞥了一眼常思豪,又互瞪一眼,脸色怏怏,接过糖葫芦恨恨地吃起来,仿佛都把对方当做了山楂。沈初喃侧头瞄了一眼她俩的吃相,肃容道:“瞧你们这点出息,也不怕丢人。”转回脸去,走了几步,又道:“给我留一串带桔子的。”
二女气哼哼地答应:“是。”
常思豪差点崩溃,心想这沈初喃一副沉定自若样子,好像多成熟,原来也是个馋猫,东厂怎会有这种人?正想着,那紫衫少女道:“说起来,以前那徐三公子见了咱们初喃姐,每回都要歪缠上一阵子,今天倒还老实。”紫安道:“听说他喜欢上了水……”忽见沈初喃行走间回瞄来一眼,她立生自觉,低头抿嘴,不再说了。
行了一程,寻得处茶楼,几人要了间宽敞的雅室。进得屋来,只见起高的地板中央空处铺着驼绒画毯,图案织的是红云白鹤,冰海仙山。数张红色几案绕室列于暖席之上,后面座垫宣白,陈设精简,色泽明快,营造出一种静谧的氛围。众人褪下鞋子,解了暖氅鱼贯上坐,沈初喃和常思豪分坐南北,另外五女各据东西,荆零雨被那绛红衣少女提着放在身边,坐于沈初喃右手侧。
茶博士过来伺候,被沈初喃以眼神示退。荆零雨笑嘻嘻地道:“初喃姐,不如给我解了吧,你们六位都在,还怕我跑了么?你这缩筋手厉害得紧,怕时间长了我真要变成个佝偻儿,歪爪子呢。”沈初喃道:“傲涵,放开她。”那穿绛红衣的怪力少女伸指在荆零雨身上点拍几下,道:“我的手法不如大姐的厉害,内部气血运行还需要点时间恢复,一刻钟内你别运真气,否则手足拘挛可别怪我。”荆零雨笑道:“是。”蜷如猫爪的小手活动活动,已然可以伸直。常思豪道:“不知几位姑娘因何要捉在下的朋友?”未等对方说话,荆零雨却抢答道:“笨蛋,在京城敢抓我的还有谁?当然是我盟的人物。这位沈姐姐便是九剑之一,钧天剑沈孤学的千金。”
沈初喃道:“小雨,你连盟规也忘了么?”荆零雨笑容立敛。百剑盟中,入修剑堂的几位大剑除了徐老剑客外,其余九人都要隐去其名以九天代之,原名是不许提起的。只是她和常思豪相处久了无话不谈,倒是疏忽了此节。沈初喃道:“小雨说的不错,家父便是中央剑。这位,”她的手向穿绛红衣的怪力少女方向一领,“便是西北幽天剑之女罗傲涵。”跟着又引向白衫少女和那红衣少女,“这两位,便是东北变天剑之女于雪冰,和西方昊天剑之女江紫安。”
介绍前面那二人时,罗傲涵和于雪冰都身子微倾,冲常思豪点头为礼,待到江紫安这,却见她红袖一甩鼻中冷哼,将脸扭了开去。
第五章 是非
常思豪眼睛扫见她腕间那处红肿,知道她被自己刀柄点伤这点气还没消,便陪笑拱手道:“方才在下一时鲁莽,请江姑娘原谅。”
江紫安红衣微抖,将腕子遮住,斜了他一眼仍不吭气,余光却不自主地扫向沈初喃,见她闲闲而坐,并不瞧向自己,却也不向下介绍别人。僵了一僵,知道拖不过去,扁扁嘴,侧了脸道:“小事不碍,何必客气!”
沈初喃微垂目光向常思豪微微示歉,又继续介绍,原来那黑衣少女便是西南朱天剑之女霍亭云,头戴步摇、原拿着冰糖葫芦的紫衫少女名叫楚冬瑾,是东南阳天剑之女。
见常思豪施礼过来,霍亭云稍微点点头,没有作声,楚冬瑾腼腆地笑笑,眼神里有几分好奇的样子。
沈初喃道:“请常少剑放心,小雨与我们是姐妹,我等对她绝无恶意。当日她表哥廖孤石叛逃出盟,为了逃亡方便,劫了她为人质,我们姐妹都很是担心,也跟着盟中人马四处寻找过……”荆零雨大声截道:“我不是被表哥劫走的!是跟他一起走的!哥哥也不是叛逃,我们只不过是出去玩玩罢了,整天在盟里关着读书写字有什么意思?”罗傲涵怒道:“你姑姑和申远期都已命丧他手,修剑堂笔录也被他盗去,出去游玩是这样?你这么替他开脱,便是和他一起叛盟!”
荆零雨扶桌探出身去,大声抗道:“喃姐!申远期不是他杀的!笔录也不是他盗的!姑姑的死我不清楚,回来便正是要查此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也没有权利说我表哥的不是!”
六女望着她,眼中情绪复杂。
于雪冰柔声道:“小雨,廖公子的脾性大家心里清楚,可当日正是剑祭之夜,朋云客众,侠剑极多,闻他那院起了乱声,紫安、傲涵在近都赶了去,其它人瞧见的也不少,就算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他怒极动手,杀死母亲的事实总是改不了的。”
罗傲涵抱臂侧了身子,冷眼道:“二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脾性?他自许孤高不爱理人,谁又爱理他!除了他爹廖大剑,他眼里还有别人么?平常傲来傲去没人管倒还罢了,如今可好,这畜牲发起性来连自己娘都杀,你还说清楚他的脾性!”
江紫安红袖一抖,翻眼忿然:“你说谁是畜牲?”罗傲涵斜瞧着她:“我说他又怎样?当时他口口声声骂自己母亲是贱人,你又不是没听到!廖夫人浑身是血,趴在地上求他,声泪俱下,他却背手就是一剑,廖夫人的头滚落在地,火光中两行泪线还挂在脸上,亮丝丝地,难道你没看见?”
江紫安咬着唇角眼睛发直,显然也回想起当时的画面,长睫微掩,泪水就珠子般滚下颊来:“他……他没有丧失人性,他不是畜牲,不是……”罗傲涵冷冷道:“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