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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得一声大响,小楼中的人剑势稍挫,但这一剑力量极大,仍是一往无前朝苏探晴刺去。黑衣人却已借着这一撞之力冲天斜飞而起,足尖在几棵大树顶端连踩,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幸好有黑衣人这及时一挡,苏探晴已有空隙转过身来,而那剑芒离他左肩亦只有半寸……说时迟那时快,苏探晴右手食、中指迎剑一挟,来剑骤然顿住,再也不能寸进。
苏探晴的左肩肌肉犹感觉得到那剑尖的微微刺痛,抬头看去,那把寒光四射的宝剑竟然持在一位女子的手中!苏探晴脊背上流下一滴险死还生的冷汗,叹了一口气:“剑圣传人,果是名下无虚!”
那女子年约四十出头,岁月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皮肤仍是如少女般光滑细嫩,容貌亦还算得秀丽,只不过那一对剑眉却令面容显得温柔不足,刚烈有余,令人不敢亲近,一双杏仁眼中隐现的杀气更是让人不敢逼视。
女子身穿华贵的睡袍,眼望苏探晴:“你是何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夜闯侯府。”
苏探晴缓慢而小心地将挟着剑锋的二指松开,已完全暴露在对方剑势的控制之下,以示并无恶意,清朗一笑:“夫人息怒,小弟苏探晴。”擎风侯府中能有这般可怕剑法的女子,自然便是号称天下剑圣的曲临流的独生女儿曲敛眉。敛眉夫人嫁与擎风侯二十余年,虽无所出,却是一手帮着擎风侯创立了摇陵堂,被人尊称为摇陵堂中一夫人。
敛眉夫人显然知道段虚寸将苏探晴请来之事,脸色稍缓,却并不收剑:“濯泉指果是犀利,竟然能挟住我这一招‘断金斩’……”
苏探晴苦笑道:“小弟方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夫人莫要笑话。”他这句话倒不是虚言,若非黑衣人及时帮他挡了一下,此刻纵然不死也必是重伤。
敛眉夫人冷哼一声:“侯爷既然请你前来办事,你不好好在客馆呆着,半夜三更来到我这‘敛眉居’是何用意?”
苏探晴知道刚才与那黑衣蒙面人相斗之声虽轻,却如何瞒得住这剑圣女儿敛眉夫人,也不知她是否偷看了一会方伺机出手,老实答道:“小弟见到有蒙面人夜探侯府,一路跟踪至此,却不知道这是夫人的居所,还请夫人恕罪。”
剑眉夫人冷然一笑:“你既然发现有蒙面人前来,却不发声示警,反而跟其一并前来,只怕是一丘之貉?”
苏探晴微笑道:“因为并不知道那蒙面人的目的,所以小弟才暗中跟随,想看他意欲如何。因事情紧急,来不及通知守卫。更何况若我与他一路,岂会穿得如此招摇?”苏探晴一身青白色的衣衫确是不像夜行人。不过他本是来不及换上黑衣,阴差阳错下,此刻恰恰成为最好的理由。
其实苏探晴与那黑衣人相斗时,早已吵醒了敛眉夫人,她看到了二人交手的部分过程,心中对苏探晴的话已信了一半,却仍是以剑指住苏探晴:“他既然与你不是一路,为何要帮你挡我一剑?”
苏探晴叹道:“夫人那一剑笼罩数丈方园,势不可挡,实是令人惊心动魂。想必那蒙面人作贼心虚,慌乱失措之下还以为夫人前来擒他,如何还分得清剑刺向得是我还是他,无意中倒是救了小弟一命。”他倒不是为讨得敛眉夫人的欢心方才对其剑法大加赞赏,那名为“断金斩”的追心一剑确是让他至今犹有余悸。
敛眉夫人仍不放心,又追问道:“我看那蒙面人轻功非常高明,擎风侯府中高手如云,竟也能让他一路长驱直入无人察觉?为何你却偏偏盯住了他?”
苏探晴见敛眉夫人如此不厌其烦地探查,心中微生警惕:这个女人虽是外貌有若男子般英烈,心机却是如此缜密,怪不得摇陵堂中一夫人的排名仅在擎风侯之下;外人都会以为那是对侯夫人的尊敬,但先看她凌厉剑法,再听其言行,方知确是一个难惹的人物。他心中这样想,面上当然不敢显露出来:“那蒙面人既然选在这元宵夜前来探侯府,自然是算准了大多数人经了一夜游玩而疲惫不堪。幸好小弟一向换个新地方有失眠的习惯,这才听到了一些动静。”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理直气壮,忍不住扬首灿然一笑,眼睛恰好有意无意间窥到敛眉夫人睡袍胸前的襟口,急忙低下头去。
见到这天下有名的浪子杀手那迷人微笑,再经苏探晴那有意无意的一瞧,敛眉夫人双颊一红,喝一声:“大胆!”手中的剑却终于垂了下去。
敛眉夫人扬声道:“来人!把苏公子带到厅中去。”又对苏探晴低声道:“久闻苏公子的大名,我还有些事要问你,请去厅中待我更衣后相叙。”说到“更衣”二字时,脸上不免又掠过一层红霞。
敛眉夫人所住处乃是一个单独的院落,侯府中的守卫虽然听到一些动静,但没有敛眉夫人的命令谁敢闯来?而敛眉夫人的几名使女早就惊醒,却也只敢留在楼中等待。此刻听得敛眉夫人出声传唤,立刻有一位长相可人的俏婢走出楼来,上前对苏探晴施个万福,低声道:“苏公子请随我来。”
苏探晴见更深夜重,原本应该避嫌。但转念一想,既然先不能见到擎风侯,倒不若试着从敛眉夫人口中打探一下顾凌云的消息。何况他本就是天下闻名的浪子,向来不拘这些虚礼,当下对敛眉夫人躬身一礼,跟着那俏婢大步往小楼中走去。
苏探晴在厅中静坐了一会,却迟迟不见敛眉夫人过来。那小婢模样虽俏,却是不苟言笑,眼观鼻鼻观口,谨立一旁若入定老僧。苏探晴百般不自在,忍不住发问道:“夫人不说是去更衣么,为何这么久还没有好?”
那小婢白他一眼,没好气道:“经你们这一闹腾,眼看天都快亮了,夫人自然先要去焚香洗浴。”
苏探晴皱皱眉:“便是洗浴也要不了这许久啊?”
小婢道:“夫人既然起身,洗浴后自然还要梳妆、画眉、涂粉、凝肤、换衣……”
苏探晴听她这一通喋喋不休,头都大了一圈。才知道这些豪门贵妇竟是如此讲究,喃喃道:“那等她一切停当岂不又天黑了。”
小婢听他说得有趣,面上刚刚露出一丝笑意,马上又板起脸道:“哪用那么久,不过至少也要大半个时辰吧。”
苏探晴随口道:“难道你每日也要这般梳洗一番?”
那小婢颇不耐烦地答道:“我们做奴婢的怎有这好福气?不过是涂些胭脂罢了。”
苏探晴耸耸肩:“左右无事,倒不若你先与我聊聊。你叫什么名字,来侯府多久了?”他知道这种贴身婢女往往了解一些主人的秘密,便想以言语套些出来。
谁知那小婢仍是板起一张俏脸,肃声道:“夫人不要我们与客人多说话,苏公子先喝杯茶慢慢等候夫人吧。”
苏探晴吃个没趣,看这小婢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对自己爱理不理。心想就算你主子是侯爷夫人,我却是侯府千里迢迢从关中请来的客人,又何必看你一个下人的脸色?不免心中有气,眼珠一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举杯示意小婢添茶。
那小婢才添上茶水,又被苏探晴一口饮尽,如此连喝了三杯茶。苏探晴忽一瞪眼:“你刚才为何要对我说谎?”
那小婢不知苏探晴好端端地为何突然发怒,奇道:“苏公子何出此言?”
苏探晴沉声道:“你可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乃是关外人称神算的卜卦先生。”
小婢不知何事冒犯了苏探晴,略有些慌乱,嘴上仍强辨道:“那又如何?”
苏探晴正色道:“你刚才不是说你每日起床只不过是简单涂些胭脂,可从这一杯清茶中,便知道你刚才说了谎。”
小婢被他弄得糊涂:“这一杯茶又与我晨起梳妆有何关系?”
“你刚才不断给我杯中添茶水,正所谓是……”苏探晴一本正经说到这里,面上忽现顽皮一笑:“老太婆涂面,擦(茶)了又擦(茶)。哈哈……”
那小婢怔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苏探晴开她玩笑。其实她看到苏探晴相貌英俊、和蔼可亲,心中早起好感,只是碍于敛眉夫人的严令方才强装冷漠。像她这般年纪的如花少女,平日都是嘻笑打闹惯了,早耐不住如此装模作样。此刻听到苏探晴说的这个笑话,再也忍不住露齿一笑:“好你个苏公子,竟然骂我是老太婆。”
苏探晴笑得腰也直不起来,一失手竟将那杯茶打落在地,身上也溅了几滴茶水。小婢连忙过来给他擦拭,想到他刚才骂自己是老太婆实在可恶,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把。
苏探晴笑着大叫一声:“哎呀,好痛。”正要轻轻给那俏婢一个爆栗,忽见她脸色雪白,翻身跪倒在地,浑身颤抖起来。
苏探晴抬头一看,门口正站着敛眉夫人。她面上轻施脂粉,显得容光焕发,刚刚洗浴过的身体散发着一份淡淡的芳香,可一张脸上却是冷若寒冰。漠然道:“小菊,你先跪到一边,过一会再发落你。”
苏探晴只道侯府中规矩森严,料想最多不过是责备这婢女几句便完事。心想你她刚刚对我不理不睬,现在受些罪也好。暗地对俏婢挤挤眼睛,轻轻笑道:“原来你叫小菊,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何不早告诉我?”却见那小菊姑娘跪走到一边,垂首不动,浑身依然抖个不停,似是十分害怕。
苏探晴也不放在心上,对敛眉夫人一拱手:“夫人不知有何事要问我,小弟洗耳恭听。”
敛眉夫人瞪一眼跪在一旁的小菊,转脸已换上一张笑面:“苏公子是第一次来洛阳吧,却不知昨夜的元宵灯会可有什么收获?”
苏探晴脑中不由浮现出那神秘的红衣少女的影子。不过他当然不会对敛眉夫人说出来,一笑道:“洛阳城果不愧是繁华之都,小弟一向只呆在关中,到了洛阳才算是大开眼界。”
敛眉夫人似在考虑措辞,略略思索一番后方才开口:“苏公子可知道朝廷为何要将摇陵堂设在这洛阳城中?”
苏探晴知道其必有下文,谦然一笑:“请夫人指点。”
敛眉夫人很满意苏探晴的态度:“洛阳乃是数朝古都,地处中原要塞,东接关中,北靠京师,高城厚墙,更有洛河之险,可拒百万雄兵,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而朝廷之所以要将摇陵堂设于洛阳,那是因为——”说到这里,敛眉夫人抬眼望定苏探晴,加重语气:“这将是预防炎阳道往北方扩展势力的一道屏障。”
苏探晴心知这才是正题,只是想不到这本应是擎风侯说得话竟先从敛眉夫人口中讲了出来,笑道:“有擎风侯坐镇洛阳,自然是万无一失。”
敛眉夫人哼了一声:“我却怕这千年古都,既将毁于战火。”
苏探晴犹豫问道:“夫人可是担心炎阳道来犯洛阳?”
敛眉夫人缓缓摇头,却转移开话题:“洛阳经过摇陵堂这几年的治理,也算成了气候。不过你可知道摇陵堂能有今日的规模,最重要的是什么原因?”
苏探晴听得敛眉夫人话中有因,小心回答道:“那是因为有擎风侯管理得方,更有夫人、段许二位先生以及三大门主等这些高明之士全力辅佐……”
敛眉夫人一摆手,打断苏探晴的话:“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敛眉夫人停住语音,目光神色极其复杂,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探晴一扬眉,正待询问,却听敛眉夫人低声续道:“摇陵堂之所以能在短短两三年内便成为江湖上能与炎阳道分庭抗礼的唯一帮会,那是因为得到了朝廷于暗中全力相助;而朝廷之所以能暗中以人力物力资助摇陵堂,那则是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