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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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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伤切齿道:“你……你是人么。”

王怜花笑道:“独孤兄看来冷漠,不想却是个热心人……但独孤兄也得知道,在下并不着急,只因在下算定他两人不会死的。”

独孤伤道:“为什么?”

王怜花道:“幽灵鬼女没理由杀他们。”

独孤伤笑道:“杀人有时并不需理由。”

王怜花道:“但幽灵鬼女却有不杀他们的理由。”

独孤伤道:“哦……”

王怜花道:“只因留下他们,实比杀了他们有用的多。”

独孤伤回头去瞧沈浪。

沈浪一只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独孤伤道:“此人说得有理么?”

沈浪叹道:“想来必是如此。”

王怜花缓缓接道:“是以我等此刻也不必再找他们了……你我只要寻出‘幽灵鬼女’们的鬼穴,便可找得到他们。”

独孤伤道:“但……但那鬼穴却在哪里?此间无线索可寻。”

王怜花道:“那鬼穴想必就在这洞窟之中。”

独孤伤大声道:“你知道?你怎会知道?你去过了么?”

沈浪沉声道:“王兄说的实有道理,那鬼穴必在洞窟之中,只因洞口只有进来的足迹,而无出去的足迹。”

独孤伤默然半晌,喃喃道:“原来你两人已瞧过了。”

他本觉自己有过人之能,但在这两人面前,他忽然发觉自己,不但变成了呆子,而且还变成了个瞎子。

王怜花道:“现在,问题是这洞窟究竟有多大?有多深……”

他嘴里说话,眼睛瞧着独孤伤。

独孤伤缓缓道:“这洞窟深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阴森潮湿,蛛网密布,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未听见有人进去过。”

王怜花道:“不错,那鬼窟纵在洞中,想必也另有秘路,而且,必定还有陷阱埋伏,你我若就这样闯进去,只是怕再难出得来的了。”

独孤伤道:“若不这样闯进去又如何?”

王怜花道:“必定要先有周密的准备,火把,长索,干粮……但却万不可少。”

独孤伤冷笑道:“准备,等你准备好了,已来不及了。”

沈浪道:“不错,此刻时机确已紧迫,快活王处已不可再拖,否则你我种种计划,便将功亏一篑,只是……”

他长叹一声,接道:“这洞窟之中纵无陷阱埋伏,也必定是道路幽秘,千途百径,我等若是迷失了路途,就难免要被困死在其中。”

王怜花道:“正是如此。”

独孤伤冷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不管他们了么?”

王怜花悠悠道:“要小弟做别的事都可以,但要小弟去送死,小弟却歉难从命。”

独孤伤怒道:“要救的人是谁,你难道忘了。”

王怜花道:“无论是谁的生命,都无自己的生命重要。”

独孤伤叱道:“你这……”

他叱声还未出口,沈浪已低喝道:“禁声。”

独孤伤一惊住口,洞窟深处的黑暗中,已现出一点火光。

碧森森的一点火光,有如鬼火。

微弱的,惨碧色的火光中,似有一条人影。

独孤伤、王怜花、沈浪俱都屏住了呼吸,藏身暗处,哪知这火光在数丈之外,突又停下。

他们不动,这火光也不动。

独孤伤忍不住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暗中没有应声,但火光飘飘荡荡,竟又渐渐远去。

沈浪沉声道:“追。”

王怜花道:“追……怎么追,你不怕中了他们的诡计。”

沈浪道:“这火光想必是‘幽灵鬼女’前来接引我等的,她既然有心相见,在未见着她之前,想必不致有变。”

他口中说话,人已一掠而出。

独孤伤道:“你若不去,就等在这里。”

王怜花苦笑道:“事到如今,想不去也不行了。”

无边的黑暗,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沉重的黑暗中,只有一点惨碧火光,飘飘荡荡,此外什么也瞧不见了,阴风阵阵吹过,吹得人直打寒噤。

沈浪等根本瞧不见路途,也辨不出方向,只有一步步盲目的随着这火光走,直如被鬼卒带入鬼域。

越往里走,风越大。

穿着件湿透了的衣服,行走在阵阵阴风中,这滋味可不好受,但沈浪他们却连“寒冷”这两字也感觉不到了。

只要问他们现在心里是何感觉?那么一个正被鬼卒引往鬼域中的人,又该有何感觉?

那是恐惧,但却是不知名的恐惧,因为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应该恐惧的究竟是什么?

这种恐惧只怕比世上所有的恐惧都要命得多。

沈浪一步步走着,他只是一步步走着。

再走一步会发生什么事,他根本不知道。

黑暗中是否会有无声的毒箭射来?坚冷的石地是否会突然开个杀人的陷阱?阴森森的寒风里是否有销魂的迷药?

他全然无法预测。

他听得到独孤伤的呼吸声已越来越粗,越来越重。

这个全身里里外外都像是已冷透了的人,难道也会害怕?……

沈浪心里不禁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黑暗中平时虽可掩饰人类的许多弱点,但在某些时期,却又可将人类在光亮中所瞧不见的弱点暴露出来。

沈浪暗叹忖道:“聪明人虽能发明如何去利用光亮,但却唯有最最聪明的人,才知道如何利用黑暗。”

那幽灵宫主,无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沈浪听不见王怜花的声音。

王怜花就算也在害怕,至少还未紧张得喘气。

沈浪晴暗忖道:“王怜花,无疑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自然也知道如何来利用黑暗,这一点,我千万不可忘记……”

忽然,黑暗中一缕香气飘了过来。

沈浪立刻警觉,立刻屏住了呼吸。

随着袭人的香气,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她笑着道:“你们切莫要屏住呼吸,这香气非但没有毒的,而且贵重得很,你们不闻闻,实在有些可惜。”

王怜花突也发出了笑声,笑道:“不错,这只怕就是北京王芳斋名闻遐迩的百花香粉了,不知有多少深闺中的少妇欲求一撮来讨好她们的夫婿,更不知有多少青楼中的红粉欲求一撮去迷惑多金的浪子,姑娘远在此间,居然也有此物件,倒真是难得的很。”

那语声笑道:“说话的想必是王怜花王公子?”

王怜花道:“姑娘怎知是区区在下。”

那语声道:“常听人说王公子是少女的宠儿,红粉的知己,那么,除了王公子外,还有谁如此善解人意。”

王怜花大笑道:“多谢夸奖。”

他顿住笑声,接着道:“姑娘莫非是幽灵宫主?”

那语声道:“正是。”

王怜花道:“常听人说宫主非但是人间之绝色,也是巾帼的丈夫,但宫主今日,却又如何要如此小气?”

那语声道:“小气?”

王怜花道:“宫主若不小气,为何不肯赐我等一线光明,教我等也好一睹颜色。”

那语声银铃般笑道:“想像总是比真实可爱的多,公子现在将我想像成一个绝色美女,若是真的相见,公子便说不定会失望的很,一个聪明的女人,是永远不该令男人失望的,尤其是像王公子这样的男人……”

她声音微顿,接着道:“沈公子,你说是么?”

她巧妙地将话题一转,就转到沈浪身上。

沈浪微笑道:“在下怎懂得女孩子的心事。”

那语声咯咯笑道:“世上的男人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女孩子,但唯有最聪明的男人,才肯承认自己不懂得女孩子的心事,沈公子果然和别的男子不同,难怪有那么多女孩子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独孤伤终于忍不住叱道:“各位若要闲聊,便请换个地方……”

那语声道:“这里难道不可以说话?”

独孤伤道:“依我看来,这里只宜杀人。”

“那么,我问你,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独孤伤道:“这……”

他无法回答这句话,谁也回答不出。

那一点荧荧绿火虽然就停留在那里,但那惨碧色的火光,甚至还没有萤火那么亮,根本照不出半尺。

四下,仍是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独孤伤冷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哼,这里总不会是你的闺房吧。”

谁知那语声却柔声道:“谁说这里不是我的闺房,难道你瞧得出么?”

若不是此时此刻,若不是在这种见鬼的地方,沈浪真的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独孤伤居然也会有这种幽默,倒真是难得。

独孤伤怔了怔道:“这……莫非……”

那语声道:“你可瞧得见你对面的是什么?”

独孤伤道:“我……我自然瞧不出。”

那语声道:“告诉你,现在你面对着的,是一幅画。”

独孤伤冷笑道:“画?什么画?鬼话。”

那语声道:“这幅画乃是吴道子的手笔,画的是莲座观音白衣如雪,若有人敢对这幅画出言轻慢,这人必定是个俗夫。”

沈浪笑道:“幽灵宫主也会供奉观音,倒真是难得的很。”

那语声悠悠道:“仙佛殿上,也有祭把幽灵之地,幽灵为何不能供奉观音?”

王怜花拍手道:“不错不错。”

那语声道:“画的左面,便是我睡的床,床上悬着粉红色的帐子,帐子上绣着春天的杜鹃,夏日的芍药……那正是北京杜七娘的妙手制成的。”

王怜花笑道:“能让在下瞧瞧么?”

那语声道:“王公子怎地也这么俗,杜七娘的神针,纵然不瞧,也能想象得到的……沈公子,你说是么?”

沈浪道:“在下只想盖起被子,在上面好生睡一觉,至于有没有社七娘的神针刺绣,对在下说来都没什么两样。”

那语声“噗哧”一笑,道:“床的旁边就是我的衣柜,里面有我十几套衣服,其中大多数是白色的,只有一套粉红。”

王怜花道:“宫主着起粉红衣裳时,必定美得很。”

那语声笑道:“公子若喜欢,我一定会换上它让公子瞧瞧的。”

王怜花道:“多谢……不知衣柜后面还有什么?”

那语声道:“公子真的想知道。王怜花道:“真的。”

那语声咯咯笑道:“……公子若到令堂房中的衣柜后去瞧瞧,就知道是什么了。”

王怜花大笑道:“呀,不错,我知道了。”

那语声亲切动人,正像是个温柔,世故,而略带俏皮的女主人,在和她熟不拘礼的客人们闲聊着家常。

听到这里,独孤伤竟也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王怜花大笑道:“可怜的独身汉,你难道不知道,女子闺房的衣柜后面,只有马桶。”

独孤伤呆了呆,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王怜花道:“却不知宫主的梳妆之地在哪里?”

那语声道:“画的右面,就是我的妆台,那上面有一面小小的菱花铜镜,也是京城王芳斋的名匠磨成的。”

王怜花道:“自然还有王芳斋精制的刨花头油。”

那语声娇笑道:“我嫌王芳斋的刨花油香气太浓,所以用的只是江南宜芳阁的玫瑰花露,但那套乌木梳子却是王芳斋柳州分号里的精品。”

王怜花叹道:“宫主的选择,果然精雅之极。”

沈浪忽然接口笑道:“香闺之上,岂可无琴。”

那语声笑道:“沈公子果然是雅人,这妆台之旁,就是我的琴台…”

她说到这里,竟真的有琴声响了起来。

琴声妩媚,香气醉人。

独孤伤虽然明知她说的是一片鬼话,但不知不觉间,几乎已真的以为自己是置身在一个娇生惯养的少女香闺中,若不是那黑暗,那要命的黑暗,他几乎忍不住要走过去,在那张“床”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只听沈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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