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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暗道一声:“此人好灵敏的耳目。”
口中却微微笑道:“在下沈浪。”
快活王道:“哦,原来是沈公子。”
沈浪大步走出,含笑施礼道:“满天鬼火,独自举杯,王爷的雅兴真不浅。”
快活王朗声大笑道:“满天鬼火,沈公子居然还出来闲逛,雅兴当真也不浅。”
沈浪微笑道:“在下既然请不动王爷,只有移樽就教。”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本王一人正觉无聊,有沈公子前来相陪,那真是再好也没有,请,请,快请坐。”
沈浪道,“多谢。”
这时,他已将快活王的容貌瞧得更清楚了些。
只见他长眉如卧蚕,双目细而长,微微下垂的眉目,一闪闪发着光,当中配着高高耸起而多肉的鹰钩鼻,象征着无比的威权,深沉的心智,也象征着他那绝非常人可比的,旺盛的精力。
沈浪瞧不见快活王的嘴,只瞧见他那中间分开,被金钩挂住的胡子,果然修饰得光滑整洁,一丝不乱。
沈浪走得越近,越敏感到他气势之凌人,他穿得虽随便,但却自然而有一种不可方抑的王者之气。
快活王也在瞧着沈浪,目中光芒更更。
他座下多的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但和沈浪一比,那些人最多不过是人中之杰,沈浪却是人中之龙凤。
矮几旁还有金丝薄团,也不知是否为那幽灵鬼女准备的,矮几上也还有只空着的酒杯。
沈浪却自管坐了下去,自己斟了杯酒,道:“久闻王爷杯中美酒冠绝天下,在下先敬王爷一杯。”举杯一饮而尽,失声道:“果然好酒。”
快活王在金盆中洗了手指,笑道:“此酒虽不错,却又怎比得上公子的百万珍珠酒。”
捋须一笑,又道:“但这螃蟹却还不错,你不必客气,只管净手……这螃蟹一物,非要自己剥来吃才有风味,若是要别人剥好,便味同嚼蜡了。”
沈浪笑道:“王爷不但精于饮食,更懂得如何吃法,这饮食享受一道,那般暴发户的凡夫俗子,当真学也学不来的。”
快活王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笑声震动屋瓦,过处木叶飘落,沈浪却连酒杯中的酒都未溅出一滴,只听他微笑道:“王爷为何突然发笑?”
快活王狂笑道:“当今天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沈浪是我快活王的强仇大敌,但沈浪你此刻却敢与本王对座饮酒,而且口口声声夸赞本王,教本王听在耳里,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沈浪面不改色,突也仰天狂笑起来。
两人笑声同起,桌上酒杯,“波”的一声,竟被这笑声震得片片碎裂,杯中酒撤了一地。
快活王不禁顿住笑声,道:“沈公子又为何突然发笑?”
沈浪朗声笑道:“当今天下江湖中人,谁不知道快活王耳目遍于天下,谁知快活王却连个沈浪的事都调查不出,却教在下如何不笑……哈哈,如何不笑?”
快活王厉声道:“你若以为本王不知你的底细,你就错了。”
沈浪笑道:“王爷又知道在下些什么……”
突然,“哧”的一声,一道带着碧磷磷鬼火的短箭,破空急飞而来,来势之急,急如惊电。
沈浪却不慌不慢,拿起筷子轻轻一挟,他看来动作并不快,但那碧磷箭偏偏被他挟在筷子里。
他看也不看,随手抛了,随口笑道:“王爷可知我家乡何处?身世如何?”
快活王道:“不知。”
沈浪含笑道:“王爷可知我武功出于何门何派?是何人传授?”
快活王道:“哼。”
沈浪笑道:“哼是知道?还是不知?”
快活王仰头喝了一杯,道:“不知。沈浪也举起酒杯,道:“王爷可知我究竟有无兄弟?有无朋友?有无仇家?”
快活王大声道:“不知。”
沈浪笑了笑缓缓道:“王爷可知我是否真的名叫沈浪。”
快活王怔了怔,道:“这……不知,还是不知。”
沈浪大笑道:“王爷别的不知倒也罢了,连在下姓名都不能确定,又怎能说是知道在下的身世底细?”
快活王皱了皱眉,道:“但……”
沈浪全不让他说话,接口又笑道:“王爷若连在下底细都不知道,又怎知在下乃是王爷的强仇大敌?”
快活王厉声道:“江湖中尽人皆知。”
沈浪道:“江湖传闻,岂足深信?”
快活王道:“十人所说或假,千人所说必真,本王为何不信?”
沈浪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江湖中人究竟说了在下些什么?王爷究竟听到些什么?此刻也不妨说给在下听听。”
快活王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
掌声骤响,那独孤伤掠了出来,以沈浪的耳力,目力,竟也未觉出此人方才一直躲在身后暗处。
沈浪笑道:“人道独孤兄与王爷形影不离,这话果然不假。”
独孤伤“哼”了声,将一束黄卷,送到桌上。
快活王大笑道:“本王何尝不知,你等久已在暗中窥探本王,甚至将本王之生活起居,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但你等一举一动,又何尝能逃过本王耳目。”
他大笑着自那束黄卷中抽出了三张,随手抛在沈面前,道:“你自己瞧瞧吧。”
这三张纸上,写的竟是熊猫儿,朱七七和沈浪近日来的行踪,竟将沈浪在仁义庄中如何遇着了朱七七,两人如何闯入死城古墓,火孩儿如何神秘失踪,两人如何与熊猫儿结为朋友……这些事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这三张纸上,自然也都提了王怜花,也将王怜花如何与沈浪勾心斗角的事,调查得明明白白。
沈浪看完了,面上虽仍未动声色,心里却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事,有的本是除了他三人之外,再也不会被别人知道的,尤其是他们三人在私下所说的话,沈浪委实再也想不出快活王怎会知道。
除非是他们三人之间,也有了个奸细?
那会是谁?
是熊猫儿?那绝不可能!
熊猫儿绝不会是这样的人,何况他根本全无和快活王秘密通讯的机会,他的行动,根本全未逃过沈浪的耳目。
是朱七七?也绝不可能。
朱七七也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她出身豪富世家,根本就不会和快活王沾上任何关系。
何况,她若是这样的人,又怎会落在快乐王部下那“色使”的手中,又怎会受那折磨。
若说他两人会是奸细,沈浪死也不会相信。
是熊猫儿?那绝不可能!
但除了他两人之外,就只有沈浪自己。
那么,沈浪自己难道还会是自己的奸细?
沈浪委实想不通,猜不透,只有暗中苦笑,缓缓将那三张纸放在桌上,这三张薄薄的纸,似已突然变得重的很。
快活王目光凝注着他,道:“纸上写的,可有虚假?”
沈浪沉吟微笑道:“是真是假,王爷自己难道还不能确定?”
快活王捋须大笑道:“既是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沈浪淡淡一笑,道:“纸上写的,只有一处不确。”
快活王道:“哦!哪一处?”
沈浪道:“这纸上将沈浪的为人,写的太好了。”快活王大笑道:“这你又何昔自谦。”
沈浪道:“这纸上竟将沈浪写成个大仁大义,公而忘私的英雄侠士,但沈浪其实却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炔活王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纵是英雄侠士,有时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的,古往今来,又有哪一个是全不为自己打算的人,除非他是个疯子,白痴。”
沈浪笑颔道:“正是如此,世人碌碌,谁也逃不过这名利二字,纵是至圣先师,他周游列国,为的也不过是要择一明主,使自己才有所用而已。”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如此高论,值得本王相敬一杯。”
四面鬼火已越来越密,啸声已越来越响,不可预知的危机,显然已迫在眉睫,但两人却仍长笑举杯,旁若无人。
四面的鬼火虽阴森,啸声虽凄厉,但两人却只觉对方的锋芒,委实比鬼火与啸声还要可怖。
独孤伤突然轻叱道:“讨厌。自桌上攫起一把蟹壳,一柔一搓,撒了出去,只闻数十道急风掠过,接着一连串”叮叮“声响。眼前一片鬼火,便已有流萤花雨般落了下来。但鬼火委实太密,眨眼又将空处补满。沈浪持杯在手,微笑道:“这鬼火委实忧人清淡,待在下也助独孤兄一臂之力。”
喝了口酒,突然喷将出去,一口酒竟化做满天银雾,银雾涌出,立刻把百十点鬼火全部吞没。
独孤伤冷冷道,“好气功。”
快活王笑道:“足下武功,委实可说是本王近年所见之唯一高手,此刻本王便在足下面前,足下为何还不动手?”
沈浪笑道:“在下为何要动手?”
快活王笑道:“先下手为强,这句话你难道不知。”
沈浪大笑道:“在下与王爷究竟是敌是友?王爷难道不知?”
快活王道:“是敌是友,本王一念之间……”
突听远处数十人齐地长笑道:“决活王,命不长,不到天光命已丧。”笑声凄厉,歌声断续,宛如群鬼夜嚎。
快活王捋须大笑,朗笑道:“决活王,命最长,幽灵群鬼命必丧。”
笑声高朗,歌声雄厚,一字字传到远方。
歌声方了,满天鬼火已出现了数十条人影。
碧磷磷的人影,每个人的身上也都发着碧光!人影在鬼火中闪动飘荡,实如地狱门开,群鬼夜现。
歌声又起:“地狱门已开,幽灵炼碧火,火炼快活王!”
歌声中数十人双手齐扬风骤起,千百点鬼火,随着贬人肌肤的阴风,如海浪般涌了过来。
快活王安坐不动,微笑道:“独孤何在?”
独孤伤双臂齐振,衣衫鼓动。
沈浪长笑道:“区区鬼火,何足道哉。”
张口一吸,将一壶酒全都吸了进去,叱道:“咄。”
千百点银雨,便随着这一声“咄”字飞激而出。
银雨化为银雾,银雾吞没鬼火。
满天鬼火,突然消失无影。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幽灵群鬼,原是喝不得酒的。一句话说完,鬼火又涌到近前,但只是在曲廊回旋飞舞,那些碧磷的人影也只是在远处舞跃闪动,不敢再以掌力将鬼火催来。沈浪微微笑道:“幽灵门武功,果然有独到之处,非但轻功身法飘如鬼魅,就连掌风中也带着森森鬼气!”
快活王冷笑道:“幽灵门之武功,这些人十成中未必炼得一成,数十人掌力汇集一齐,只怕也当不了沈公子一掌。”
沈浪道:“那却未必,在下只不过是借着酒气占了些便宜,若论真实功力,在下又怎比得上独孤兄之深厚。”
独孤伤冷冷道:“你我总要比一比的。”
沈浪笑道:“这也未必……你我是友是敌,还在王爷一念之间……”
独孤伤目光闪动,道:“是友是敌,王爷可以决定么?”
沈浪笑道:“自然。”
“自然”两字出口,突然长啸而起,袍袖振处,一股强风卷出,沈浪却又若无其事地坐了下去。
独孤伤冷笑道:“你莫非是想露手武功给我瞧瞧。”
沈浪笑道:“在下不敢。”
独孤伤沉声道:“你又为何……”
话声未了,沈浪方才发出的袖风已消失,地上却响了一片轻微的“叮叮”之声,若非这三人的耳力根本难以听见。
独孤伤面色变了变,住口不语。
快活王却笑道:“幽灵门这一手‘无影鬼羽’的功夫,端的是人所难防,若非沈公子耳目超人,本王此刻只怕也难安坐这里。”
沈浪道:“如此雕虫小技,怎值得王爷亲自出手,在下蒙王爷赐酒,若还不能为工爷效此微劳,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