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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衍没再开口,钟歆说:“没有。”
山衍笑了声,走过来,摸摸钟歆手里的暖炉,道:“有些凉了,我去给你换点热水。”
钟歆说:“我想阿姐了。”
山衍摸暖炉的手滞了一下,轻轻拍了下钟歆的肩膀,没有说话。
那一天,大雪飘飘洒洒,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停歇。
独孤楼在假山上坐成一个雪人。
第二天一早,山衍被派往科尔丹和谈。
收拾旧山河
军队在梁州驻扎了很久,期间,初过一直比较忙,我几乎看不到他。 我没什么事做,想想自己不能光吃饭不做事啊,就去找军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好歹我也在沧海谷住了一段时间,给段天涯当过下手。况且,我也算是久病成医了。
谢道横。
没想到初过竟然请来谢神医,我喝了他那么长时间的药,也算是老熟人了。我一阵惊喜。
谢道横看到我后,先愣了下,接着欢喜道:“其实我早就看到夫人了。”
我笑笑。
谢道横说:“夫人身体可大安了?”
我笑道:“有神医的灵丹妙药,早就好了。”
谢道横有些不放心,给我把了把脉,然后点点头道:“算是彻底清除了。”
清除?
我当时也没甚在意,以为他说的是病根。
我说:“我是来给神医当下手的。”
谢道横哈哈笑道:“在下可不敢劳驾夫人。”
话虽这么说,谢道横忙起来的时候,使唤我比使唤自家闺女还要利索,我倒也乐得帮忙。
那天,我又在帮谢道横捣药。
谢道横长吁短叹了会儿,我笑道:“神医这是为何?”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轻叹道:“侯爷和夫人是老夫非常敬重的一双璧人,对夫人和侯爷之间的事,老夫可能也没资格说什么。但是那天我看到侯爷憔悴成那样,很不忍心。夫人昏迷了好多天,老夫每天来给夫人诊断的时候,总会在外间看到侯爷,他从来不进去,说要是夫人看到他,肯定会一病不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泪水已经落下了。
谢道横看到我这样,有些无措地愣在那里。我抹去泪水,朝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他眉头微蹙,半响开口道:“其实侯爷也很为难,段先生的药本来是加在饭菜里的,后来因为夫人流产,侯爷才知道段先生的药药性太猛烈,夫人承受不了。”
听着谢道横的话,我一头雾水,一直在捣药的手也停了下来。恍惚间,听到谢道横接着说下去:“后来老夫又配了些药,里面加了些固原补气的成分,但药效总归不如先前的,所以才让夫人直接喝汤药。夫人本来的体质就有些弱,喝了一阵后不想再喝,最后才滑胎的。”
谢道横话音落下去很久,我还怔在那,他在说我两次滑胎的事?我怎么一点都没听明白呢?
我呆了半响,踌躇着开口:“神医说的段先生是……我师傅……段……段天涯?”
谢道横看到我发愣,也愣住了,最后轻轻点头,但脸上显示出的神情是,比我还要惊讶,震惊得无以复加。
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我头脑慢慢恢复了意识。
我将这中间的弯弯绕理了半天,才大致搞明白,原来,段天涯给我配了副药,但初过却没有告诉我,只将药加在饭菜里。
可是,段天涯为什么要给我配药呢?难道我掉进沧海谷后,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还有,初过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段天涯的关系的?请他出山的时候?
我被这些问题缠得,心中一团麻乱,正准备问谢道横,谢道横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缓和过来,轻叹道:“侯爷可能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夫人的事,看在侯爷一片悔意的份上,夫人就原谅侯爷,可好?”
我愣怔,半响道:“我和他谈不上谁原谅谁的。”
“既如此,夫人为何不肯帮侯爷?老夫一直都知道夫人才华绝艳,必然有着锦绣计谋,可夫人好像不愿意帮侯爷。”
先不管谢道横给我扣的高帽子,他这话重点在后面,说我不愿意帮初过。
我愕然,我是不是真的身在靖营心不在啊?连一个外人都这么说。
没有啊,我只是很少碰到初过,晚上,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我怔了一会儿,浅笑道:“神医多虑了,以初过的聪明,我想出的点子肯定比他不及的。”
谢道横盯着我的脸,看了好几分钟,才把视线移开,神色莫辩。
倒是晚上,初过难得回来得早,看来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我笑道:“我们要在梁州待多久?”
初过笑道:“快了。”
我哦了一声,初过说:“以凌儿之见,我们该走哪条道?”
我愣在那,初过说:“楚州、襄州、梁州。”
我笑,“不是已经选择了梁州么?”
岳国的都城现在在商州,要攻下商州,东、中、西三个战线可以打,东走楚州,中走襄州,西走梁州。在这三条路线中,楚州离江州最近,走楚州,可以避免长途行军;襄州是水陆要塞,离商州最近,走襄州,可以直捣商州。梁州,我没想到什么优势。
初过灼灼地看着我,一直没有说话。我忽然想起,从梁州进关内,要从散关走,散关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条道也太危险了。
我的心里一咯噔,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初过道:“看你的样子,你是不赞成走梁州。”
“走梁州,该犯的兵家大忌全犯了。”我嘟囔。
初过哈哈大笑道:“你倒说说,我都犯了什么兵家大忌?”
“一是千里行军,辎重多,还没开始,将士已疲,此消彼长,对方正好以逸待劳,气势上首先就不及;其次,过关难度太大,我要是对方将领,就算开始没想到,至少现在也该想到了,那就是封住我们的关口,烧掉所有的栈道,死活都不会让靖军进入的;第三,要是我们在梁州耗下去,粮草难以为继,最终我们只能无功而返;第四,要是这时候,岳军突袭襄州,我们救还是不救好呢?襄州要是丢了,岳军挥军南下,但要是我们回援襄州,天知道,岳军会不会从梁州攻入益州。益州本来就有二心,这么一来,大半个江山就全是他们的了。”
我说得畅快淋漓,说完,猛灌了两口水。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凤凰的敌人,可现在真的成了敌我双方的时候,我的心境竟然如斯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他抿了口茶,轻笑道:“你分析得倒也透彻,只不过……”
我静静地等着,他却戛然而止,定定地看了我半天,叹声道:“还是不说了,省的你担心。”
省的我担心?
我其实没有听明白,他这话是说省的我为谁担心。
我心中又想起那个“天下第一关”,不禁担心道:“我们什么时候过关?”
我一直坐在矮塌上,而他则一直坐在矮桌旁边的草垫上面,沉默了一阵后,他轻轻走到我的身边,我的心一阵没来由的恐慌,注视他的身形,想往后挪一点,却不敢。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有一种湿漉漉的触感,帐篷内本来就很闷热,此刻好像又多了几分热意。但很奇怪的,我心里的温度,却开始往下降,有点抽搐。
他的目光绞着我,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瞬,在我身边坐下,嘴角噙着浅笑,道:“已经在过关了。”
我的耳朵里开始出现耳鸣,除了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我深吸了口气,终于缓过神来。
这回我只能苦笑了,要是让我猜中他的想法,凤凰同样也能猜到。不过这样也好,我刚才还想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那个关,没想到用不着了,没了担心,一阵虚脱感随之而来。我轻轻倒在榻上,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在我身后躺下,轻拂一下衣袖,帐篷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我的眼睛一直睁着,没有丝毫睡意,转身平躺在榻上,眼睛瞪着天花板,朦胧的月光洒进来,漆黑的屋里好像被笼上一层烟雾。
边上的初过也是平躺在榻上,我猜他也没睡着。我突然想起白天谢道横的话,心中凛了一下,慌忙开口道:“我身上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
初过听到我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转头,正对上他转过来的脸。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两寸远,我能感到他的黑瞳就像是一个黑海,我的目光全被吸了进去。
初过的手伸过来,将我的手包在手心,“已经没事了。”
原来我的身体真的曾经出现过问题。
我头脑中出现很长时间的空白,白天谢道横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相信,得到初过的确认后,我只觉得浑身被一种木然的情绪包裹着。
初过转过身来,将我往他怀里揽了揽。
我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初过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也没什么,你掉进沧海谷后,脑子里淤血一直没有散掉。”
经他一说,我想起来,我以前不时会有些头痛,没以为有多严重。
初过说:“后来我遇到沧海笑,沧海笑给你配了药。”
“是这样?师傅怎么没有提过呢?”
初过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问道:“不疼了吧?”
我笑笑,“早就不疼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呢?”
初过笑得很欢喜,“我哪敢告诉你啊,你那么怕死。”
一句话噎得我哑口无言,我很怕死么?
嘲笑,绝对是嘲笑。他嘲笑我的时候,从来都不含糊。
“哪有?”我怔了半天嘟囔。
不过他说得似乎是真的,刚才我一想到那个散关就直打哆嗦。
真的如初过说得这么简单?
说得通,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想了很久,后来想想就不想了。我有时候真的很痛恨自己的怀疑主义,想那么多干什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初过已经不在了,四周安静得有些出奇,我惊得从榻上跳了起来,赶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帐篷外面跑。
外面除了放哨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掀起军医的帐篷,浓重的血腥味夹着药味冲进鼻腔。我愣住,两眼发直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冲进眼睛里的是一个不知道昏迷还是已经死去的身体,鲜血染红了盔甲。
我麻木地穿梭在这些伤痕累累的身体中间,终于看到依然一袭白衣的初过,正两眼无神地盯着眼前一个血肉模糊的脸。他的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号牌,我模糊中看到一个“卢”字,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刚毅的轮廓,黝黑的肤色,浓重的眉毛。我怔怔地看向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真的是卢济民。
我走到初过的身边,轻轻揽过他的头,将他抱在怀里。他的身体和我一样僵硬,任凭我的摆弄,脸上丝丝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料,浸入我的肌肤。
我们不知抱了多久,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我的短袄的边角,我被他拉得几乎站不稳。他慢慢抬起头,面容惨白,如鬼魅一般,低喘了很久,一声狮吼响彻整个军营。我再低头时,我胸前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
卢济民的死让初过消沉了很久,一直到我们离开西京,他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原来,初过本来的计策还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可惜计策被岳军识破,应该是被钟歆识破,我曾经给他讲过三十六计。我一直很想问钟歆,当识破初过的计策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好笑,故事竟然从反面被演了一遍。
几百里的栈道还没有修复,被派去攻凤州的卢济民、苏捷、段天涯和三万精兵在半道上遇上了岳军的埋伏,卢济民战死,苏捷和段天涯负伤而回,三万兵力还剩下不到五千。要不是邹定海在后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