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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陪同荣少亨在新搭建成的场景四处看了一下。荣少亨指指点点，对着场景发表自己的看法。张艺谋一边倾听，一边在内心做着记录。
须臾，荣少亨停在了一个布景面前，左右看了看，不言语。
张艺谋陪同荣少亨这么久，当然明白他的心思，他对荣少亨说了声“请稍候”，便大步腾腾地来到布景前。扮演苏妲己的演员王祖贤，姿色艳丽，妖媚可人。她已经在化妆师的精心装饰下变得花枝招展，正在宫阙下的汉白玉台阶上与饰演商纣王的周润发切磋演技。
张艺谋走到布景前，与工作人员低语了几句，那些人开始急忙修饰起布景来。与此同时张艺谋按照荣少亨的要求，把摄影机的轨道重新布置，以便在取景的时候能够做到细致入微。
荣少亨就在远处观望着，直到张艺谋已将摄影机的角度安排好，照明已经给光。
荣少亨这才满意地行动起来，不多时间，一切在他的指挥下迅速而稳妥地进行。实拍在即。
这时候张艺谋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在摄影机的后面，静静地观望荣少亨指导拍戏。
他看见荣少亨一遍又一遍地为那位名叫王祖贤的青年女演员说戏。几次准备实拍，皆因荣少亨不满意而频频落空。后来，为了让王祖贤所扮演的苏妲己抚琴时的吟唱能够动人动听，荣少亨甚至不厌其烦地坐在石凳上，亲自为王祖贤做弹琴的示范动作。张艺谋和周围的人谁也没有料到，荣少亨竟然能弹得一手好瑶琴，而且又能唱出一口好歌曲来：商汤宫中百花开，妲己晓上新鹿台。
霞裙翠袂当空举，身轻似展凌风羽。
天知道，为了拍这部戏，为了构思这个场景，荣少亨花费了多少心血和努力，单单这个瑶琴唱歌的场景，荣少亨就主动找到了音乐圣手黄沾，让他填词谱曲，并且教自己弹奏演唱，可以说真的是用心良苦。
用荣少亨自己的话来说，拍戏就要不疯魔不成活！
第892章 猛虎出闸
话说荣少亨为了拍《封神天下》这部戏，为了构思这个妲己抚琴的场景，花费了多少心血和努力，单单这个瑶琴唱歌的场景，荣少亨就主动找到了音乐圣手黄沾，让他填词谱曲，并且教自己弹奏演唱，可以说真的是用心良苦如此一个镜头，往返多次，方才拍出令荣少亨满意的效果。待妲己抚琴的镜头拍成，已经是正午时分。
“荣导演，请问您为什么会有如此的耐心？”摄影机刚刚关闭，守在拍摄现场的一大群大陆文艺报刊的记者们，便蜂拥而来，纷纷将相机的镜头对准了精疲力竭却又精神奕奕的荣少亨，七嘴八舌地采访起来。拍摄现场上顿时响起参差不齐的询问声：“荣先生，您现在主持着世界性的娱乐公司，可谓日理万机的大老板，为何还要亲自执导电影？”“请问您是想将《封神天下》拍成一部可以传世的精品吗？”“有人说名师出高徒，您现在拍片的这种严谨的风格，究竟是从哪一位高师那里衣钵相传的？”“荣导演，请您谈谈体会，可以吗？”……众说纷纭。
荣少亨待参差的询问声消失后，他嘿嘿一笑，说道：“拍戏应该精益求精，这确是从我的那些师长身上学来的。当年我在香港无线公司演员训练班的时候，有幸得到名师的指教。那时正式授课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是我还是亲眼见过王天林，李翰祥，刘家良这些前辈的拍戏情景。他们严谨认真的拍片精神永远鞭策着我！我到今天还清楚地记得，那次我和朋友们在公司看李翰祥先生导演电影《军阀趣史》。其中冷面笑匠许冠文饰演大军阀，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摸自己的光头，如果他心里面想要杀人，光头就从上往下摸。如果是要放过此人，就是把光头从下往上摸。这个细节很有特色，有些类似于姚雪垠的《李自成》里面对‘八大王’张献忠的描述，张献忠杀人喜欢捋胡子，胡子往下捋就是杀无赦，反之，往上捋就是放过此人。看起来李导演也是借鉴了这一点。另外在李翰祥导演的《风流韵事》里面，大家可以现女的几乎都是小脚，这一点在邵音音主演的偷情一节尤为突出。据说当时拍摄丛林偷情这个片段时，邵音音拒绝穿那种特意定做的女人小鞋，说这样走不成路。为了说服对方，李翰祥竟然亲自穿着这种小鞋做示范。就是这样一个镜头，重拍了十几次，每一次李翰祥先生都把不满意的理由说出来，又加以分析。直至细腻有致，精采绝伦。李翰祥先生是一位出了名的严肃导演，工作既认真又负责！诸位可以想象，像李翰祥那样的前辈都可以做到的，我荣少亨为什么不应该做到呢？”
记者群中爆出一阵掌声。
……
就在这激烈的掌声中，荣少亨忽然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人，谁，正是他刚才所谈到的大导演————李翰祥！
只见李翰祥矗立在那黑压压的人群中，脸上沧桑一片，戴着厚厚的眼镜，却遮挡不住他那依旧不老的目光。李翰祥就这样默默地隐身在人群中，鼓着掌，看着这个亦徒亦友的荣少亨，默默地，不作声。
话说这几年李翰祥几乎把自己拍戏的重心都放到了大陆这边来。只可惜因为与大陆这边关系过度密切，导致台湾当局不满，以至于对他进行封杀。幸好有朋友帮助他热情奔走，在去年六月终于重新得准入境台湾，为筹拍李香兰传记电影招考女演员；年底再度赴台，参加金马奖三十周年颁奖典礼，纪念影展放映四部李氏获奖作品《梁山伯与祝英台》、《西施》、《扬子江风云》、《缇萦》。今年初李香兰传记电影筹拍未果，于是就转战美国洛杉矶拍摄侦探惊悚片《情人的情人》，一心求好，但却落到朝令夕改，执意孤行的地步，口碑票房双双惨败。
看见人群中突然出现的李翰祥，那一刻荣少亨的心情真的是说不出的激动。
排开众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荣少亨径直走到李翰祥面前，鞠躬行了一个恩师礼，道一句：“老师，您好！”
什么是饮水思源？
什么是做人不忘本？
这一鞠躬，绝对是轰轰烈烈！
引得无数英雄赞叹不已。
劈里啪啦，那一瞬间，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他们，这两个同时点亮过香港影坛，中国影坛，乃至亚洲影坛的大导演。
如今落魄如斯的李翰祥，怎么也没有想到荣少亨会如此恭敬地对着自己行礼。
这些年，他周遭奔波，一直忙着拍戏，娱乐圈的荣辱，还有影坛的沉浮，自认已经看得很是淡泊，可是此时却禁不住湿了眼角，只觉胸腔内，温热一片。
男儿轻易不流泪。
流泪只因情义催！
午间，荣少亨和他的恩师益友李翰祥在外景地简陋的食堂内，摆酒同饮。荣少亨与李翰祥碰个响杯说：“李老师，你对我来大陆拍摄电影有何感想？”
李翰祥饮干杯中残酒，面上冷漠地说：“阿亨，恕我直言，我劝你记住：盛极必衰四个字才好！”
“哦？”荣少亨闻言一惊，他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讶然的目光，一时难以理解李翰祥的语中含意。沉吟半晌才说：“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阿亨，你是知道我的性格，一生从来不善说恭维的话。”李翰祥冷傲地环顾着那建筑奇伟、做工精良的商汤时代的宫殿布景，沉吟片刻说：“昨天我一来到这里，就先去了你们公司，没有和你打招呼就直奔你们的制作室，也算是见识了你所导《封神天下》的一个片断。坦率地说，《封神》一片能让你拍成这种样子，委实难能可贵！只有大手笔才可能搭设出如此恢宏的外景来，昨日看到的那段片子，足可以证明你荣少亨是完全可能拍出精品来的。既然如此，我又为何劝你深知‘盛极必衰’的道理呢？这种不吉不祥的言词，你如今自然不喜欢听的。可是这种逆耳之言，我是非说不可的。阿亨，如果你再如此一心二用，一边做导演，一边主持玄霆娱乐，我很替你担心，将来盛极必衰啊！……”
荣少亨诧然，他坚持让李翰祥将话说下去，说：“好，李老师，现在我听惯了奉承之词，只有你能对我说这样的真诚话。到底是师徒一场！只是你为什么预料我既做老板又做导演必会有失败那一天呢？我很不以为然……”
“失败确是必然的，阿亨，如果你到现在还不能省悟，那么失败就为期不远了。”李翰祥莫测高深地一笑，说：“为什么我能断定你要失败？那就是你荣少亨终究是个人，而不是个神！自古以来文人去当电影公司的大老板，很难坐稳这把椅子，可是你不一样，你有文人的气度，也有商人的心机！但是，这只是表面的，你文人的胸襟与商人的执拗一定会让你顾此失彼，直到最后，不免落得失败下场！”
荣少亨的胸臆间升起了一股怒火，因为李翰祥这番话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从来也不认为自己导演老板两者不能兼顾，说：“李老师，你说什么我都能听得进，唯独此话我偏不信，你说：为什么我不能做到既是一个成功的大导演，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像美国的卓别林，他不也和我一样吗？！……”
李翰祥嘿嘿冷笑：“因为你喜欢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另外，阿亨，我今天到你的拍摄现场一看就知道你将来有一天非失败不行，那就是你只知道拍出精品，拍出大场面来，却根本不知道精打细算。你的《封神天下》成本太高，如果长此下去，又如何了得？自然你拍电影严肃认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这样不计工本地大肆铺张，难免将来要造成‘玄霆’的亏损啊，到那时候‘玄霆’是要倒闭的。”
荣少亨震怒地站了起来，作为如今雄霸好莱坞的一代电影枭雄，他再也听不进李翰祥的话，将“李老师”换成“李导演”大声地吼道：“李导演，我敬重你曾经做过我的导师，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导演，因此才敬重与你。本来还想帮助你东山再起，谁知你居然还说这种败兴的话。如你看得起我，就莫要再说这些昏话，只与我把酒言欢即可！”
“阿亨，我就知道你会听不进我的话。”李翰祥却不温不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盛怒中的荣少亨一拱手，说道：“但愿你不会像我所预知的那样，真正地将你的‘玄霆娱乐’办得锦上添花才是。只是我还要劝告你，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个人，只有完美的团队！可是你太喜欢亲力亲为了，放在以前玄霆娱乐规模还小，你这样做也没什么，可如今玄霆娱乐在好莱坞也是屈一指的大公司，你不好好的经营和展，却跑到大陆这边来拍戏，岂不是本末倒置？！你如果真想长久地称雄好莱坞，就应该头脑清醒，精打细算才是。如若继续下去，‘玄霆娱乐’的失败就为期不远了！……”李翰祥说罢，又仰面哈哈大笑，也不与荣少亨辞别，便大摇大摆地走出门，直向外景地下面的公路走去。
“李导演，李老师……祥哥！”荣少亨忽然觉出自己的失误，他自建立“玄霆娱乐”公司以来，一路虽有波折与坎坷，但却也顺风顺水，直至突击好莱坞，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因此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危言耸听的话来。可是仔细一想，李翰祥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像荣少亨如今的位置，做公司老板日理万机，很多事情都应付不来，却还要全世界跑着拍戏，这像什么，简直就是明朝不务正业的木匠皇帝！
如今难得有人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