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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听涛微微摇头:“……或许三日后,也能见到他吧。”他似是不想提起这些事,但话语之间,眼中便重又露出了沉着而坚定的神。
其实就在叶听涛几人未到达扬州的时候,瘦西湖中的五亭桥已经被易楼圈起,不让游人进入。凤栖梧三个月前命人打点过了府,此地本是易楼的地盘,是以五亭剑会的请帖很顺利地私了许多人的手中,自然也包括滇南剑湖宫。所有的事情都在凤栖梧计划之中进行着,玉簟秋甚至觉得,她是故意如此开诚布公地安排一切。原因,自然是做给一些人看。
那些已然登场的、未曾露面的、隐去暗中的,甚至是整个江湖。六剑契约,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到了很远的江湖角落,并没有什么人刻意去透露,但江湖客们茶余饭后的闲话中已有了这些字眼。
几座画舫舞榭沿着瘦西湖纤秀的湖面驶到了五亭桥边,桥面宽阔,桥上中心之处盖有五座连成一气的亭子,因而蝶。此刻,最左的亭中摆放着一把太师椅,画舫与舞榭停在长桥两岸,每一处的船头都站着一个人,细细瞧去,右面是易楼八煞中的“落梅玉梳”陈清、“转轮镜”魏小娇、“醉酡颜”胡梦姬,左面则是“断喉柔骨”洛堂、“软手夺命”仲秋,以及“戏珠”夏浅书。右侧三个子,左侧三个男子,八煞中只缺孙莹梁剑二人。
折扇轻挥,一个华衣公拙在不远的一处亭台中,冷烈的目光在画舫上扫过。未时已近,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在五亭桥边出现,由湖岸侍立的锦衣少年相引,登上离桥较远的画舫中。
“你瞧,人开始到了。”孟晓天的倒影映在湖面上,随着水纹飘动。
“这易楼之中,使剑的人似乎并不多。”另一个人走到他身后,对襟宽袍、神态儒雅。手中并无兵刃。
孟晓天望着画舫舞榭上来回走动的人影:“你就是只关心剑,这易楼名为江南第一楼,实则是做买卖的地方,一手算盘打得响,多少用剑的人也都被拢过来了。”
“这个我不关心,这次阑过是为了‘剑会’二字,其中争抢比斗,我不会去参与。”那人道。这时湖畔之人渐多,形貌各异,一些人留在岸边,另一些则被引入六座画舫舞榭,五亭桥四周侍卫把守,巡查森严。
“若不是为了那桩要命的买卖,凤大当家怎会费如此功夫?陆青,你这些年关在剑湖宫中,可真把自己关成剑痴了。”孟晓天目光一动,盯着对岸近水的垂柳。
陆青并不以为意,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不管怎样,最后能达到你的目的就行,我本就是铸剑师,稍后倘若有合我意之剑出现便罢,若没有,也颈我白来这一趟了。”
孟晓天道:“你白来一趟,凤夫人可不会答应。现在上家就在附近,下家又都不好对付,倘若不是这凤夫人当真有些才智,眼下易楼早被那些瀚海来客掀了。”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绿柳荫下,那里有两个人正缓步而来,面目被柳荫遮住了,炕真切。
陆青笑道:“独善其身即可,宫主也是如此交代的。”
过了片刻,对岸那两人走出柳荫,孟晓天终于看清了他们的面目。并肩而行,谈笑晏晏,男子持剑于手,子罗裳如烟。孟晓天望了他们一会儿,却没有过去,只听陆青道:“正主来了。”
五亭桥边,灰氅豪士、青衣剑客或入画舫,或在湖畔驻足,粗略望去已约莫有数百人到场,持重者不动声,年轻些的便纷纷结识,议论着瘦西湖风物,议论着江南第一楼。湖上舫榭中亦备有珍馐佳酿,供人往来。过不多时,东岸侍立盘查的锦衣少年左右让开,侍儿在前引路,三乘华贵的肩舆缓缓抬向了五亭桥。
“这轿子是三乘,除了凤夫人、玉夫人,还有谁?”楚玉声与叶听涛避开了人多眼杂之处,站在他身边问道。
“两位夫人虽管易楼,但遇上这样的事,易楼真正的主人还是必须要出现的。”叶听涛道。
“朱楼主?”楚玉声遥遥望着那肩舆停下落地,“不是说,他已有好几年不出面主持易楼的事物了吗?”
锦帘掀处,后面两乘肩舆中走出了凤栖梧、玉簟秋,只见凤栖梧穿着绯绮罗留仙裙,玉簟秋却仍是画裙清雅,不一会儿,那最先一乘肩舆中亦缓步走出了个高大的华服男子,湖岸微风吹动,楚玉声不轻声道:“这朱楼主真瘦,像衣架子。”
叶听涛凝神望去,果然见风一动,那男子的衣裳便飘飘荡荡:“凤夫人说,朱楼主近几年一直在闭关,大小交易全不过手,看如此情状,未必那么简单。”
当下凤栖梧引着朱楼主步入五亭,湖岸聚集的人群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锦衣侍卫肃立五亭两侧,画舫舞榭中闲谈的剑客们也都抬头注视亭中三人,凤栖梧站在正中,向众人道:“各位江湖同道请了,承蒙不弃,前来赴这五亭剑会之约,我凤栖梧代朱楼主先谢过诸位。”声音明亮,并不甚响,但剑会来客所及之处尽皆可闻,众人见她数语之间颇具威仪,不由微有议论。
凤栖梧接着道:“今日此会目的有三,一则自十二年前青城山剑会之后,武林中便再无此盛事,倘若断绝,难免为憾;二则今日广邀剑道名家、铸剑好手切磋技艺,论剑问道,是为互取所长,共相进益;三则,十二年来江湖之上名剑备出,今日剑会,论剑之时可一睹真容,岂非幸事?”
此话一出,湖岸与桥侧都是剑客相顾,有人暗暗点头,有人不置可否,亦有人露出欣喜之。而近水亭台中,孟晓天却微微冷笑:“你瞧,凤夫人真是很聪明。”他的声音同样不响,但就连距亭台最近的人也戊觉有人说话。
“那朱楼主莫非是个木偶?怎么都由人说话,自己却一声不吭?”陆青忽然问道。孟晓天一笑:“他的人很能说话,况且,在这广阔之地一开口,只怕他几年来闭关之说便要不攻自破了。”
“哦?”陆青正再问,亭中凤栖梧道:“五亭剑会持有请帖方可参加,诸位既为易楼所邀,便都是武林中上乘的剑客,江湖规矩自不必说,剑会开始之前,却还要说些细则,以免生乱。”说着她示意玉簟秋,退回朱楼主身边。
玉簟秋向四周盈盈一福,道:“剑会乃是雅事,诸位豪侠之士虽不必究繁文缛节,但亦须有个大概分寸,凡论剑,不可探听他人门派秘事,若有铸剑之术不愿外传,亦不可强求;凡比剑,只可两人捉对,点到为止,今日易楼作东,论剑折服他人者、比剑胜者,都可以此与易楼定一项交易,年限不论,百年不欺。”
这时,朱楼主走上几步,向桥侧湖畔一抱拳,朗声道:“远道而来,望诸位尽兴。”他的声音洪亮铿锵,接在玉簟秋的曼声之后,众人都是一震。
湖畔,叶听涛向楚玉声道:“果然不出所料,朱楼主早已外强中干。”楚玉声奇道:“何以见得?”
叶听涛凝眉:“他积蓄了这么久的气力,吐字本应凝而不发,就像在每个人身边说时那样,可你仔细去听,他的声音却是向外倒去,好像传得很远,实则已经耗尽全力。”
楚玉声“嗯”了一声,只见朱楼主说完话后,便坐到左亭太师椅中,凤栖梧命两个锦衣少年持长剑相击,铿然一响,道:“五亭剑会便此开始,诸位喜好论剑者可于画舫中相谈,有意斗剑者则可进入五亭约战。”自此之后,朱楼主便再也未发一语。
这五亭之畔的剑客大都是第一次相见,未曾相识,是以多数人将目光投向五亭桥,不过片刻便有个身着英雄氅的青年自画舫一跃上桥,与朱楼主一抱拳,道:“点苍派段千成,持剑‘镇域’,不知有哪一位肯与在下比剑?”剑在手中,只见是铜黄剑鞘、乌金剑格,桥侧便有人议论道:“点苍派多年来一直没什么作为,听说是穷了十年之功造了这么把‘镇域剑’,不知有何特别之处?”
桥右侧“落梅玉梳”陈清所主的画舫中便有个披风少年飞身而上,稳稳落在亭中:“‘含光剑’之主,前来与你一会。”两人互相作揖,那含光剑主首先拔剑,一道凌厉无伦的剑光直贯五亭,如百步穿杨的利箭般向段千成射去。段千成不慌不忙,腾身一跃,以剑鞘去格那剑气,本凭含光剑之力顽石可破,但镇域剑竟丝毫无损,段千成借一跃之势剑出,与那含光剑主激斗起来。
这点苍派剑术向来以稳健蓄力见长,虽无含光剑灵动之能,但段千成功力深厚,又与镇域剑相得益彰,意沉如山,不焦不躁,对含光剑敌猛进视若无物,渐渐的兵刃相击隐有回声,斗了约莫一盏茶时分,含光剑主脸现急躁之,一剑疾削段千成双眼,段千成不闪不避,只将镇域剑剑路一回,刺穿了含光剑主肩胛。
桥畔有人低声惊呼,镇域剑撤回,含光剑主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段千成冷冷瞧了他一眼:“承让。”他转而向众人道,“方才诸位都看见了,乃是这位含光剑主先施杀招,须怨不得我。”画舫中一人道:“他削你双眼只是虚招,你不会炕出来吧?”
段千成回首看向那人:“……这位兄台,是否虚招,你如何得知?”那含光剑主已拾剑站起,满脸颓丧,由锦衣少年扶下。凤栖梧与玉簟秋对视一眼,都不言语。画舫中那人道:“他手腕下沉,剑锋落到你身上时必已偏出几分,你却趁机伤人取胜,岂不有失仁厚?”画舫湖畔人群中多有点头认同者,但亦有半数不以为然,段千成怒道:“你既不服,上来试试!”
那人一笑,放下手中酒碗,起身飘然而上,手中却没有兵刃:“我是要上来试试,但不是试你的剑术,而是试你手中的剑。”
这时玉簟秋在旁道:“敢问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那人神微带傲然:“漠北白龙剑阁。”玉簟秋眼神一动:“莫非,是少阁主江暮云?”那人道:“好眼力。”段千成闻言,沉声道:“江少阁主,莫非你是不敢与我比剑术?”
江暮云嘴角嘲讽地一笑,眸中露出冷光,玉簟秋抢先道:“论剑与斗剑,都是今日剑会之务,段公子,你已比过一场,也可歇歇力。”段千成不与玉簟秋冲突,僵持片刻,阴沉地望着江暮云:“请赐教。”
五亭桥外,数百用剑之士在段千成与含光剑主一战后,已纷纷谈论,不似起初之时的静默,而在亭台之中,孟晓天看着段千成手中的镇域剑,微笑道:“看来这含光剑还真是遇人不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得这靡。”
陆青摇头叹道:“剑虽是好剑,但也需要可以与之相合的用剑之士,才能真正发挥出威力。含光,真是可惜了。”
孟晓天哈哈一笑:“陆青,你自己铸的剑倒好意思自己夸,若是他赢了,你莫不是要得意到天上去?”
陆青望着江暮云的背影:“我并非自夸,当初以含光剑冒充九天玄剑掩人耳目,居然能骗过了这么多人,直到真的被窃,九天玄剑之事才泄露出去,也可见一斑。只不过眼下这含光剑主早不是当初窃剑之人了。”他停顿了一下,“点苍派所铸的这把‘镇域剑’虽然有些门道,但地蚀之气过重,用久了人的子也会跟着阴狠起来。这个,不知这江少阁主能否看出来。”
就在他说此话的时候,五亭中段千成已怒不可竭地大声道:“我点苍派穷十年之功铸此神剑,竟被你说得一文不值,白龙剑阁少主便能如此?你欺人太甚了!”
江暮云见他发怒,心中愈是得意,长声大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况且,你这把剑取尽地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