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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而出。身影遮挡住了投入屋中的月光。
东街上有许多这样的瓦房小院,看门的黄狗发现有人走过,吠了一声。叶听涛沉默着向前走,玉姑跟在他身边,绣裙的裙摆如水波般荡漾:“大侠,敢问你尊姓大名?我瞧我老是‘大哥’、‘大哥’地叫你,你听着也不怎么顺耳。”
叶听涛道:“走江湖惯了,一时难改防人之心,见谅。”银白的清辉落在他脸上,一片明灭阴影,“在下叶听涛。”
玉姑点了点头:“叶公子,从来在我们这儿停留的武林豪杰对白面罗刹总是很瞧不起,前阵子有个说自己绰号叫‘天狼剑’的人,拍着胸脯说必定手到擒来,结果一过去连动静也没发现,灰溜溜地走了,真是叫人丧气。”
叶听涛道:“我会尽力而为,只不过江湖上也并未听到过这‘白面罗刹’的名号,倘若真是如此,说不定是哪方高人,倒也值得一会。”
玉姑笑道:“嗳,鸡鸣狗盗之辈,称得上什么高人哪?我瞧叶公子如此谨慎,这次定能成事了。”
叶听涛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过多赞誉。”
玉姑挑了挑修长的眉毛,这时两人已走近东街拐角方家。那方家是个四合小院,在清溪村中已算是大户人家,只是匾额破旧,门板漆落,也已非昔日风光。屋檐下一个人影袅袅而立,顺着广袖长裙流动到地上,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只见她一张脸浑如月华一般明动人。
玉姑走近了几步,不道:“呀,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站在我家门口?”话音如雾一般漂浮在黑中,那子并未回答,而是走出几步,看着她身后的叶听涛。叶听涛的语调有了一丝波动:“楚姑娘……你怎知我在这儿?”
楚玉声的声音如荷塘里的水一般荫凉:“有人告诉我的,说你在这儿除恶。”
叶听涛细细瞧着她的脸,见她似有话要说,但碍着玉姑的面又不便言,于是向玉姑道:“她便是我要等的那个朋友,楚姑娘。”
玉姑见两人神情,便向楚玉声微笑道:“来者都是客,楚姑娘既然是叶公子的朋友,那么就也住在我家吧,反正那么大宅子,没人住也是空着。”
楚玉声似乎有些不乐,眼望着叶听涛,只听他道:“楚姑娘,我已答应了玉姑,须在这里逗留三日,不过,不会耽误正事。”
楚玉声沉默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僵硬。片刻后,她才道:“既与你同行,那便如此吧。”
玉姑的笑容如风化雨:“这就对了,我们方家也算是村子里最好的人家了,住在别处,怕委屈了姑娘。”说着她走上几步,推开方宅的大门,只听沉重的“嘎嘎”之声传荡在冷寂的东街上空,小四合院一片黑暗,竟无一个房间点灯。楚玉声走到叶听涛身旁,跨入门槛的时候,叶听涛仿佛听到她说了句:“真黑。”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二章 幽宅寂客
一团黯淡的灯火在正房中亮起,房门关上之前,玉姑的白莲绣裙一角飘荡了一下,她转身,手指搭在门上,往院子里望了一眼。百年的老槐树在暗影之中伫立,每一片叶子上都有一点月光,荧荧淡淡。玉姑清秀的脸颊上浮过一阵暗流,但随着门被关上,也不再为人所见。
长裙拙在东厢房开了一线的窗后,直到看见正房门关,玉姑的身影消失,才轻轻推开门,脚步轻无声息地往西厢房走去。剥啄之声刚响,门便打开了。叶听涛的剑放在桌上,除此之外,他还是刚进房的模样,似乎早已料到有人要来,脸上的神平静如水。
楚玉声与他对视了片刻,走进西厢,将门掩上:“分别多日,你可好?”淡淡的语调,一阵风过,老槐树的叶子簌簌地响了一阵。
叶听涛对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微有惊讶,道:“还好。一路下字条的人并没再出现过。”他明白楚玉声最关心的是什么,是以也不提其它。
“……”楚玉声忽然微微皱眉,“我反复想过那字条上的内容,并不像战书,但也没有交换人质的地点时间,令人费解。”她脸上隐隐有些怒气,“不过我留书于你说有事,却是个托词。其实,我并没离开陆吾镇。”
“哦?”叶听涛知道必有下文,也不去打断。
“那日白老汉送白姑娘灵柩走时,我便发现那客栈中有个人一直在注意我们,只是那时焦头烂额,我也没有去理他。在我们行将离开陆吾镇的前一,有人敲我的房门,我开门一看,只看到一片衣摆钉在门前。”她凝眉望着桌上白烛的火焰,“是薛公子的。”
叶听涛一惊:“所以你假托有事,留下等那人来找你?”
楚玉声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想他留此暗示,想必是不愿让你知道,所以我在陆吾镇留了些日子,那人见你走了之后便来找我,可说来说去,就是不再提薛公子之事半句。如此几回,我怕耽误了你赴约之期,便索离去,瞧瞧他有何反应。一路之上,他便没再出现过。”
“此人什么模样?”叶听涛与她隔桌而坐,桌上有玉姑端来的一壶雀舌,但尚未有人动过。
楚玉声想了想,道:“有些纨绔子弟的样子,但脚下功夫让,走路时几乎无声。看样子……不像是与那些黑袍客一路的。”
叶听涛道:“那也未必,或许是侨装。”
“看他的样子……似乎不像吧。猜不透。”楚玉声摇了摇头。
“那人只怕别有用意,却又不露口风,你来找我,是想激他一激?”叶听涛看着她。
楚玉声沉吟不答,过了一会儿才道:“此人身上有线索,但也只那一片衣摆,说不准是如何荡的,嗯……或许只是个闲人,故弄玄虚。”她脸上忽然掠过一阵不自然的神,叶听涛看在眼里,只道:“无论对手是何人,带走灵舟的目的都是碧海怒灵剑,我们不找,他也会送上门来,无须焦躁。”
楚玉声“嗯”了一声,半晌没说话。烛光跃动,她的睫毛合上,又张开。叶听涛见她脸有倦,想是不曾独自行走江湖,难免染了些风霜,便道:“倘若此人再来,交给我来应付吧。灵舟被擒,多是因我这把剑,在他却是无妄之灾。”
楚玉声心中微微一动,眼中透出些疲倦之意,但又有一层深深的怅惘浮于其上:“何少爷也离开陆吾镇了……回洛阳去了。”
叶听涛平静的语气微生波澜:“他父亲的事,你可曾告诉他?”
楚玉声摇摇头:“没有。不过迟早要知道。他原来只是个局外人……倘若不找到薛公子,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洛阳。”她的声音在空气中颤动,盘旋栖落在叶听涛手背上。
“你不称他哥哥了?”叶听涛看着她。
楚玉声嘴角露出一丝凄然的笑意:“我称他哥哥又如何……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现在我只希望能找到他,和他一起回去,其它的又有何妨。”这些话仿佛的琴音,围绕着楚玉声飘动。她眼里忽然现出一抹死灰般的几近堙灭的神,奇异游离的亲近。叶听涛心中微微一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幽沉,方宅不知何处,突然传来“嘎,嘎”两声,僵硬而尖利。西厢门窗皆闭,可还是听得很清楚。楚玉声抬头望向叶听涛,两人侧耳聆听,又是一片寂静,唯雍中的老槐树,时而被风吹响一阵。
“这宅子……似乎只有玉姑和她相公两人吧,从我们进来到现在,还没见过一个仆人。”楚玉声的声音不觉放轻了些。
叶听涛望了望窗纸隐约透入的:“只有两人,或许也用不着仆人。看此门庭,也非大富之家。”
“她怎会找你来对付那什么‘白面罗刹’?”楚玉声想起槐树影下玉姑向她回首一笑,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今天傍晚她和几个子在荷塘中采莲,有两个不慎跌入水里,被我救起一个。”叶听涛道。
“所以你就帮人帮到底?”楚玉声瞧着他,似乎觉得有些奇怪。
叶听涛一怔,在答应玉姑此事时,他的确没有过多考虑,只因楚玉声不知何时到来,反正是要等在这儿。但此时经她一提,他忽然发现自己过去确是不曾做过这些事情,行走江湖多年,独来独往已成习惯,只是在遇到薛灵舟之后,这一切似乎才有所改变。
即使是沈若颜,他们也总是若即若离,见一面便又分别。一些重要的时刻,只有彼此间轻轻的依偎可供怀想。那块琉璃仍在他怀中安然不动。叶听涛仿佛感到有深深的惆怅,却被这距离与时间的雾气化得淡而依稀,但依然刺骨。
在他还未开口回答之前,又是“嘎,嘎”两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在方家落寞的宅院中,这声音如同猫头鹰锐利的注视,虽然僵硬,却似乎有愤怒的语调。这一次,楚玉声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恐惧的神,她的手下意识地捏紧。叶听涛想起在阴山山脚村落的那一,她追随着火光的样子。或许她是很怕黑的吧。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按在门闩上。两人都没有出声,就在那响声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能辨明是待房的方向而来。门打开一线,慢慢扩大,月光隔着高大的槐树,投影在地上,如人影舞动。
“这宅子当真有些奇怪。”楚玉声走到叶听涛身后,声音有些胆怯。
“或许是听错了吧。”叶听涛将房门完全打开,风吹进房内,柔软而阴冷,吹得两人衣摆翩然而动。
“以前我师父说,‘木鬼为槐’,槐树下总是有鬼魂守着,看这老宅的样子,没一百年也有几十年了……”楚玉声说到这里,槐树的影子忽而撩乱了一阵,她便不敢再说下去。
叶听涛不觉有些好笑:“你相信这些吗?”
“不知道。”楚玉声幽幽地道,“以前在落霞山的时候,一到晚上山音就像鬼哭,又常听到山里传来琴声,远远近近,也不知是人弹的还是鬼弹的。”
叶听涛第一次听她说起落霞山中的事,眉间一动,沉默了片刻:“活人尚且不怕,何况死人?老宅屋宇陈旧,难免会有异声吧。”
“也许吧……”楚玉声走前几步,月光流过她脸颊的线条,眉梢眼角微现萧索,广袖飘起,一刹那却真有缥缈游离之感,“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叶听涛一怔:“……什么?”
楚玉声叹了口气:“何少爷走时说你是被沈姑娘救起的,只是沈姑娘未来得及告诉我,便……”那满天星尘纷纷扬扬的情景,甫一想起,便是让她心惊,“也不知她中的是什么毒,真是闻所未闻。”
楚玉声的影子被月光投在叶听涛身上,他沉静稳重的气息一瞬间凝固,宝石般的双目滞涩了一下,才道:“……那之前,她可曾说过些什么?”
楚玉声想起了她与沈若颜最后的一席谈话,眼中神光黯淡:“她说她曾见过我的母亲……就是薛公子的母亲,不知她为什么会来陆吾镇,但那时薛公好受伤……也幸亏她来了。”
“是吗……”叶听涛应了一句,似乎不想再提,他的声音虚枉地飘落向槐树叶影下的土地。
有个人影闪动了一下,点点月光透过树叶落在那人肩头。楚玉声一呆,只见树影下绣裙一幅,那人向他们走了过来,纤足踩在厚重饱满的泥土上,发出踏实的声音。玉姑手中捧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两只青瓷碗,向他们笑道:“叶公子,楚姑娘,正好你们俩在一起,省得我跑两次了。”一阵清随风而来,冲淡了些旧宅的陈暗之气。
“白天采了些莲子,我便煮了点莲子羹,给你们驱驱暑气。”玉姑走近了,眼光笑着掠过楚玉声,定在叶听涛身上。
“多谢玉姑。”叶听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