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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灵舟道:“上任馆主?我在山中之时听说,她现下隐居在后山醉荫。”
叶听涛点头道:“我因瀚海一事追查甚广,查到何府时得知何大人与这位前任馆主曾有来往,具体因事涉皇宫机密而未曾查到。这位馆主姓宁名夕尘,执掌潇湘琴馆二十余年,颇有一番手段。”
薛灵舟道:“宁夕尘?……看来此中还有些隐情为我们所不知,如此推算,还是第二种情况可能大些?”
叶听涛道:“或许吧,这件事,我看还是再上山一趟寻查为好。”
薛灵舟道:“楚姑娘曾说,待我找到兰儿之后会下山来找我,现下也不知她还会不会来。”
叶听涛道:“这子对你甚是留意,也不用等她下山……”说到此处,叶听涛皱眉忽然咳嗽了一下,随即继续说道,“如今你且等这白老汉醒后让他不要声张,今日子时,我们绕过那山门之处再进山中一探。”
薛灵舟道:“好,我理会得。大哥,你身子不舒服吗?我瞧你脸不好。”
叶听涛微微一笑:“大概是连日辛苦了些吧,休去提它。”
薛灵舟便也信了,转身将白老汉扛回房,待他醒来之后安抚吩咐一番,见白老汉凄凄切切,只是唤着白茉的名字,也不恻然。他回房歇息的这几个时辰之中,时常听到叶听涛在隔壁房间的咳嗽声,虽强行压抑,但仍是出了些声音。此人平素为人冷淡,但对他却始终是处处关照,薛灵舟心中感激,又有些愧疚,一时无话。
是细雨霏霏,薛灵舟与叶听涛一身劲装,悄悄离开客栈,向落霞山山门而去。那守班的舍中弟自磕睡,只看见人影一晃,还当是自己眼,起身转了两圈,便又伏在桌上睡了。
淡淡灯影之外,沈若颜于陆吾镇外驻足,凝望着冥冥空,回过身来。她轻轻叹了口气,面前的黑衣人也停下脚步,用一种探囊取物般的目光打量着她:“怎么,不再逃跑了?”
沈若颜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笑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么?”药庐如此隐蔽,竟也被他们发现,那时她便知道,终是逃不过去的。
那人含义模糊地一笑。在沈若颜的记忆中,这阴邪的笑是瀚海石窟外,黑衣老者恭敬躬身的背影。“狼牙护法。”那是他的名字。
“本来以为叶听涛在你身边,下手没那么容易。现在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能怪我。”狼牙的嗓音尖锐,吐出的字戳动耳膜,沈若颜皱了皱眉,随即微垂下头。她的脸颊被阴影笼罩着,月暗淡:“他要是没有受伤,十个你也捉不了我。”
狼牙黑袖微动:“没用的话说了也是浪费力气,你身上带着我们太多的秘密,不杀了你我也没法交待。”
沈若颜看着他:“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活着?”静静的质问,问登牙怔了一怔:“你不说,你身上也带着冥宫的术法之秘,我们就快要成功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你是说……”沈若颜忽然想起那个得自阴山的紫晶小瓶,她探手入怀,将它取了出来,“九星千叶?”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十章 霜鸿曲
得得的马蹄声自药庐的西面传来,蹄声悠闲,显然那马未经主人催促,乐得在草地之上慢跑。那里是一处无名小溪,清越奔流,有细小的鱼儿在其中隐约可见。何少爷坐在那清溪之旁洗了洗手,又抹了把脸,站起身来,一声口哨,草地上的马向他轻快地奔跑过来。他骑上马,在药庐四周绕了几圈,勒马站定。
这药庐前后有村,却掩藏在两片树林之间,幽静而不荒僻,四野虫鸣唧唧、莺声鸟语,恰逢江南,风润雨酥,确实是个养病研药的好地方。他极目望去,那一片林木叠翠之外便有炊烟袅袅升起,一些村里人家正在生火做饭,正午时分,家家安谧,并无异常。他有些纳闷。
叶听涛悄无声息地离去之后,又是一天一过去了。他没回来,沈若颜也没回来。药庐中静悄悄的,就如一年中大多数时候那样,只有草药堆还散发着清苦的气息。何少爷将煎着的药熄了,那一大筐子白豆蔻早已剥完,堆在墙角。他半边口唇仍然包着杉,也不敢常去村庄中走动,惹人来去看着,心中便要懊恼。
沈大夫似乎是一替他解完毒就将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也没留下一句话就消失祷影儿。他纳闷的只是眼见她对叶听涛显然甚是在意,验出他尚余一息的时候那高兴的神情还记忆犹新,转眼竟然也将他丢在药庐里,两天也不回来过问一下。
何少爷在江南并无亲故,他硬着头皮到最近的一个叫离朱村的小村落问了问落霞山的方向,打算等过今再无人回药庐,便要拍马离去了。离家半个多月,他在江湖之上不过是个小卒,无人过问,险些死在黄河上,心中对洛阳自家的亭台楼阁已有些想念。快快找到薛姑娘,便回家去吧。家中的父亲定然已经大发雷霆无数次,以他对父亲的了解,那一团和气的笑容不过是焊在脸上的面具而已。
找到薛姑娘之后,要干什么呢?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新买来的黄膘马龙颈铁蹄,倒是匹好座骑。他跳下马,踱进药庐,那股和沈若颜全身浑然一体的药草之气就钻进鼻子里。这个子当真是奇怪得紧,莫非江湖上的侠都是这样?听说,薛翁的夫人当年也是个驰骋江湖的烈子,只是出嫁之后,才安心相夫教子。他们有了一儿一,和乐满,半年多前薛夫人过世时,自己还随父亲到府凭吊,对这位传奇子的逝去颇为惋惜。
侠出嫁之后,也不过是寻常子而已,想必薛姑娘也会有这么一天。他又想起沈若颜,她该是如何一个教丈夫头疼的人?
何少爷怔怔地出神,没有听到门外的草地上,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如此沉重,走一步,停一停,仿佛筋疲力尽,随时都有可能倒下。青草在那个人的脚下沙沙作响,仿佛那个人的每一步都是拖着行走,艰难异常。“扑通”一声,那个人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何少爷突然发现这声音有些熟悉。
他不由得紧张,将剑在手中紧紧握了握,挑开外间的门帘,向外看去。紫的裙摆在草地上铺展开来,一个子以手肘撑地,伏在那儿。他没有看她的脸,直接叫了出来:“沈姑娘!”
沈若颜微微抬头,似乎无力抬得很高,恍惚中望见三间瓦房,那是药庐,一个轻易不会被人发觉的避风之处。房门内有一个人看见了她,向她走过来,衣衫飘动,手持长剑。她迷迷糊糊地望着他,像一个跌倒在地的孩子,偶尔也撒撒娇,等人把她搀起来。
何少爷急切走近了沈若颜,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一看见她的脸,他猛吃了一惊。那潜伏于她长发与眼眸中一层薄薄的光影般的淡紫之似乎突然之间加深加重了,浓郁的紫从她的瞳仁中绽出,宛若紫莲开放,不仅如此,她的嘴唇、脸上的肌肤都有紫气若隐若现,仿佛那紫是活物一般,在她身体里四下游走。他想扶起沈若颜,但她瑟瑟发抖地屈膝抱着自己,头深深埋在臂弯中,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沈姑娘,你怎么了?”何少爷连问,不知所措。
“你……你……你怎么还没走?”沈若颜的声音从臂弯中闷闷地发出来。
“你若晚回来几步,我只怕就走了,你可怎么办?”何少爷道。
沈若颜仿佛被触动了一下:“我便死在这里,与你何干?”
何少爷急道:“你怎么会死?你走前不还是好好的?是不是路上受了伤?”
沈若颜苦笑:“受了伤?……”
何少爷道:“你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沈若颜缩在地上:“我没……没受伤,你这愣小子,管好你的嘴巴吧。”说着继续发抖,眉头紧蹙,似乎有毒蛇在她身体中肆意行走,痛苦难耐。
何少爷一怔,觉得嘴唇上热热的,突然发现自己说话说得太急,原先已有些愈合的创口又被挣破了,他道:“我不过是小伤,你却到底是什么了?怎会这个样子?你不是大夫吗?不知道自己得了什谩?”
沈若颜虽然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但还是不笑了:“你这傻小子,我身上这病倘若能治,也不用整天……整天找些稀奇古怪的毒物……自己解着玩儿了。”
何少爷惊道:“毒物?你是中毒了?”
沈若颜有些无奈:“是啊。”
何少爷道:“你中的什么毒?快告诉我!”
沈若颜道:“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我自己解了……解了那么多年都没解开……”
何少爷突然探出手抓住沈若颜的右腕,也不管她挣扎了一下想推开,便开始搭她的脉,只觉跳动急速,脉相浮涩,常人为呼吸脉搏两下,四下便为死脉,她却一呼一吸搏动十数下,显然深中异症,为时既久,心脉已呈虚耗之相,他惊道:“你中毒多久了?”
沈若颜懒淀他,自己想站起来,连着几下都又跌倒在地上,她甩甩自己的手腕:“五年十年,与你何干?”
何少爷道:“据我从家中医书上看来的道理,你中的应当是北域瀚海巫蛊之术吧?”
沈若颜的双眼突然寒光一闪:“你说什么?”
何少爷道:“我也不知说的对不对,但我觉你体内毒气自成一股气劲,似于寻常汁毒物运息之法不同,我爹说这多半便是瀚海巫蛊之术,这毒蛊比苗疆的更加厉害诡谲,一入了人体便似得生命一般活了过来,四下乱窜,侵蚀五脏六腑,阴毒无比。”
沈若颜好像看什么稀奇事物般看了他一会儿,道:“没想到你这毛头小子,竟然……竟然也知道这些。”
何少爷微笑道:“我爹说这是我家中的家学,虽然他不肯说我们家怎会与这远在北域的瀚海有关,但我总是留意了一番。”
沈若颜忽然又垂下头去,牙关格格打战:“唉,你知道这些,又……又怎么样?我还是得死在……这荒野之地的。”
何少爷不又是焦急:“这巫蛊可在人体内连续侵蚀十余年才致人死地,难道你已中毒十余年?”
沈若颜道:“差不多吧……我本来还道……能有个一二年命,再四处走走看看,或许……或许寻得什么解救之法,只可惜……”她清冷的双眉间忽然掠过一阵深深的黯然,眼中有一个人的影子在晃动,又如镜水月,散化不见。瀚海石窟中的黑衣老者透过重重时光氤氲,向她森然地投以无情的目光,权仗向天,祈祭茫茫沙漠之灵。
何少爷双手扶着她,慢慢向屋内走,心里一片乱麻麻的。数日之前黄河上相遇时,他还以为她是个能洞悉一切的江湖侠医,后来见她行迹潇洒,不着痕迹,心中又添了些佩服,也添了些畏惧,此刻再见,她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垂死之人,身中瀚海奇毒,无药可救,转眼就要死在自己怀里,他有些茫然,似乎觉得此事不可相信,但又是事实,真是非常奇怪。
此时沈若颜全身冰冷,每走一步也是艰难,挨到药庐之后,何少爷将她放在上,只见她立刻倒卧下去,正午的光线透过药庐的窗户落在她身上,只觉那张清秀的脸庞一片骇人的紫晕,双眸尽成紫,虽然睁着,却似乎在望着自己目不能及之地,瞳仁凝驻,直透过凡世尘土而向阴府消亡之地,濒死之相在她眼中渐渐流露出来。何少爷心中不忍,转过头去。
他曾听父亲说过,中此巫蛊之术的人便如与一条阴狠的毒蛇相抗,时时发作,痛苦不堪,直至十多年后毒素侵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