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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来,傅云邱也将大理事务打点得井井有条,先前铁家叛军皆已臣服麾下。原以为要动荡良久的大理竟这么快就大局已定,饶是那曾经不肯对阡服气的江西宋恒,赶赴黔西来与柳五津路政会晤之时,都难得地面露敬意叹服林阡知人善用。
这一日,却是吴越要率红袄寨诸将返回泰安复命,而宋贤则由樊井大夫带离黔西、赴短刀谷治伤养病,玉泽与兰山随行。船王之所以送兰山去短刀谷,并不只如口头上说的要兰山跟随樊井学医,而是刻意向她隐瞒了师父在冷冰冰黄鹤去手里的事实,樊井知船王打定了主意想要独自援救恩师却不愿连累师妹,叹这船王对兰山实在是关怀备至有情有义,原本樊井脾气古怪甚少收徒,却也被打动收下了兰山,而蓝玉泽的一路相随,更是谁人都无法阻拦——“若有蓝姑娘在,杨少侠必定能更快痊愈。”每个人都这样讲,也就是这个理由,促使那位冷艳阴毒的慕容庄主,理屈词穷地第一个率众撤离了战地。
那一厢,柳五津也把宝贝女儿托付给了宋恒一并带回短刀谷去,因而一路都在依依惜别连连嘱托场景犹似托孤,路政好不容易才能插上话讲到正题,只为嘱咐宋恒向寒泽叶问候并强调他要万事小心,寥寥几句却内涵分明,听得出,短刀谷的争端,其实已经箭在弦上。
阡陪同新屿宋贤行了良久,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新屿和宋贤并不同路,今日分道扬镳,不知何时才能重叙。
“话不多说,你要保重。”新屿先说,拍拍他的肩,“勿再送了。”
胜南点头,只能空将未归意,说向欲行人:“替我问候伯母,回去以后,多帮我关照我娘。”新屿答应着,半带玩笑:“自古征人难顾家,如今总算体会到了?”见胜南面露微笑,新屿转过头去,看向宋贤马车外,那白衣胜雪、清雅孤独,该是胜南至今都没有偿清的债和永远解不开的心结了……想到这里,新屿不禁叹了口气:“宋贤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因为饮恨刀,不是因为短刀谷,你就不会与她情淡,如今看来,真是这样……蓝姑娘在夔州受伤的事,想必盟主也已经告诉了你。”
胜南怆然点头,六日前与云烟不顾一切地走,他知道这样的冷落是对玉泽最大的伤害,却终于无法弥补,惟能走到她身前,郑重地对她讲:“玉泽,我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你能忘记我,忘记这个、辜负了你伤害了你的人。”相爱多年,竟亏欠。
玉泽噙泪起身,此刻她对他,却有着最不忍的怨和必须强忍的爱,事过境迁,原来她和他都是孑然一身:“胜南,没有辜负我,只是我不够勇敢,总是在不该胆怯时胆怯,也不够幸运,不能做那个和你共度此生的女子。”
玉泽转头,看向兰山正在照顾着的尚没能清醒的宋贤,轻声向阡保证:“我会照顾好宋贤。下一次你去短刀谷的时候,应该就能和他重逢叙旧。”说不完这一句,她察觉到如果再说下去就会暴露自己的脆弱。造化弄人吗,竟让她和他对话时,像两个久违不见的老朋友在路上擦肩而过,寒暄着微笑着真是虚伪。她不敢再抬头看他的面容,只能狠心不再看、不再想,从今以后,林阡与她蓝玉泽无关。
正在被柳五津“托孤”的柳闻因,不经意间向这里瞥了一眼,不知怎的就忆起两年前自己胡闹跳上蓝家围墙时那个面带微笑劝她离开的林阡哥哥,那时的他,还不像今时今日这样的至高无上。但林阡哥哥是不是更怀念那时?如果一直维持着那时,林阡哥哥此刻的面容里,才不会既有微笑也有感伤……
“闻因,怎么了?还有三条养马事宜呢?我正在记录啊!”柳五津纳闷地停下笔,忽然发现女儿的眼角挂着泪,大惊失色差点跳起来:“哎,闻因啊,你不想离开爹就直说啊!哭什么!?女儿难道是长大了心疼爹?”被他这么一叫闻因哭得更甚:“爹,林阡哥哥,他,他什么都没有了……”
“什……什么?”柳五津陡然一怔,面色苍白,原来女儿心疼的另有其人?!
“云姐姐被叶文暻送回去了,蓝姑娘也要随杨少侠一起走了,林阡哥哥他,什么都没有了……”闻因哽噎着,眼眶通红,“为什么要放啊,明明云姐姐和蓝姑娘,都该是他一个人的……”
柳五津瞠目结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我……我最近会留意着他,不会让他像上次那样走火入魔。”
“他不会走火入魔的,我看得出来……”闻因擦干泪说,柳五津登时一愣,更加瞠目结舌。宋恒忽然叹息:“这样也好,现在的林阡,才教我心服口服,情感剧变尚能维持一贯的神情气度,才是一盟之主的风范……不过,可惜了玉泽……”说的同时眼睛会不自觉地往玉泽飘,却无能为力。
“也可惜了云姑娘……以前觉得云姑娘和胜南的生母玉紫烟很像,明知道这个男人对另外的女人始终如一却还不顾一切闯进他的世界,也许是为了分担一个英雄心里的孤独吧,可是,紫烟她都未必及得上的是,这云姑娘的大性情和大智慧,包容了胜南的一切,唉,这一点我以前想不通,现在才明白,原是生在帝王之家的缘故。”路政说了许多,柳五津仍旧保持着瞠目结舌。
“宋堡主能对胜南改观,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路政转头,笑问宋恒,多日不见,宋恒眉间傲气仍旧不减,但见识明显也有所增进,想他在大理坐镇半年,理应幼稚少了,成熟多了。
“我只是遵循我对天骄讲过的话,数月前天骄让我一定要对他改观,我就对天骄说,如果他能在一年之内收服魔门,我就服他。”宋恒笑起来,“不过现在看见他,真觉得和天骄越来越像了,行事作风,甚至连感情都这么相像。”路政一愣,宋恒续道:“还有傅云邱,闲暇时我总听他唠叨,称赞他林阡最少有千百遍,我不改观也不行。”
“云邱?”
“是啊。傅云邱说,他永远都会记得,自己和林阡当初的一面之缘,你可能想象不到,林阡在动荡之际极力推荐的人才,当年见到林阡时,说的全是讽刺的话。”
“哦?原来还有这些往事?”路政点头,当年的胜南是奸细后人,傅云邱出言伤他是人之常情。
“你们终究是选对了人。短刀谷,非由林阡改局势不可。我与天骄、泽叶、鸣涧就在谷中等你们回来。”宋恒一向都直来直往,他既心服那就是纯粹的认定。
“待轮回剑安全,我们会把抗金联盟的最精锐,尽数搬到短刀谷去。”路政说罢,摇了摇僵立在侧的柳五津:“怎么了老柳?魂不守舍的?你不是一向话多吗?”
“我在想,天骄和林阡,哪个更强……”柳五津喃喃自语,无人会其意。
“咦对了,这几日,都没有看到那个比柳叔叔还话多的凤箫吟啊,她去了哪里?”宋恒奇问。
这几天食不下咽辗转难眠的岂止胜南,吟儿的心里,何尝不是充斥着感伤、折磨、疼痛、忧愁。闭上眼,会情不自禁想到云烟和他二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譬如,她、胜南和云烟姐姐冬夜观星时约定,从那以后三个人为同盟永不相离,譬如,她和胜南调侃云烟姐姐早生白发,云烟笑着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回应,譬如,她被胜南从墓室捡回来一条命,看见路边云烟姐姐的身影竟忍不住立刻喜极而泣,还有,云烟姐姐对她和胜南讲,天晚了你们就在夔门过夜一定要照顾好彼此,还有,云烟姐姐对胜南说宋贤这样的手足情玉泽这样的刻骨铭心都很难得,失去了该尽量要回来,还有,云烟姐姐为了她的生辰礼物煞费苦心精挑细选,劝她要有勇气去努力去争取,难忘,三峡的无月之夜他三人于江上欣赏渔火共度安谧,云烟姐姐曾带给他们无穷无尽的幸福和安定,难忘,危桥上云烟姐姐把拼命夺来的玉戒塞到阡的手里告诉他要为了玉泽活下去,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自己私藏的玉钗被忽略,难忘,云烟姐姐不止一次深夜还在屋外等着胜南回家,不眠不休只为了胜南疲惫时一个舒心的笑而已……原来回忆是这么多,原来情感是这样深,她真后悔她没有保护好云烟姐姐,如果云烟没有被魔门掳掠,事情也许不会这样了结,就算这样了结,胜南和云烟,都还有一个月共度的时光,不会刚一重逢就别离,连思念都来不及讲……
除了这些,吟儿心头最多的却是疑惑不解,胜南明明答应自己,此生此世,决不逆云烟,胜南放手只可能有一个缘由就是云烟主动提出了要走,但,云烟姐姐为什么会走,她竟真的可以狠下心走么?吟儿看着胜南带云烟离开联盟时是喜出望外的,吟儿满心以为,云烟的选择一定是留在胜南的身旁……为何回来的却只是胜南一个……
被回忆和现实反复纠缠的吟儿,最终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不敢深入去问胜南也不忍问,只能决定趁着这几日战毕去追寻云烟。是该找到她相见的,一个月来,牵挂云烟安危最多的,除了胜南就是吟儿。凭何叶文暻这么大的权力,说隔离就隔离连一面都不给她们见!
动用了司马黛蓝莫非的势力,也寻到了冷飘零叶文暄的帮助,吟儿方才知道叶文暻一重逢云烟便将她由官军护送了回去,江中子、焱、垚沿途守卫,行程几乎保密,只不过,再不张扬,也必留线索,毕竟云烟的身边,是叶文暻万里挑一的武功高手和人多势众的护卫军队……
谁都明白,此刻金人不敢再动宋国的郡主,绝顶高手的存在,本就是为了防备抗金联盟。纵然那三大高手在场吟儿根本毫无胜算,却不得不为了云烟姐姐闯一闯!
“黛蓝,你答应过师父,会无条件帮忙。”“海将军,我怕云烟姐姐和胜南有误会,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会终生有憾,如果不是那样,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云烟姐姐非走不可……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能不能劝她留下来,胜南真的需要她……”海逐浪听到的时候却深知这一切覆水难收,连林阡都留不住云烟,凭凤箫吟,又怎么可能留得下她……但盟主一改平日威风竟是那般哀求他,教他无论如何也不忍推却。司马黛蓝虽然不解,也没有半句拒绝。终于,还在最需要相助的时候得到了冷飘零主动支持提供行踪,虽然先前有过数次扑空,却不可能每次运气都欠佳,是日午后,于黔西战地千里之外,拦住了护送郡主的浩荡车辇,那一刻吟儿想,云烟姐姐再狠心,也不会连她都不肯见。
好!那便从眼前这一排一列不知姓甚名谁的官军将领一路打过去,打到云烟姐姐身前,亲口问她,真的没有一点点留恋吗,经过六天的冷静,云烟姐姐有没有后悔过想要回头!?
对不起云烟姐姐,竟还是给你刀光剑影……
在官军的眼里,吟儿这次真真正正当了次乱民。
携惜音剑策马杀入官军,横冲直撞将这先行队伍冲散,却赢得四周一片“护驾”声起,天可怜见,这回消息当真不假,云烟姐姐果然在此间。吟儿远远就看见那再熟悉不过的江中子的紧张模样,悲喜交加,不假思索快马加鞭冲上前去,周围一切险阻皆不放在眼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惜音剑在手肆无忌惮,眼中除了云烟姐姐的车马再无其余。
“又是你!”江中子眼中敌意不消,刀在手中忠心护主。
“让我和云烟姐姐说几句话,我不会威胁她的安全!”吟儿迫不及待。
“这里没有什么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