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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迫在骨感女子的身上,倾听着她刚刚愈合的骨节重新爆裂的声音,我泯灭了心中家庭的幻像。
她的眼睛一直瞪着我,睁得越来越大,这便是我想要的东西,距离如此之近。她的身体越来越涣散,也许不必残忍地挖掘,她的眼睛便会自行脱落。
我向着我的目的奋力奔驰,猛然右眼深处的神经一阵剧痛,仿佛被狠狠拽了一下。捂着脸,我跳起,床上的她如同一个溺水者,两臂犹自在虚空里胡乱地攀抓。
她宁静后,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我挪开脸上的手掌,右眼中的她是一团白色的光影。我说:“我的一只眼,就要瞎了。”
我的话语引发了她女性的全部温情,怜悯地望了我许久后,轻声说:“要不要再来一次,这次我不要钱。”我说:“不不,我给。”
她在我家住了两天,我欠了她三千块钱。
她具有职业水准,当我疲惫不堪时仍活力不减,蹦下床走来走去。她利用两天里的间歇时间,将我的历史杂志全部看完,边看边对我发出调皮的坏笑。她对我的右眼非常好奇,总拨开我的眼皮,拿着电筒照射,当见到瞳孔上生出的丝状异物,惊得“哎呀”一声,过了一会,还要再看。
大概是两天里的一个傍晚,她撑着我的眼皮,发出哀叹:“以后我叫你博尔赫斯吧。”见我一脸茫然,就严肃解释:“博尔赫斯是拉美异域的一个作家,热衷研究神秘文化,据说达到通灵的程度,几乎参悟了人类全部的奥秘,他和你有一个同样的特征——右眼失明。”
虽然她看我的历史杂志时显露出阅读能力,我还是为一个野鸡对博尔赫斯的了解感到惊讶。
两日过后,她拿着我写的欠条轻盈离去,十分钟后再次敲门,疑虑地说:“真能还我吗?我还是呆在你家等着你去挣钱吧!”说完便踢掉鞋子,蹦到了床上。出于职业本能,一躺在床上,她就恢复了坦然,舒展出一个惬意的造型,大大方方地说:“我在你家要白吃白住。”
她离去的时候,我原本不该地有一丝惆怅,而对于她的归来,我反应迅速,说:“那怎么行,把鞋油厂长置于何地?”她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许久,在她停止笑声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嘴边也有一丝笑容。
笑得有些狰狞,她的去而复返,令一件事情变得可能——得到她的眼睛。我问:“你真的患有晚期癌症?”她:“如果有鞋油厂长,我就有晚期癌症。”
一切迹象表明,“鞋油厂长”是她的一个职业术语,不知有多少人上当受骗。那么就只能这样了,将她杀死——
我说:“我的右眼近乎失明,出车挣钱,必有危险,不如你当我的陪车吧,代替我的右眼。”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有一种近似于感动的神情,也许她以为我要像爱护眼睛一样地将她爱护,如此这般地一想,我也有些感动。
两天没有开车了,同事们可能以为我已死在某一条街道。当我'文'带着她'人'行驶在上'书'海回旋的'屋'高架,相逢上许多同事的车辆,它们接连地向我靠近,见到驾驶舱右侧的她,无不乱晃着仓皇而去。
她是个漂亮姑娘,在半摇的车窗后有一种特殊的媚俏。
我的计划是,如此这般地行驶到深夜,用扳手钳朝她的后脑砸下,再将车撞在高架底柱,伪造出一场车祸,掌握住她必死的最后时刻将她送到医院,当医生抢救无效发出懊恼的叹息,我提出建议:“正好我有只眼睛出了问题,不如——”
所担心的是,医生不见得给我,可能还有关于遗体的种种法律,所以在中午吃饭时,我对她说:“给我写个遗嘱吧。”她眯起一只眼睛,诡笑地问我:“什么?”
女人越现代越好,因为现代女性对生活充满游戏感,不管说什么,只要离奇,都会取得她们的欢心。她用唇膏在一张餐巾纸上写下遗嘱:“我的眼睛归你。”
我们吃饭的地方是出租车司机的餐点,我所有的同事都在,围拢着一车平板三轮的盒饭。我们蹲在地上,一阵风吹来,所有人都调转了后背。在转身的时刻,她将遗嘱递到我手中,浮现出柔弱神情,也许餐巾纸上的字迹是“我归你了”的原意,如此一想,我不由得伸出手臂,将她的肩头搂住。
身后立刻响起一片轰鸣,那是同事们啧啧的赞叹,她回头白了一眼,嘟囔道:“起什么哄呀!”便将头缩进我的手臂。
她的遗嘱叠成方正的一块揣进我上衣的口袋,心脏之上。饭后开工,她不再和我交谈,仪器般机械地报告右方的情况,如此这般地行驶了整整一个下午,天空终于出现黑暗的迹象。
在21点43分,打车的是一个醉汉,摊躺在后座酒嗝不断,她终于说话:“大哥,你是东北人吧?”那人:“是呦!”一会,她又问:“你喝醉了吧?”那人:“没有!”
他俩聊了起来,话题是土匪白俄。当那人下车时,我条件反射般大喝一声:“你不要下车。”看着我,她惊异的表情渐渐平和,说了句:“我不下车。”
扳手钳在座椅下发出铜铁撞击的声响,正逢一个拐弯的时刻。她问:“什么声音?”我说:“歇工的铃声,咱们回家吧。”
我对她的欠款增加到三千五百块。
她瘦削的身体,有着想象不到的韧性,犹如鼓面的皮革紧紧绷在我的身上。我的眼睛干涩,黑暗的墙面上闪烁着父母的幻像——
我的家,一百四十年来仍在西藏中路,狭隘的两层五六个房间,有着陡峭的楼梯,窗户窄小得不像是为了阳光透入而像是仅仅用来透气,一年四季阴气森森,这类房子在1916年被北方人称为石库门建筑。
在那样的空间里,我出生后对父母的第一印象是“鬼影绰绰”。我的双亲有着魔术师的造作风度,鼻骨、面颊尖利,柔软的部分——鼻头和眼皮造型精巧。我难以长得他俩般精巧,所以总是心存隔阂,终于在十七岁时离家出走。
我十七岁的时候,我的父亲有了外遇。一个早晨,母亲带领我闯进了相隔三条街道的一所石库门,父亲极其冷静地从床上坐起,穿衣穿鞋,挨了母亲一记耳光后,脸色铁青地离去,遗留下床角一位缩进被中的阿姨。
母亲一掀被子便和她打了起来,暴露出她大片的皮肤,每一下颤动都令人晕眩,将远离床榻的我拍打。
几番折腾,母亲摔到了地上,悲愤地冲我吼叫:“揍她!”我打了个冷战,跳上了床。她戴着乳罩,乳罩的上沿是胸骨的隐约形状,我便冲着此处一拳打去。
她的胸骨渐渐清晰,浮现出淤青的色泽,也不知打了多少拳。
父亲的情人被我打断了胸骨,铁青着脸的父亲赶到医院谈判:“你说私了还是公了?”那女人说:“私了。”
所谓私了就是她与父亲的奸情得以延续,作为免去对我刑事投诉的交换条件。我为了母亲而仗义出手,不料得罪了父亲也得罪了母亲。我里外不是人地呆在家中,终于压抑得离家出走。
出走那天,我先去了淮海路上一家新盖的内衣商店,辨认出父亲情人的乳罩是欧奴琳牌。
在骨感女子四肢的包裹中,我有着禅师般的瞬间领悟,当年我为何一下一下击打那女人的胸骨,因为我始终不敢将乳罩剥下——
骨感女子的乳房亲密地贴在我的胸膛,诱发我离家后所有的记忆,我在街头擦过皮鞋,在麦当劳打工,在外滩游轮上作过导游,卖过血,最终成了个出租车司机,浪漫属于出租车司机。
其实我没经历过那么多颠沛,上面的职业陈列只不过用来说明心灵的痛苦,出走后我每月都以缺钱为由而回家一次,估计着父母会把我留下,但他俩每每都有钱给我。
我的家很有钱,我现在租房的每月七百,还是父母提供。
骨感女子的右腿弯曲在我的小腹,凸出膝盖的精致造型,她乳房上方的胸骨有着比父亲情人更为清晰的形状,我不禁一拳打上,听到了一声陶瓷的回响。好的女人好到骨头里——原来标准是这样的,我找出根棍子对她一顿抽打,恰巧发出《泉水叮咚》的曲调。
她以骨骼的微妙硬度再一次将我征服。
我的杀人计划一拖再拖。
一个早晨,我先一步醒来,她酣睡的神情仿佛一个五岁的女孩,那种纯洁令我干涸的右眼产生泪滴的预兆。那一滴眼泪如同从眼球中挤出一滴血,疼得我坐卧不宁。
我投入到搂外阴冷的空气中,奋力奔走,听到一声“煎饼油条”的叫卖。我说:“来根油条!”
油条混合着面粉和豆油的香气,令我突发奇想——不如索性同她生活在一起,又叫了声:“再来两根油条,一袋豆浆。”
滚烫的豆浆在手中颠簸,令人对夫妻生活产生向往。
奔回住所时,我发现楼前有辆雪铁龙轿车,许多人围观,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事情也不能阻止我给她送早点。但跑进楼门前,还是回身看了一眼。
便看见了骨感女子,几条大汉正要将她拉进轿车,她整个人躺在地上,挣扎着,嘴里发出委屈的尖叫。
我冲过去,听到声:“什么也别管啊!”就被一拳击在脖颈,摔倒在地。看着她被大汉们拎起了双手双脚,扔进车中,我大喊:“先别走!我到底欠了你多少钱?”她在车窗后被人拧着胳膊,说:“多了,数不清了。”
车开走后,我缓了半天方能爬起,拾起地上的豆浆袋吸了一口,想:难道真有个鞋油厂长?
在图书馆中我查到全国有671家鞋油厂,看到制作鞋油的主要原料是动物骨骼,我已决定前去拼命,也许我的骨骼便要混进下一批鞋油中了。
一个乡镇鞋油厂大概有一百余人,杀这么多人,多好的刀也难免会扭曲变形,最终我选择了厚重的扳手钳,不久前还曾想用它砸碎她的头颅。
带着扳手钳,我并没有寻遍全国,而是依旧开着出租,没完没了地在上海循环,我是个懦弱的人。渐渐的,我对她的记忆只剩下“一个野鸡怎会知道博尔赫斯”这一思考。
我又找了个陪车,一个只穿T恤,露出两臂腱子肉的女子,她说她受过跆拳道训练,能手劈木板,舌舔炭火,掌握31种撬锁技巧,擅长修理家用电器,原本想成为一名优秀的保镖,不料那些雇她保镖的富人们其实只是想调戏妇女。
她坚贞不屈,所以落魄如此,作了我的陪车。每当无聊时,她就会给我表演劈手,随着一声清脆的吼叫,一个路牌便会裂成两半,我管她叫“手倩”。有这么个武功高强的陪车,我一度又产生游历全国的想法。
可能不是鞋油厂长,骨感女子也许属于某个组织。我问手倩:“你对色情行业了解不?”她登时无声无息,过一会严肃地说:“你要干吗?”
我把骨感女子的故事说给她听,她哭得泣不成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太危险,你不要去,一切交给我。”说完打开车门,跳入一条黑暗的弄堂。
的确危险,手倩再没回来。
我反复回忆我对她讲的故事,这个故事能让她落泪,也许说明我对骨干女子还有些依恋。由于没及时替补上新的陪车,我出了事故,在右转弯时撞倒了一位正在潇洒指挥的交警。公司知道了我的眼疾,于是我就失掉了工作。
车队同事为我举行了告别晚宴,许多人都喝醉了,纷纷钩住我的脖子,说:“不是我出卖的你!”
退掉了租的房子,万般无奈地回到家里。
【三、】
我的父母和当年一样,眼神敏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