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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进入厅内,分宾主落坐后,已有两名下人献上香茗。
战夫人吴氏与其子媳略事陪坐,已告罪行入内宅而去。
大旋风白孤,望着两位女眷行人后,舒适的将四肢做了一个懒倦的舒展,半躺半坐的靠在那张宽大的酸枝太师椅上,笑道:“老嫂子及侄媳在这里,大家都有些拘束,哈哈,现在才能舒散一下这把老骨头……”
红面韦陀战千羽呷了一口香茶,笑道:“看你这付德性,也不怕你孙侄女见笑。”
白孤斜目睨向小娟儿,小娟儿正黏在云山孤雁夏蕙怀中,絮絮不休的低声呢喃着,一付娇憨之态。
白孤微一呲牙,心中忖道:“大哥这位孙女,自己可真是不敢承教,上次来此,便磨着自己带她出去游逛,乖乖,足足化去有十两银子,回来还向她爷爷告了一状,说自己只顾与别人谈笑,没有指点她那满脑子稀奇古怪的问题……”
江青举起茶杯,向杯上画的一丛翠竹仔细望了一阵,赞道:“大哥,杭州到底是名闻天下的名城,不说别的,只论这小小一只盅儿,其瓷质之细,丹青之工,已非一般俗品所能比拟。”
战千羽哈哈大笑,尚未答话,其子望龙已恭谨的道:“江叔叔鉴赏眼光确实不凡,此杯共有一套十二只,乃是昔年家曾祖寿诞时,由杭州巡抚周奕所赠,杯底并隐刻有周巡抚当年亲笔所书‘翠滴遗香’四字。”
江青向杯底一看,果然不虚,大旋风白孤已接着道:“杯是好杯,茶为上品,只是老夫这个肚皮却消受不了,自午前吃了一顿粝食粗菜,到如今便粒米未曾落肚,又在马背上折腾了两个时辰,已有些挺不住了……”
战千羽笑道:“罢了,午膳已过了时候,晚饭为时尚早,现在嚷着肚饿,未免不对时辰。”
江青亦笑道:“二哥最讲究“食”之一道,但吃了五六十年,仍然瘦得似个人干……”
战千羽道:“好了,你老嫂子适才离座,便是亲自下厨整治酒筵,她知道你这位天下第一馋虫到来,没有佳肴美酒是搪塞不过的。”
白孤大笑着举起茶杯,高声道:“善哉,善哉,为老嫂嫂干一杯,算是知弟莫若嫂了。”
说罢,仰首将一杯香茗饮干。
厅中各人,在十分欢洽的气氛中,天南地北的闲聊起来。
※ ※ ※
华灯初上。
夜色,是美丽而澄朗的,夜空中没有一片云,星辰闪烁,月光皎洁,尚带着一丝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寒。
战府的大厅中,人语喧哗,杯幌交错,时而传来,一阵豪迈而朗润的笑声。
这桌酒筵,自太阳落山时摆上,到现在为止,已整整吃了一个时辰了。
大旋风白孤那清瞿的面孔上,浮起一丝油亮的红光,他摸着微胀的肚皮,宏声大笑道:“大嫂烹调之技,果然不同凡响,呵呵,便是皇帝老儿的御厨,亦不过如此,大哥天天享受,莫怪心广体胖,红光满面了……”
坐在战千羽身傍的吴氏,雍容的一笑道:“叔叔过誉了,嫂嫂不过略识几式烹调之法,劣味恐难下咽,倒是要由叔叔包涵才是。”
下首坐的,乃是战望龙夫妇,二人正殷殷分别为江青及夏蕙布菜,一面轻声谈笑着。
江青与夏蕙二人早已饭饱酒足,连声不绝的夸赞着今夜席间佳肴之美味可口。
这时,门外人影一幌,小娟儿已蹑手蹑足的溜了进来,她跑到江青身傍,伸出一只肥嫩的小手,轻轻扯江青衣角。
江青讶然回顾,小娟儿一皱鼻尖。低声道:“江爷爷,你可不能说话不算啊,现在咱们便溜出去如何?”
江青不由暗叫一声苦也,双眸一瞥身傍的夏蕙,悄声道:“小娟儿,等江爷爷先陪你爷爷好么,席尚未撤,现在怎么可以出去呢?”
小娟儿伸出红红的小舌尖,一舔咀唇,微微摇头道:“不成,爷爷一喝完酒,又是奕棋,谈天,尽做那些没有意思的事,奶奶又会催着我去睡觉,哼,晚上出去玩儿,比白天更有意思呢。”
江青有些着急的道:“听我说,小娟儿,明天江爷爷带你出去玩好吧?咱们游西湖,逛灵隐寺,吃鲜菱角,还有……”
小娟儿一鼓小嘴,气咻咻的道:“这是你早已答应的事嘛,现在是现在,明天是明天,你要不陪小娟儿出去呀,哼,以后你一和夏姑姑在一起,小娟儿便非跟着不可,看你受得了……”
江青一听这问题十分严重,不由哭笑不得,暗暗忖道:“唉!想不到这小鬼头竟然如此刁钻慧黠,像是个八十岁的人精了,好在现在酒席已近尾声了,吃完后大哥他们大概又得奕几局棋,蕙妹妹可能也得陪着大嫂及侄媳聊一阵……嗯,反正无事,便答应这小妮子也不妨,也免得日后受这鬼灵精的威胁,无法与蕙妹亲近……”
想着,他已无可奈何的点头道:“好吧,小姐大人,且请先移玉驾门外相候,容江爷爷使个‘金蝉脱壳’之计……”
小娟儿娇憨的一笑,两只大眼一望桌上正在与祝颐、夏蕙等人说笑的双亲,用右手小指勾了江青小指一下,表示默契后,又悄悄溜到门外。
江青微微摇头叹气,附嘴夏蕙耳边,轻轻将此事说了一遍。
夏蕙不由噗嗤一笑,悄声道:“哥,你便陪着小娟儿去玩一趟吧,反正这里没有什么事,我也挺喜爱这孩子。”
江青在桌下一握心上人儿纤手,向席上各人告罪一声,便离座向外行去。
大旋风白孤向江青叫道:“四弟,快些回来呀,还有一道大嫂做的甜汤没有上席哩。”
江青含糊的答应一声,心中却在想:“甜汤?只怕我今夜陪着那小丫头片子出去,有得酸辣汤好喝了……”
他脚步才出门,走廊阴影处已传来一声稚嫩的“嘘”声,一条瘦小身影,已经轻溜到江青身前。
江青一眼望去,果然正是那幕小人精,敢请她早已穿好一身水绿色的绸夹袄,准备外出了。
小娟娇憨可人的牵住江青右手,说道:“江爷爷,你真守信,你看,我娘前天才给我做好的这件夹袄,漂不漂亮呀?”
江青忙道:“江爷爷对你岂敢不守信?这衣裳美极了,嗯,真好看,像是天上的玉女下凡。”
小娟儿睁着那双大眼睛,咬着指头想了一下,又道:“什么玉女?江爷爷,小娟儿长大了会不会像夏姑姑那样漂亮?”
江青伸手将小娟儿抱起,笑道:“当然,你一定会和夏姑姑一样美……”
他悄然行入庭园之内,忽道:“小娟儿,江爷爷背你在空中玩玩,你怕不怕?”
小娟儿小手一拍,高兴的道:“好极了,爷爷常常在空中飞来飞去,就是不肯带我上去玩,成天尽教我坐在房里学习呼吸喘气。”
江青微微一笑,他知道,小娟儿口中的“呼吸喘气”,定是内家武学入门时的初步吐纳之功,只是小娟儿年纪尚幼,不克领悟罢了。
他不再多说,深深吸气,于是,随着他呼吸的助作,身躯已冉冉凌空两丈!
小娟儿正喜得张开小嘴,江青单臂振处,已在空中做了一次妙曼而流畅的迥旋,如一道空中的流虹般,疾速掠出七丈之外。
小娟儿紧抱着江青颈项,耳傍风声呼呼,她低声叫道:“江爷爷好好玩啊!你在空中飞的本事比爷爷都强。”
江青没有回答,澎游的真气在体内急速流转,每一次在他的手臂挥展时,身形便如脱弦流矢般连连射出。
于是,瞬息间便已到了业已关闭的大门之前,他略一提气,瘦削的身躯已飙然更加升高,在空中划过一道悦目的弧度,飞出那高大院墙之外。
落地后,小娟儿已高兴得手舞足蹈,上呼道:“江爷爷你这一身本事真了不起,唔……收小娟儿做徒弟好吗?”
江青牵起她的小手,向前行去,边笑道:“学武功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必须要痛下苦功才行,你爷爷的本领比江爷爷大得多,何不先请你爷爷教你呢?等你学得有了根基,江爷爷自会传你两套十分有用的掌法……”
小娟儿摇头央告道:“不要呀,小娟儿不要跟爷爷学,他老人家一天到晚,尽教人家坐着不动,深吸徐呼,像是发疯似的,那样练武功,只怕一辈子都要挨揍……”
江青微微一笑,随意与小娟儿闲聊着,片刻间,二人已行出这条十分岑寂的后街,在小娟儿引领之下,转了三次弯路,已可看见一片辉煌的灯火,行人往来如织,摩肩擦踵,热闸非凡。
街道两傍,全是门面堂皇富丽的卖买店铺,建筑精致恢宏的酒楼客栈,显出一个大城镇中,特有的繁华与喧嚣。
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有着各色各样衣着迥异,形色不同的人,他们在这所名城闹市中,忽忽而来,又忽忽而去。
江青浏览着四周的夜景,低头道:“小娟儿,你喜欢到那儿去玩呢?”
小娟儿一伸那白白的小手,指向街头那边,道:“江爷爷,这条街还可算热闸哩,咱们到前面城隍庙去好吗?那儿好好玩啊,有耍猴戏的,走软索的,说书,唱小调的,卖菱角、雪茄、冰糖葫芦的,还有卖狗皮膏药……”
江青笑道:“够了,够了,看样子你倒挺熟,咱们这就去……”
他话声尚未停止,背后已传来一个沉冷的语声道:“兄台不用去了,多日不见,故友谈心把晤一番不好么?”
江青闻声之下,霍然回头,丈许外的阴影处,赫然站着一个身材适中的汉子,正向他炯然凝注着,脸上带有一丝险诈的阴笑。
邪神门徙……贪念未已
贪念未已
那人缓缓自阴影处踱出,于是,在隐约的灯光下,将他那含有一股诡异神色的面孔,十分清晰的展露在江青眼前。
其实,这人便是不自行走出,江青亦早已看出此人,这不是别个,正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寒戟商固!
江青警觉的将小娟儿牵到身后,冷淡的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会泽一别,不料又在此地与阁下见面。”
商固双睛微转,满脸堆起一层令人厌恶的佯笑,拱手道:“嘿嘿,在下老远便看出是江兄,还道是在下目光错觉,及至行近一看,果然不差,故而贸然出言……”
江青冷笑道:“江某不会在意,阁下行迹一向便是如此——乘虚而入,稍沾即走,不是么?”
商固知道江青言中有刺,他故做不察,哈哈笑道:“江兄言重了,嘿嘿,言重了。在下适才出言,乃是玩笑之意,江兄大量,想不至为此区区小事,心生不愉吧?”
江青心中忖道:“这‘武林寒戟’缤云戟商固。虽然名貌极为响亮,是武林中顶尖人物;但此人心性却甚是卑鄙,从他乔装扒窃,假意与自己亲近,会潭郊外林中,篾探自己行动等事看来,便可证明。而且……哼,自己当日临溪嗽洗之时,向自己突施辣手的怪容。亦必为此人无疑,他的衣衫不是被自己撕裂了么?当时露出来的,正是这小子原先穿着的那件银衫……”
寒戟商固,为人阴沈险诈,工于心计,他一见江青面色不对,眉头微皱之下,已装出一付诚恳的神态,将语声尽量渗人情感的成份,低声道:“江兄,你莫非对兄弟有着什么误会么?兄弟甚为钦仰兄台平素所行;若兄台对兄弟我有什么看不过的地方,尚请直言指出,以便兄弟亲向兄台解释,茫茫人海,难得知己,兄弟虽痴长几岁,却对兄台仰慕甚切,彼此之间,何妨开诚相见?”
江青自下山以来,经历的险恶场合可说太多了,而江湖中的狠、诈、诡、毒。他也得到深刻的体会,凡是人,只要你属于那一个环境,你便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