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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贝勒赧然笑道:“海青那儿敢,您今夜出宫,是……”
雍正往后一指,道:“云珠告诉我,你今夜为聘了位新总管而大张筵席,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焉能不来贺贺?”
皇上贺臣子,这该是雍正破天荒第一遭,别的王公大臣一辈子休想有这种殊荣,由此可见雍正对这位贝勒的倚重,也由此可知雍正对这位贝勒的娇宠纵惯!
海青有点激动,但他未把心中的感受说出来,只问道:“您就带云珠一人出来?”
雍正笑道:“怎么,你嫌少?有云珠一个,再加上此地的你们,我简直稳如泰山,安若磐石,还有什么可怕的?”
海贝勒浓眉一皱,刚要张口!
雍正忙摆手说道:“别数说我,我另外还带着四个喇嘛跟云中燕几个,只是这儿是你的府邸,我没让他们进来!”
海贝勒双眉一展,侧顾厅外喝道:“海腾!”
只听厅外海腾应道:“属下在!”
海贝勒道:“传话厨房,另准备一桌开在西院,叫云中燕他们进来!”
海腾“喳”的一声,飞步而去!
雍正笑道:“无怪他们都服你,你很会做人嘛!”
海贝勒笑道:“您到我这儿来了,我怎好让他们站在外边!”
雍正未再多说,目光溜向残席,道:“你们都吃喝完了么?”
海贝勒道:“我马上让他们再为您……”
雍正摇头笑道:“我没有那么馋,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你们已经吃喝完了,把席撤了,咱们好好儿谈谈,我难得有这么个机会!”
海贝勒赧然而笑,忙命人撤去残席,准备香茗!
坐定,雍正突然唤道:“郭璞!”
郭璞忙道:“郭璞在,您请吩咐!”
雍正道:“没什么,我问你,你对这‘贝勒府’都熟悉了么?”
郭璞道:“回您的话,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
“那好!”雍正点头说道:“云珠想到处看看,你陪她走走!”
这句话,在座除了和亲王、宝亲王与三格格、五格格外,其余的全懂,皇上是有意给他俩个机会!
郭璞再也没想到皇上会有这么一手,他有点迟疑,但终于他还是领了旨,其实,他又那能不遵旨?
雍正笑了笑,侧顾身后云珠道:“云珠,跟他去吧,回去的时候我会要海青派人叫你的!”
云珠有点羞涩,但却带着无限感激,应了一声,螓首微垂,袅袅行出厅去,自然,还有郭璞!
梅心的唇边,泛起了一丝极其轻微的笑意,而那丝笑意的后面,似乎还隐藏着些什么!
三格格德佳的娇靥之上,竟也同时掠起了一丝异样神色!
这神色,全落在梅心眼里,只可惜,她未留意梅心!
灯火辉煌的大厅内,是阵阵欢笑!
而在那庭院中,朦胧月色下的青石小径上,却是两个人儿沉默成一双,郭璞不安地走着,云珠只低着头!
走完了青石小径,进了树木深处,亭、台、楼、树一应俱全的庭院,这庭院景本美,夜景犹佳!
而如今,加上这一对人儿,衬托得这庭院夜景更美!
那该是情切切意绵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幕!
默默相对,无言胜似有言,两情尽在此中!
不知道是谁叫他俩走向了水榭的八角小亭!
也不知道是谁叫他俩在亭中坐了下来!
更不知道是谁叫他俩一直地沉默着!
这份儿沉默,曾令得多少有情儿女陶醉,曾令得多少有情儿女销魂,而郭璞他却显得很不安!
他抬了几次头,张了几次嘴,好半天,他才像用了最大的力气,好不容易轻轻地叫了声:“姑娘……”立刻又断了后话。
他力拔山兮气盖世,却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
云珠轻轻“嗯”了一声,螓首半扬,美目微瞥,那是令人情难自禁的娇态,静等着后话。
可惜,郭璞他巧妙地把目光移开了,好不容易地又憋出一句:“一天不见了,姑娘好么?”
云珠幽怨而柔婉地笑了:“先生这是应酬,还是寒喧?”
郭璞脸一红,答非所问地道:“我没有想到姑娘会来!”
云珠接了他一句:“所以先生没有准备好该说的话?”
郭璞好窘,赧笑说道:“姑娘,你我见面不易,何必一见面就……”
云珠道:“先生只知道你我见面不易,可知道云珠是费了多大的心机,才能到这儿来见先生一面的么?”
郭璞欲避无从,只得点头:“姑娘,我能想像得出!”
云珠道:“那么,先生又何忍心这般对云珠?”
郭璞能独对天下武林,唯独对这几句话,他有难以招架之感。
刹那间他胀红了脸,也却有点不忍,忙道:“姑娘,你误会了,我是过分的惊喜,也有一肚子的话,只是见着姑娘,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云珠淡淡她笑了笑,道:“先生,但愿如此,不管是真是假,我听了都高兴,都安慰。其实,先生,就这么一天不到工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先生,在宫里我这么想,只要能见一面,便是远远地看先生一眼,我就能慰相思知足了,谁知一旦见了先生,我反倒贪心起来,想想真怪,人难道都是这样么?”
郭璞只觉全身热血往上一涌,忍不住脱口一声轻呼道:“姑娘,你这是……”
云珠截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何苦,也许前世我欠先生的,先生,我并不怪你对我这样,是我奢求!”
郭璞哑声说道:“姑娘,你怎好这么说?”
云珠淡淡说道:“那么先生要我怎么说?我千方百计地出宫来,只为来看先生,即便是假的,先生也吝于安慰安慰我么?”
郭璞叹道:“姑娘,你冤枉了我,郭璞生平对感情一事,从不用假,只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怕姑娘陷得太深!”
云珠道:“先生,我已经不克自拔了,残花败柳破身子,我不敢奢望其他,只求先生安慰安慰我这破碎的心,我不在乎先生那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我愿意为先生死!”
郭璞极度羞愧不安地道:“姑娘,难道你今夜出宫来见我,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么?”
“是的,先生!”云珠点头说道:“这是我的心意,我不能不找机会向先生剖陈表白,我很感激皇上,他给了我这个机会,不管他用意如何,是真是假,他总给了我一个能跟先生单独相处的机会。”
郭璞接了一句:“是的,姑娘,这位皇上是很好!”
云珠道:“那要看是什么人、站在什么角度看了,有的人却要千方百计地非刺杀他、置他于死地而后甘心!”
郭璞忙道:“姑娘,那是那些亡命的叛逆!”
云珠淡淡地笑了笑,道:“叛逆两个字,也要看是什么人站在什么角度看了,在汉族世胄、前朝遗民眼中,他们则是可敬可佩的忠义臣民!”
郭璞道:“在咱们眼中,他们则是杀无赦的叛逆!”
云珠望了郭璞一眼,道:“那是在云珠眼中,在先生眼中不该如此!”
郭璞心神一震,忙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云珠道:“先生不也是汉族世胄、前明遗民么?”
郭朴心中微松道:“姑娘难道不是?”
云珠道:“我不能否认,可是先生,你我不同,我们云家的人,身体是,血是,而那颗心却早已不是了!”
郭璞微微一震,道:“姑娘,你不该说这种话!”
云珠摇头说道:“我不怕,当着先生我不怕,先生要是因此拿了我,便是坐罪而死,我也毫无怨言的!”
郭璞扬了扬眉,道:“姑娘,云家沐浩荡皇恩,难以仰报,姑娘怎可……”
云珠淡笑说道:“但愿我云家没有沐这浩荡皇恩,只因为这浩荡皇恩害了我一辈子,也使得先生对我不屑一顾!”
郭璞大大地吃了一惊,道:“姑娘,你这是……”
云珠截口说道:“先生,听我说,我今夜来此,还有一件事要面告先生,这还是我来此之前,在御书房看见皇上下的旨谕才知道的,皇上已经把年大将军连降了十八级,要贬到杭州做个看守城门的官儿。”
郭璞一震说道:“姑娘,听说年大将军不是向皇上低头认了罪么?”
云珠道:“那有什么用?墙倒众人推,落井又下石,年大将军平日得罪官场的地方太多,自他进京以来,地方官你一本我一本,并指使许多百姓上告,说他受莫大之恩,却狂妄无度,种种不法,罪大恶极,请皇上乾纲独断,立即将他革职,追回恩赏物件!”
郭璞暗暗震动,皱眉说道:“姑娘,这是真的么?”
云珠道:“这等大事,我怎敢欺骗先生?”
郭璞摇头叹道:“年大将军威武显赫这多年,想不到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真是令人感慨扼腕,也足为为官者戒!”
云珠淡淡笑道:“我已经把这机密大事先诉先生了,请先生早作打算!”
郭璞一惊说道:“姑娘,你要我打算什么?”
云珠道:“先生,皇上早已下了旨谕,但那恐怕要等个十天八天才能交给年大将军本人,趁这消息还没有传到甘陕之前,要劝年大将军,此正其时!”
郭璞勃然色变,霍地站起,道:“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云珠平静地道:“先生,别那么大声好么,让人家听见,咱们是在谈情?还是在吵架?先生希望功亏一篑、坏了全盘么?”
郭璞未坐下,刚要再开口,云珠已然又道:“先生,你何必再瞒我,昨夜唐子冀送你回镖局时,我就知道先生的真正身分了,先生明明是伤在密宗绝学‘千斤杵’下,先生却说是伤在‘洪门天地会’人手下,由此便联想到了那伤喇嘛跟‘血滴子’之人,错非先生,谁能一人独对密宗高手与‘血滴子’?再说,先生受了伤之后,再找点酒喝喝瞒瞒人,那并不是难事……”
郭璞简直惊心动魄,忙道:“姑娘,我确实是伤在‘洪门天地会’人手中,姑娘如若不信,尽可去问问那位‘血滴子’领班唐子冀!”
云珠淡淡笑道:“先生,我问过他了,他说他当时只见先生趴伏在地,并没有看到先生伤在‘洪门天地会’人手中。”
郭璞道:“姑娘,当时确有……”
云珠道:“这个我知道,也许当时确有‘洪门天地会’的人在,可是故布疑阵那并不难,换我我也会,再说,无论如何,先生那密宗绝学‘千斤杵’之伤,瞒不了我!”
郭璞心胆欲裂,一时未能答上话来!
云珠淡淡一笑,又道:“由这,我也联想到了很多,那夜夜闯入大内行刺之人一直未能缉获,他伤在唐门的淬毒暗器下,而唐子冀不久之前却废了右手,先生闹赌场,又利用秦七进入‘四海镖局’,还在那冒充‘贝勒府’护卫去救两个‘洪门天地会’中人,更有那年大将军之师的突然离京,这种种,我认为已经很够了!”
郭璞魂飞魄散,冷汗涔涔而下。
他脑中电旋,暗咬牙,微微曲起食指,淡淡说道:“姑娘,我只有一句话,你比他们要高明得多,现在请姑娘告诉我,姑娘打算把我怎么办?”
云珠娇躯倏地一阵颤抖,说道:“我早就知道了先生的真正身分,而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今夜却又把这等机密大事告诉了先生,先生以为我会怎么办?”
郭璞也跟着身形颤抖,道:“姑娘,你忘了你自己的身分!”
云珠点头说道:“是的,先生,但那只是对先生!”
郭璞一怔,道:“姑娘,这又为什么?”
云珠悲惨苦楚地道:“不为什么,谁知道为什么?”
郭璞默然不语,半晌始道:“姑娘,我相信你……”
云珠娇躯猛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