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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钟琪摆手说道:“这三位的住处打扫好了么?”
那名亲随道:“回大人,已打扫好了。”
岳钟琪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向着郭璞道:“郭总管,请!”
郭璞站起,道:“不敢劳动总督虎驾,还是让这位带我三个去吧!”
岳钟琪道:“三位奉旨提人乃是上差,岳钟琪焉敢慢待失礼,请!”
郭璞未再多说,一句:“既如此,郭璞放肆了!”
带着海腾、海骏举步行出去。
岳钟琪陪着郭璞,行向那靠东的一间。
自然,精舍中陈设之舒适、气派,那是自毋待言。
安置完毕,在岳钟琪要辞出之际,郭璞突然说道:“总督,我三个要出去一趟。”
岳钟琪道:“怎么,三位还有事儿?”
郭璞笑道:“尚有三匹坐骑在客栈中。”
岳钟琪道:“何劳郭总管亲自前往,我命人……”
郭璞道:“‘贝勒府’马匹均为异种,性烈异常,别人恐难驾驭。”
岳钟琪点了点头,含笑说道:“郭总管恐怕还有别的事吧?”
郭璞道:“总督高明,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昔诸葛武侯云:‘益川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旧时宫阙、酒楼茶肆、七杀碑、支矶传奇、锦江风光、回澜塔、薛涛井、望江楼、青羊宫、百花潭、工部草堂、丞相祠堂,既然已经来了,焉可不逐一去去?”
岳钟琪大笑说道:“看来郭总管对成都名胜古迹之熟,不下我这个在此戍守了多年的人,既如此,不敢再拦,不过,请三位早去早回,莫让我派人去找寻!”
说着,他带笑拱手而去。
望着岳钟琪出了偏院,海骏急急问道:“郭爷,咱们真要去逛逛?”
郭璞笑道:“难不成还有假的?这也是咱们自己对自己的犒赏。”
海骏一跃几尺高,乐不可支,抱着海腾打转。
海腾皱眉说道:“海骏,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海骏停了下来,瞪眼说道:“怎么,一路饱经风霜这多日,今天有这机会你不乐?”
海腾道:“乐归乐,可不能这么个乐法儿呀?要让人听见,人家还以为咱们爷整天不让咱们出门儿呢?”
海骏赧然笑了。
郭璞一旁笑道:“行了,二位,咱们没多少工夫,可以走了!”
于是,三人一路谈笑着出了总督府。
刚拐过总督府前那条大街,郭璞突然停了步,道:“海腾、海骏,我有个主意!”
海腾、海骏一怔,忙问:“郭爷,什么主意?”
郭璞道:“跟我在一块儿,你们玩不舒服,咱们不如各逛各的。”
海骏没心眼儿,当即一点头,道:“好啊!”
海腾则眨眨眼,道:“郭爷,您别是另有什么事儿吧?”
郭璞笑了,道:“还是海腾行,不错,我想摸摸‘哥老会’的底细。”
海腾道:“我就准知道,郭爷有这种热闹事儿……”
郭璞道:“又不是去打架,热闹个什么劲儿?”
海腾道:“您总该让我俩增长些见识。”
郭璞摇头说道:“要是你两个一起去,不但增长不了见识,而且准砸锅,瞧你两个这模样?人家一见就会留意。”
海腾笑了,道:“那么您……”
郭璞探怀摸出一物,一扬,道:“我有这个,你俩有么?”
那是张人皮面具。
海腾一怔,道:“郭爷,您何来此物?”
“忘了吗?”郭璞笑道:“前些日子我去‘宝亲王府’回拜四阿哥的时候,海爷给的,这还是你拿给我的那一张。”
海腾点点头道:“原来是白泰官的,那么郭爷,您一个人儿……”
郭璞笑道:“你还怕谁能吃了我?”
海腾道:“谁也吃不了您,郭爷,坐骑怎么办?”
“好办!”郭璞道:“你两个先到那家客栈招呼一声,等逛完上灯的时候,咱们在那家客栈碰头,然后一起回去。”
海腾一点头,道:“好吧,郭爷,就这么办。”
郭璞道:“那么我走了,只记住,哪儿都能去,可别往花街柳巷跑,还有,咱们是客,别给岳钟琪惹麻烦。”
海腾、海骏红了脸,忙道:“郭爷,您放心,不会的。”
郭璞道:“不会就好,我走了!”随即背着手迳自行了开去。
望着郭璞那渐去渐远的背影,海骏忽地神秘一笑,道:“海腾,郭爷不让咱们往那儿跑,八成儿他……”
“别胡说!”海腾叱道:“郭爷不是那种人!”
海骏道:“海腾,别那么实心眼,人总是人!”
海腾两眼一翻,道:“在京里那么久,你见郭爷什么时候去过‘八大胡同’?”
海骏一怔哑了口。
海腾举手一堆,道:“走吧,往后少自作聪明,郭爷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这一推,推得海骏一个踉跄……
成都有个地方叫“少城”。
“少城”在旧皇城西南,创于隋,城是早毁了,然而除了“万里”、“驷马”两桥外,仍以这儿最热闹。
无他,这地方全是酒楼茶肆。
郭璞戴着那特制的人皮面具,背负着手,逛进了一家名唤“五云仙馆”的茶馆,他找对了地方。
“五云仙馆”这名儿雅,实际上,这家茶馆也不俗,桌、椅全是竹子编的,瞧上去干净舒服。
那茶壶茶杯也全是上好的细瓷。
成都一城有茶馆好几百家,这“五云仙馆”该称上者。
茶馆就是茶馆,热闹就是热闹,可是乱烘烘的,有下棋的,有三五一桌摆龙门阵的,也有一个人靠在那儿跷着二郎腿,闭着眼,抽着旱烟嘴里还直哼哼的。
瞧吧,“众生相”,是应有尽有。
郭璞选了一付小座头,刚坐定,伙计来了(四川人叫么师),点头陪笑,打着川腔开了口:“客人要喝啥子茶?”
郭璞则是一口京片子,道:“拣上品给我沏上一壶。”
那黟计连忙答应,却没走,道:“客人是京里来的?”
郭璞含笑点头,道:“正是,你怎么知道?”
那伙计笑道:“一听就听出来了,京片子煞是好听!”
郭璞道:“贵地这川腔也不差!”
那伙计忙笑着谦逊,又说了两句才沏茶去了。
郭璞这才抬眼打量四座,凭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座位上十有八九的茶客是“哥老会”的袍哥。
还有,柜台里那个掌柜模样的老头儿扎眼。
他笑了笑,静等那伙计来临。
有顷,那伙计来了,点头陪笑,把茶放在了桌上。
但,不知怎地,那好好的桌子忽地一晃,一壶热茶溅了郭璞一身,那伙计忙赔不是,拿下毛巾要为郭璞擦。
郭璞则毫不在意地摆手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大概是桌子腿歪了!”
说着,抬手在桌子上按了按。
这一按,正在点头陪笑赔不是的伙计,笑容一敛,脸上变色,也直了眼,怔住了。
没别的,那桌子的四条腿全入了地中,至少也有三分。
倏地,那伙计定过了神,道:“客人是……”
郭璞淡淡一笑,端起了茶杯。
一见郭璞端茶杯的那只手,伙计脸色又是一变,道:“原来客人是‘洪门’弟兄,有什么见教?”
郭璞淡淡笑道:“岂敢,我想见见贵会大袍哥。”
那伙计望了望郭璞,道:“请等一等!”
随即随身行进柜台,在那老头儿耳边低低数语。
那老头儿脸色也自一变,抬眼望向郭璞,随又收回目光,微微地点了点头,嘴唇也动了几下。
那伙计转身行出柜台,来到郭璞桌前,一哈腰,道:“尊容请跟我来!”说完了话,迳自转身行向里面。
郭璞站起跟了过去,刚进门,身后又进来五、六个人,清一色的长袍中年汉子,全是适才座上客。
一人伸手掩上了门,那伙计拉过一把椅子道:“尊客请坐下说话!”
郭璞含笑说了“谢谢”,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坐定,那伙计开了口:“尊容贵姓?”
郭璞道:“我姓洪!”
那伙计道:“我问的是……”
郭璞道:“我姓燕!”
那伙计道:“原来是燕朋友,燕朋友由哪儿?”
郭璞道:“由河北来!”
那伙计道:“燕朋友千里迢迢来到成都是……”
郭璞道:“专为拜谒贵会大袍哥。”
那伙计道:“燕朋友要见敝会大袍哥,有何贵干?是公?是私?”
郭璞道:“奉敝会双龙头之命,有要事面陈,纯为公事。”
那伙计道:“燕朋友在‘洪门’中是……”
郭璞道:“忝为双龙头一名护法。”
那伙计“哦”的一声,道:“原来是‘洪门’护法大哥,燕朋友当知敝会的规矩?”
郭璞道:“烦请指点!”
“不敢!”那伙计道:“燕朋友得过几关之后,方能见着敝会大哥。”
郭璞道:“但不知要过几关,须多少工夫?”
那伙计道:“共五关,多则三天,少则一日……”
郭璞皱眉说道:“我在成都停留只有两个时辰。”
那伙计面泛狐疑,道:“燕朋友不是说,专为拜会敝会大哥而来么?”
郭璞点头说道:“事实如此。”
那伙计说道:“那燕朋友怎么说只有两个时辰的停留?”
郭璞道:“这个……我是想请贵会破例……”
那伙计冷笑说道:“燕朋友前言不对后语,恕敝会得罪了!”
他此言一出,那五、六个中年汉子立即拥了过来。
郭璞忙一思手,道:“且慢,贵会如此待客,不怕惊动……”
那伙计摇头,道:“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管敝会的闲事。”
话声方落,那几个汉子探掌抓了过来。
郭璞摇头一笑,道:“那么,也恕我得罪了!”右掌电出,一闪而回。
闷哼四起,那几个,各抱右腕,骇然暴退。
那伙计脸色大变,冷哼说道:“果然好身手,我试试!”
揉身欺上,也探掌便抓。
蓦地,那两扇门倏然而开,一声轻喝传了进来:“住手!”
那伙计连忙沈腕收掌,闪向一旁。
随着这声轻喝,那柜台里的老头儿走进来。
他望了郭璞一眼,随即向旁边摆手说道:“带这位朋友见么哥去!”
那几个汉子中,一人应声而出,犹抱着右腕道:“朋友请!”
郭璞道:“怎么,不要过关了么?”
那老头儿道:“这一关你朋友已经过了。”
郭璞未再多说,随着那汉子行了出去。
当郭璞与那汉子离开这“五云仙馆”茶馆后,有一个袍哥也走了,郭璞往东,他则往南匆匆而去。
那中年汉子带着郭璞东转西拐,没一会儿便到了“万里桥”头。
成都护城河汲引沱江之水,统称府河,跨府河之桥甚多,而以这“万里桥”与另一座“驷马桥”最富古迹之美。
“驷马桥”名始自司马相如,昔司马相如入长安题柱云:
“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上。”遂夺发努力,终至宦达。
而这“万里桥”则是根据“水经注”载:
“大城南门曰江桥,桥南曰万里桥,经里桥架于清水河上,此水与沱江会合,而嘉陵江而转长江,下至东海长达万里。”因名。
又说:“蜀使费袆聘吴,诸葛袒叹曰:‘万里之行始于此。’故桥以为名。”
特别是唐明皇幸蜀过“万里桥”,喜曰:
“吾常自知,行地万里则归矣。”
这位流亡皇帝,竟以万里得归自慰。
昔放翁陆游有“晓过万里桥”一诗云:
“晓出锦江边,长桥柳带烟,豪华行乐地,芳润养花天。拥看歌斜帽,窥门笑执鞭,京华归未得,聊此送流年。”
足见南宋时,这“万里桥”一带的烟柳风光,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