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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怀志难过了好一阵,才道:“大师,待弟子下谷搜寻义弟夫妇遗骸,再厚葬之。”苦海叹了口气,摇头道:“有墓是葬,无墓亦是葬。天地苍茫,何处不是安身地。我看这山谷深不见底,倒也是个安静所在,又何必去打扰他夫妇呢!”其实苦海是怕见到尸首,徒增烦恼,因为在他内心深处,并不觉得江永清夫妇已经死了。
两座新坟并立在小庙旁的松林里,苦海和江寒玉静立坟前,一脸的肃容。王怀志坐在江永清与公孙婷的空坟前,默然无言。蒋誉陪着花弄影跪在花自开和袁湘的坟前,不住地抽泣着。
江寒玉淡淡道:“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无涯,谷芳母子也算死得其所,你应该替他们高兴才是。咱们走吧!”苦海叹了口气,满腹愁肠道:“想我造孽太深,遗毒至此,原也该一死了之。只是这《三华心经》被熊氏父子夺去,难保不掀起腥风血雨。贫僧职责所在,尚不敢轻生。”
王怀志毅然道:“请大师放心,熊氏父子与弟子有深仇大恨,弟子定会手刃此僚。”苦海道:“熊天霸武功非同小可,何况又得了《三华心经》。觉元意外离去,贫僧唯恐无人能治他父子。王施主豪迈慷慨,义气深重,目前也只有你尚可传我衣钵。这样吧!两年后,你到岳麓山及难洞来找贫僧,我当竭尽所能,悟出《大乘真经》里的绝学,再传于你对付熊天霸父子。”
王怀志纳头拜倒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言罢,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苦海随即扶起王怀志道:“在未得我传授真经绝学前,汝切不可独自寻仇,以免反遭毒手。”王怀志咬牙切齿道:“弟子自当小心从事,师父尽管放心。但若是有机会,弟子当不会错过。”
苦海心想:“这孩子报仇心切,也只有由得他去了。”于是叹了口气道:“你要一切小心,为师先去了。”花弄影突然扭头问道:“我该怎样称呼您才对?”苦海笑道:“你要是愿意,也叫我一声师父吧!”花弄影叫道:“师父,弟子以后会来看您的。”接着三个少年齐声道:“师父,师娘一路保重。”
江寒玉走到神风身边,正要上马,岂料神风竟掀起前蹄,长嘶着跑开了十来丈。苦海对三个少年道:“万事想清楚了再做,切不可操之过急。江湖险恶,你们好自为之。”他叮嘱完后,转身来到神风跟前,抚摸其鬃毛道:“不知朋友可愿送贫僧前往岳麓山?”神风低鸣了两声,便拿头来蹭苦海的脸,算是答应了。
苦海转头朝江寒玉道:“寒玉,咱们可以走了。”江寒玉一肚子鬼火,破口大骂道:“这死马,到时有你好看的。”说着又朝踏雪走去,哪知踏雪一见江寒玉走来,立即跑到一旁,直把她气了个半死。江寒玉拾起一块石头便要砸死踏雪,苦海忙道:“寒玉,人跟马交劲,岂非不如?留一匹给孩子们吧!”
江寒玉想想也是,自己何必跟马一般见识,于是忿然道:“人恶心,连骑的畜生也这般讨厌。”她说着来到苦海身边,提着他跃上神风,随即绝尘而去。
三个少年静坐了片刻,蒋誉突然想起骆霜华交待的事情,说道:“王兄,有一件事我须得向你说清楚。”王怀志道:“蒋兄有话请讲。”蒋誉道:“王兄,你误会乐小姐了……”于是将事实经过一五一十说了,最后道:“她在光州城东杏花胡同,院子边长着株银杏的人家等你。”
王怀志呆呆地听着,心中百味翻腾,实在不知该如何平息。蓦地,只见他站起身道:“多谢蒋兄,我这就去找她。”花弄影急道:“王大哥,你……你会不会因为我……那坏蛋……爹,而恨我?”王怀志笑道:“爹是没得选择的,道路却是可以选择的。他有你这样的女儿,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惜他不懂珍惜。再说你爹犯下的罪与你无干,我又怎么会恨你呢?”
花弄影伤心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你?”她本想说:“我想和你一起走。”但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何况母亲也把自己托付给了蒋誉,所以临时改了口。
王怀志明白花弄影的心意,抱憾道:“影儿,你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将来谁娶了你,都会幸福的。你王大哥没那福分,并非你不优秀。唉!人生总有许多遗憾,你也不必时常挂念在心。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安心跟着蒋兄,他会护你周全的。”花弄影低垂着头,默然无语。
蒋誉抱拳道:“请王兄放心,在下决不会让人伤着影儿一根寒毛。”王怀志长叹一声,挥泪道:“人生无不散的宴席,告辞。”他说完飞身上了踏雪,又道:“在下腿上有伤,只好占用此马了。”蒋誉抱拳道:“王兄尽管去吧!下山后我会雇车的。”
王怀志策马正要离去,花弄影突然叫道:“王大哥,你要保重啊!”王怀志点了点头,举步又行,花弄影又叫道:“王大哥……”王怀志回头看着花弄影,她却支吾了半天,这才黯然道:“王大哥,要是你遇到那大坏……在杀他前,请替小妹问句话。”王怀志颔首道:“你说。”
花弄影踌躇了半晌方低声道:“你问问他,菜无心叫空心菜,人无心叫什么?”一股热血涌上心田,王怀志大赞道:“问得好。”他言闭,一提马缰,那踏雪长嘶一声,先来了个人立,随即展开四蹄,风驰电掣而去。从静如松岳到动如脱兔,竟是如此地潇洒从容,不愧为千里宝驹。
王怀志心中无比费解的是,一个如此狠毒的父亲,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单纯可爱的女儿。
第二十九章 立马太行 第一节
话说那乐隐娘往光州而去,走了不到两里地,只听得身后马蹄吃紧。她回眸一瞧,见是秦风带着凌玉环拍马赶来,因问道:“秦公子为何还不带凌姑娘回王屋派奔丧?”
秦风待到乐隐娘跟前,嬉皮笑脸道:“小姐方才回眸一瞥,顿生百媚,好叫小生傻眼。”乐隐娘讪笑道:“你别没个正经处,整天贫嘴贫舌地。瞧瞧凌姑娘都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调戏别家女子?人要懂得知耻而后勇,不能总是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
“小姐今个凭地没趣,连小生的一番调笑都当了真?环妹初闻噩耗,自然经不起打击,想来休息几日便会好转,是以小生不急着赶路,到是想在光州休养些时日。瞧着有机会与小姐盘桓絮叨,弹琴说笑,心里真个高兴。”秦风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凌玉环,豪无顾忌地说道。
乐隐娘扯了扯披风,耸耸肩膀道:“秦公子,咱们现在的状况都不好,隐娘无心谈那风花雪月,你我还是各行其道吧!”她说着继续往前走去,也不想理会秦风太多。
秦风拍马跟上,失笑道:“小姐饱经风雨沧桑,对这人情世故自是看得真切,可谓尽得花月风流。只可惜人生苦短呐!俗话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小姐若到年华老去,痨病缠身,再行风流潇洒,岂不悔之晚已?人生无常,何必太过较真。”
乐隐娘淡淡一笑,扯开话题道:“秦公子要上光州落脚,何不快马加鞭,也好早日赶回王屋派,到是跟我在此唠叨没完,也不怕寒了凌姑娘的心?”
秦风不以为然道:“跟那帮武夫亡命天涯月余,小生已身心疲惫,赶不得急路。方才又丢了祖传宝贝,身上落不着一个大子,弄得囊中羞涩。幸巧还有小姐相伴,何不带了我夫妇投你姊妹府上,也好有个照顾。”
乐隐娘对秦风的用意不甚了解,于是婉言谢绝道:“我姊妹宅小屋陋,怕是款待不起公子这等贵人。你若没钱,我这多少有些,不妨拿去周转些日子,往后遇到了,再还予我不迟。”
秦风忙摇头道:“小姐怎可如此见外。想我秦风好歹也是个体面人,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交的是名流儒士,小姐要在下携夫人去投那旮旯小店,岂不坏了名头。小姐若还当秦某是朋友,就请行个方便,勿要羞辱于我。”他好说歹说,就是想跟乐隐娘在一起。
乐隐娘虽知秦风无赖,但毕竟是老相识了,又岂能真撕破了脸面。况且尚有凌玉环在旁,想来秦风定会收敛些。她想及此处,遂答应道:“常言道:‘予人方便,自己方便。’公子的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隐娘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我那姊姊素厌男子,且生性乖张,怕是会赶了你去,我也只道是去说说罢了,至于人家肯不肯收留你,就看公子的造化了。”
秦风欣喜万分,忙抱拳致谢道:“还请小姐多多周旋,勿必成了此事。小生感恩戴德,先行谢过了。”
乐隐娘没好气地道:“你呀!整天泡在脂粉堆里,日日温香软玉也不嫌腻烦。我要是男人,一早剃度出家得了,省得落下许多病根子。”秦风得意道:“小姐那里话。小生欣赏美人,却并不糜烂,最是讲究请趣和感觉,绝非那色厉之辈。不过可惜的是,小生纵有十八般能耐,却不能与小姐朝夕相伴,结成秦晋之好,实乃人生至憾,不谈也罢。”
“少贫嘴了,我可不比那些天真的丫头,爱听你的甜言蜜语。”乐隐娘白了秦风一眼,索性加快了步伐。秦风也怕恼了乐隐娘,于是闭紧嘴巴,默默打马跟上。
三人进了光州城后,由乐隐娘带领,熟门熟路地直奔城东,来到那杏花胡同口,果见一株百年银杏树,高大挺拔,苍翠葱郁。树荫下有家小茶摊,灶头上正煮着热腾腾的茶。秦风口渴难耐,正待讨碗茶喝,乐隐娘却道:“进了胡同便是地头,你急着使钱干吗?”
秦风清了清干渴的喉咙,傻笑道:“那还请小姐速速带路,小生口干舌燥,实在挨不住了。”乐隐娘讪笑道:“那就闭上你的臭嘴,少说些个屁话,自然会舒坦些。”
三人进了巷子,来到一座精美的院落外,乐隐娘上前叩响门环,唤道:“芙蓉姐姐,芙蓉姐姐在家吗?”
秦风见小院别致,一株银杏从院中伸出茂密的枝叶,叶中开着朵朵杏花,花丛中有只雀巢,不时传来鸟儿的欢唱,此情此景好不恬静。秦风一时诗兴大起,当下做了首香艳的情诗道:“枝红鸟语花正俏,恬园幽香藏金娇。春江潮水送郎来,百草千花尽欢笑。”
“哪来的风流公子,竟跑到本姑娘门前卖弄风骚来了?”院门吱嘎一声被人拉开,只见一名身穿紫衫罗裘的婀娜少女,低头迎了出来。
秦风一见少女,当下便直了眼睛,竟傻乎乎地道:“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呐!”那少女抬头一看,发现来的是乐隐娘,不由欢喜道:“啊呀!原来是妹妹芳驾莅临。数年不见,可想死姐姐了。”
乐隐娘上前捉住少女的手,激动道:“可不是么!隐娘也好想姐姐,就是没空过来。不知姐姐独居光州,这向可好?”那少女幽幽道:“幽居深院,可不比那万花楼里热闹,小姐妹们闲来无事,还能唠嗑打诨。难得妹妹大红大紫之际,也愿意离开那声色之所,做这信天游。”
“还是姐姐活得明白,老早就讨了清闲。可惜妹子我愚不可及,直到现在才脱离苦海,落得一身清闲。”乐隐娘拢了拢云鬓,苦笑道。
秦风为少女的美貌所吸引,竟呆呆地盯着人家说不出话来。那少女见这么个俊公子老是盯着自己,顿时眼前一亮,忙问乐隐娘道:“这位可是令夫?”乐隐娘失笑道:“姐姐误会了。他呀!脂粉堆里爬出来的风流公子,这不,怀里还搂着一个呢!妹妹就怕带了个祸害来,收不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