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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未已,已经纵马横枪,突至阵前,火光下满身鱼鳞甲闪闪锃亮,手中便是岳飞昔日威震四方的岳家铁枪,只是枪头红樱近日饱饮金人之血,正红得耀眼,枪尖一线白刃隐隐反射出白光来,看得撒离喝心头一悸。
“杀!”
撒离喝夺过身边金骑一柄狼牙棒,挥动中舞出一团乌光,纵马扑上前去。
岳雷心中默念:“父亲!大哥!当日开封城外不曾诛杀此獠,今日岳雷了此大愿!”当下也不稍让,纵马挺枪,挽出一团绚丽的枪花,迎向对面作困兽之斗的撒离喝。
“当!…………”枪棒相交!
“杨兄弟,这个…………”
牛皋轻轻移到杨再兴马畔,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场中杀得生死一线的两骑。杨再兴头也不回,自家也正看得紧张,却沉吟道:“岳雷方当年少,又防护得周全,若是那撒离喝不能在一照面间伤了岳雷,便是自家的死期到了,他错在不该将衣甲抛却,否则还堪与岳雷一战。眼下么…………谁也救不了他!”
说话间,撒离喝气已粗喘,手中狼牙棒有如千钧沉重,眼看岳雷挺枪过来,双臂暴发最后地潜力,将狼牙棒横砸向岳雷胸腹间,却不理会刺向自家的岳家枪。
“不好!两败俱伤!”
杨再兴手心汗出。
岳雷却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侧身之间,避过尖利的铁刺,手中铁枪由刺转为荡,枪柄与狼牙棒撞正,却是以铁柄撞中木柄,只听得“啪”的一声,狼牙棒从中折断,撒离喝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右手再也捏不住狼牙棒,铁齿森森的棒头脱手飞出,远远落地。
“大帅!…………”
相随的金骑急呼,眼见撒离喝已经难保,数骑如飞扑向岳雷。
“嗖!嗖!”数响中,那突出的数骑突然失去骑手,地面多了数具插满弩箭地尸首。
“撒离喝!”岳雷吼声如雷:“纳命来!…………”
岳家枪红樱在撒离喝眼前绽放,绚丽非凡,枪花消尽处,撒离喝一手攀在枪身上,喉头冰凉,枪刃却已经不见。
“枪刃在哪里?”
这是撒离喝失去意识,抛棒落马之前地最后一个意识,而枪刃尖处却已经出现在他后颈窝处!
“岳二爷!岳二爷!岳二爷!”
岳家军齐声高喝,声震三晋大地,杨再兴、牛皋、高林、孙恩、李琪等辈皆眼圈发红。岳雷此战,手刃大金国行台四帅之一,撒离喝地位有若大宋的张、韩、岳、吴等四镇元戎,如今一旦见诛,必然天下震动,岳家军之名,将再次响动南北,此战之后,上京与临安,大约都再不能对岳雷视若无睹了。
岳雷还马至杨再兴之前,眼中有泪,哽声道:“杨叔叔………
杨再兴也情难自抑,当年在开封城外,撒离喝、阿鲁补、孔彦舟等辈就曾率众衔尾穷追岳飞大军,那时形势格禁,不容诛杀此贼,眼下却死在岳雷手中,岂非天意!
“贤侄!…………枭首!为汝父兄上祭!”
次日天明时,岳家军结束汾州之战,各营收束整齐,北路以牛皋为帅,步骑二万五千,直发太原府,西路则以岳雷为帅,步骑二万五千,过石州至夏州界,旋往南直下延安府!
杨再兴哪里也没有去,而是独率七千步骑,坐镇汾州。汾州之战,河东地面上不数日间便将传遍,若非杨各方面兴在此,说不定哪家不长眼的兵马就会惦记这晋中宝地。
绍兴十八年,二月二十七日午时,汾阳王庙内,杨再兴拈香上祭,心中默祷:“岳大神在天有灵,近来数年,杨某在泽潞二州积蓄粮草,勤修兵甲,操练士卒,终不负君所愿,当日未能救兄于临安,如今安能不竭力奉岳家子光复河山?!河东之事,已无可改变,岳雷之名,将震动南北,岳家军中虽然没有了岳兄,却多了一位无敌将帅!汾阳王,若神灵相通,可否告知岳大神,功高一代主不疑,权倾当世朝不忌是如何修来的?天下事,本非皇帝私家事,然此时谁能脱得出这死枷?老杨自后世而来,却不必受这等鸟气,比起二位来,自然轻松许多。可惜了!智勇双全一代英雄,就如此走不出这死局去!罢!罢!罢!老杨穿越一回,总不可负岳兄遗志,岳飞,郭子仪,二位大神在天之灵庇佑岳家军罢!”
出得庙来,却见庙门外临时设的岳飞灵位前,汾州宋民络绎不绝,香火鼎盛,还过于庙内郭子仪处,心中感慨:“千载之后,何人记得你为何而战?当此时,北伐者只要解民倒悬,却比徒自忠君得民心多矣!”
正在感慨间,见庙门前吹吹打打,人声喧哗,岳家军中铁器匠作者抬三牲大礼前来上祭,笑道:“军中自有属吏为岳爷上祭,匠坊还另有一番心意,也算难得!”
那为首的却是郭铁匠之徒,上前拱手道:“好教杨爷得知,咱家兄弟,却是受郭师所嘱,道这汾阳王庙,乃是晋城郭姓一支祖庙,郭师不能亲来,嘱某等代为致祭,岳爷那厢早前已经上过香了!”
杨再兴一时失笑,原来这晋城老郭还有这等显赫的先祖,三晋间郭氏颇足荣耀啊!
申时未过,汾州府衙内一片繁忙,杨再兴在后衙整理奏报临安的文书,一边慨叹,自家与这汾州也算有缘,大宋朝为自家封的第一个因功建节之地,便是此间,回想初时殿前司校尉所言,道“遥领汾州节度使”一职不过空衔,岂会晓得此刻竟然会安坐汾州城中!
三月中,临安大内,秦桧与赵构同时得到杨再兴奏报。
战太行
第二百二十三章 … 临安议功赏,上京调重兵。连捷!
“臣汾州节度使、权知泽州、潞州府杨再兴谨奏:近者河东义民二十万,奉故枢密副使岳飞次子岳雷为帅,屡破金贼河东兵马,诛杀敌国河东路兵马指挥行台元帅撒离喝,歼敌二万五千有余,生俘三万余口,马万骑,连克复汾州、石州、平遥、介休等诸城,金贼余部望风而遁,河东金军诸部畏缩自保,无敢出战者。委实大获胜捷,震动南北,此诚靖康以来难能之功矣!”
“然自岳相见诛,其子雷等遂以待罪之身遁世,虽有大功于社稷,实难昭彰于天下,故得河北民心而难邀君宠,史官虽直笔亦难书。臣不惴冒昧,愿陛下赏罚有功之臣,恩及待罪臣民,不以父过而责子,因前罪而销功,方可保河北宋民恢复之心,此诚大宋千古根基,非一时南北形势可相比拟。惟以臣鄙陋,辞不能达旨,恐有未孚圣意之处,惶恐难自安,伏待圣裁!”
大内福宁殿上,赵构阅罢,不能安坐,在殿中来回踱步,良久方驻步长叹,眼中清泪盈盈。
枢密院中,秦桧几乎与赵构同时拿到奏本,却是中枢收到急奏报捷之后,一面急送入宫,另一面则誊写备份至秦桧处,供其参详。阅罢之后,秦桧却是有如打翻五味瓶,一时之间,酸甜苦辣互见,持书的双手颤抖不止,哪里便能有何主见?相公,兹事体大,恐陛下一时心软,松了口气。某家不过一死,却怕累及相公身后清誉!”参知政事范同第一个找上秦桧,口中虽然死硬,听上去却是来求活路的话头。
当初上书要求赵构尽收四镇兵权,便是则这范同出的面,其中虽有秦桧、王次翁主挂。但范同之功也不小处,眼下才过得数年,四野口诛笔伐之声不绝传入耳中,让年仅五十来岁地范同范大人有如早衰,看上去像是过了二十年般,老迈不堪,说话都已经颤颤巍巍。
其实范同也并非元恶。说起来。赵构何尝不想尽收诸帅权柄?近年来虽然宋军战力有如江河直下,却喜金人也不敢渡江南下宣威,两国间一个有心腹之患,一个有如腐烂空心之柱,倒也晓得彼此不是互相推倒之时,是以都不敢轻易犯界。如此根基之下,大宋朝居然难得地集中国力,发展经济,江南盛世隐隐有凌驾于靖康年之前的景象。这收兵权之说,是对是错。有功有过。确也难说得很。
但范同最为被人诟病之处则在于,其后参与罗织岳飞罪名,惟恐其不被诛杀,这一点则与秦桧捆得极死,再无自圆其说的可能。
史上的大宋朝,始终不能以强过北方敌国数十倍的人口与经济实力反攻河北,一则缺乏勇将良马。更重要的则是终宋一朝防武抑武地传统。这一点在任何一朝都成为当朝文人的天职,从百胜将军狄青到岳飞。无不备受猜忌打压。
眼下杨再兴奏请为岳雷正名分封,看似遵守赵构此前旨意,并未为岳飞翻案,甚至承认岳飞有“罪”,但若是此例一开,岳雷将来达到何等地位实在难说得很,日后难免为岳飞翻案之风骤起,当初秦桧并没有直接诛杀岳飞的血迹,范同之辈却难辞其咎,自家便罢了,更有可能贻祸子孙,叫他如何不忧心!
秦桧却是自家有苦难言,见范同如此着意,也不敢掉以轻心,当下沉吟道:“岳雷之功,真假难辩,若是大宋臣民未得朝廷许可,个个恃勇力擅起边衅,势将遗患无穷!当日与夏国争边地之日,便有边将擅杀夏民以冒报军功,报捷求赏,遂至宋夏仇怨日深,积恨难消,方有金夏攻宋,国朝失却河东、河西之事!如今虽然岳飞次子有克复河东诸城之举,怕是身处金国腹地,复与夏国相邻,难得长久。此事不可妄议,本相必赴阙奏请陛下缓议封赏,以观北国动静,方可策万全!”
范同闻言,却不是个准信,谁晓得赵构会不会听取这番说辞?自然也不敢完全放心,略一迟疑,才颤抖道:“下官阖门老小,全仗相公周全,若有不测时,也必不敢妄加攀附!”
言罢起身告辞,秦桧举杯啜饮,片刻间,待范同背影消失,才愤然将手中香茗掷于地面:“贼杀才,也敢在本相面前卖弄!来人!…………”
这边厢大宋君臣犹在为岳雷功过之事大伤脑筋,临安城中却是口耳相传,都道河东大捷,杀俘金贼数万,岳雷率太行岳家军连克名城,撒离喝命丧岳家枪下。城内外十三瓦子尽传“岳二爷铁枪毙贼酋”话本,陈家书坊甚至早早就将此回书刻版印发江南诸路,以免生意尽为晋城书商抢去。临安还在安静中酝酿结论,江南不数日间已经沸沸扬扬,三月底时,甚至远在南海边上的岳家老小都已经得到喜报,岳夫人喜极而泣,情难自抑,岳家众小欢喜雀跃,都抢着要北上杀敌。地方官员也还凑趣,当此之时,着府中私吏送过来大批财物,以示相贺之意。
江南尚且如此,河北可想而知!
其时晋城商号虽经大战,仍然照旧营业。只因杨再兴一路上极少抛头露面,处处举的是岳雷旗号,泽州府在外宣称,则道杨再兴仍安居泽州府,以免为太行山贼所侵,是以河北路面上,没有抓住杨再兴痛脚前,谁敢轻易为难晋城中人?
便有郦琼等辈精细的,晓得杨再兴难脱干系,却哪里会主动惹祸上身?开封城中急脚斥候来去如风,传递的都是河东地面“贼势浩大,难图自保,专望大军来援!”地消息,郦琼岂是蠢才?早晓得河东地面不妥,可怜自家兵马尚不足保开封平安,南有数万鄂州兵马为邻,北有泽、潞二州雄师隐隐相逼,哪里敢妄动半步?
晋城商号遍布大金百余座城池,客商往来迅速将这消息四处传播,虽然比不得大金快骑急报,但流传面之广却犹有过之,三月中旬,河北地面上差不多都晓得了河东路剧变地消息。只是来源太乱,说法不一,但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内容却是相同的:岳雷枪挑撒离喝!
三月底时,上京城中终于得到噩耗,知道撒离喝命丧汾州。
金帝闻讯,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