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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听了便道:“不用这样兴师动众了,我们不过是一时闲了,白过来瞧瞧你,也坐不了多久,惊动了公主,反是不好。”
陈氏本来是没什么主意的人,正要点头,一旁站着的顾姨娘对她笑道:“老夫人好容易来一回,这样客气,夫人越发要礼数周到才是,自己一家子自然随便,可公主是最讲究礼数的,若是后头才知道老夫人来了,竟没见见,只怕要不喜欢。”
说着就吩咐那丫鬟:“赶紧去,站着做什么。”
陈七就皱眉道:“大姐姐这里怎么一回事,咱们说话,一个姨娘也来插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半点儿规矩都不懂,就该打嘴巴,还不快出去!”
顾姨娘脾气好,一声儿不吭,只是笑,站在炕前动也不动,陈七疾言厉色的说了这几句,统共就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似的,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陈氏原本就菩萨似的,自然也不开口,陈七还真是没办法。
杨夫人给陈七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再在这个事儿上纠缠了,回头公主宣召,就不方便说话了,杨夫人便道:“璐姐儿呢?没在家?”
陈七就笑道:“看起来不在吧,要在,听说娘跟我来了,怎么着也要来请安不是,大姐姐,不是我说,璐姐儿也真是野惯了,大姐姐竟也管不住?”
对这样突然的问话,陈氏有点茫然,杨夫人接着说:“唉,璐姐儿这样大了,这样下去可如何得了,我统共这些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就璐姐儿最叫人操心,虽说孩子淘气是有的,可到底是哥儿多,姑娘家这样的少见啊,可真叫人操心!”
陈氏是真没反应过来,顾姨娘已经觉得有点不对了,微微皱起柳眉,就给门口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一溜烟的去找周宝璐了。
这边陈七立时又接口道:“是啊,娘就是爱操心,儿子女儿操完了心,这又想着孙子孙女们了,一想到璐姐儿这样的性子,急的好常睡不着,就怕这越发大了,姑娘的名声越发不好,今后要怎么挑姑爷,在我跟前念叨了好几回呢。”
陈氏是表达过这点担忧的,杨夫人和陈七都清楚,此时一唱一和只管说,就要把这个话说实在了,挑起陈氏的担忧来。
陈氏一时插不上话,但她却想起来周宝璐对她念叨过的话:娘你细想想,安哥儿刚出世的时候,外祖母要抱了安哥儿去养,说的什么话,哪句话不是说的只望着安哥儿好,结果呢,安哥儿差点儿没了命。她又口口声声说委屈了闺女,结果呢,四姨母和七姨母的嫁妆和你比一比,是什么样儿?娘你记着,只要她念着要好的,都是想要人家不好,她说着委屈了的,其实都是好的,你只管反过来听就是了。
这个话周宝璐大约在她耳边念了有二十回,接回了顾姨娘后,又念了十回,这十回,顾姨娘也在一边帮腔:“小姐说的对,还是小姐读过书的,看事透彻!”
所谓三人成虎,加上接回顾姨娘得的种种好处,是实实在在摸得着的,越发是个有力的佐证,陈氏心里慢慢的就有了深刻的印象,此时听杨夫人和陈七口口声声的担忧,她就不知不觉反过来听了:我们家小璐果然是个好的!
只不过陈氏从来缺乏行动力,开口也比人慢,杨夫人和陈七一句递一句的说话,陈氏就算想表明态度也来不及说,只是呆呆的听着。
杨夫人说:“璐姐儿挑姑爷只怕难了!”
陈氏想:想来是不难的。
陈七说:“高门大户是不用想了,不如挑个家中略差些儿的,婆婆宽厚的,就是媳妇规矩差些,也不好挑剔媳妇了。”
陈氏想:嗯,我们家小璐得嫁好一点。
杨夫人说:“璐姐儿模样儿也寻常,要嫁个高门子弟只怕人家也看不上。”
陈氏:我家璐儿长的好。
话题就在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个人呆呆的想着的状况下逐渐深入了起来。
周宝璐还没有走到上房门口,顾姨娘打发的那个丫就在路上碰着了周宝璐,也不敢耽搁,就一路走一路把杨夫人和陈七来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周宝璐是知道的,这些人对舅舅舅母从来都是从头到尾都看不上的,自己更是如此,陈七当着自
己的面儿就说过寄人篱下的话,周宝璐都当听不懂,横竖不吃用她的,与她什么相干?
周宝璐走到门口,只听到杨夫人和陈七的声音,并没有陈氏的答话,她心中一动,就停住了脚,在门口听着。
就算她娘还那样,她至少能找安哥儿要只老虎不是?
屋里说了也有一炷香时分了,杨夫人和陈七都觉得差不多到了火候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陈七就开口道:“咱们忧心了这些日子,都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娘不管去哪里都打听着哪里有合适的人家,也总叫我留心,如今就选着了一家好的,我们家三伯的小儿子,今年十五了,模样儿长的俊,又知道上进,几个哥哥都已经娶了媳妇了,我三嫂是个宽厚的,又疼小儿子,自然就疼小儿媳妇,待璐姐儿嫁过去,三嫂有上头几个妯娌服侍,哪里还用的着璐姐儿呢?璐姐儿就现成的做少奶奶,什么都不用做,岂不是好?且嫁给我侄儿,今后又有我照拂,亲姨母做婶娘,哪里能叫璐姐儿吃一点儿亏呢?”
陈氏因在帝都的日子少,并不太清楚各家门户,便问:“七妹你们家三伯家?分家了吗?你三伯是你婆婆养的不是?七妹别笑话,我身子不好,平日里少走动,都不大清楚。”
杨夫人就说:“虽说不是侯夫人养的,但也是从小儿养在侯夫人跟前的,跟侯夫人养的也是一样的,且这样着,她三嫂子自然就越发不好挑剔璐姐儿,你是知道的,婆婆出身差些,自然好伺候些,就像你们家,要伺候公主自然是不容易的吧?”
陈七也说:“咱们家在帝都也是数得着的人家,大姐姐想来是知道的,自然不会辱没了璐姐儿。”
陈氏顿时摇起手来:“是你们家亲三伯?是你们那房的吧?七姑爷的哥子?你这样一说我就知道了,这可不成,你们家那摊子我知道,一家子都没进项,连嫡子都没谋到好差使,何况你三伯还是姨娘养的,自然更没有了,那么大一家子,几十口人,都指望着媳妇的嫁妆填补,七妹你嫁妆厚实,又有母亲贴补,填得起来,我们家璐儿是不成的!且就是不论这个,这门第也太低了,怎么配得上我们璐儿。”
陈七顿时脸都青了,可陈氏完全看不出来,只是絮絮的又说:“你三伯还是庶子哩,这可差了一大截了,别说是你婆婆教养的,就是你祖婆婆教养的,也还是庶子嘛!我记得七妹夫可是你婆婆亲生亲养的,正经嫡子,才娶了七妹,论起来,七妹虽然是咱们家嫡女,可母亲到底是填房,总差了些儿,认真比一下,七妹还比不上我们家璐儿哩,她爹爹是公主亲生的,我和她爹也是结发夫妻,怎么说也是原配……”
连杨夫人的脸都青了。
周宝璐站在门口没进来,听的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这老实人说起老实话,打脸真的特别疼啊。
☆、第33章 哭
周宝璐知道她们肯定不安好心;只是一时还没猜想到她们到底是有什么打算;是以听她们说的热闹,就只在门口听着。
居然是在跟她说人家?周宝璐郁闷;她这过了年才往十三岁靠;正经还没到十三岁生辰呢;这也真够急的,而且还给她说个这样子的?
东望侯家庶子的小儿子?
也亏她们说的出口来。
东望侯家如今也就一个空爵位,最出息的儿子也就是陈七的姑爷;如今是监察御史里正;听说是个懂事稳重的,前程也看好;可是;也仅仅还只是看好而已。
这样子的人家,给庶子的儿子来说公主府嫡长孙女,也是世子的嫡长女,这得有多看不起公主府,也有多看不起镇国公呢?
周宝璐听着是一点儿也不急的,她娘应不应其实无所谓,这是不管是公主还是舅舅都不会答应,不过周宝璐在门口听到她娘这样说,也是差点儿笑出声来。
她娘的这种守规矩、这种老实,落在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身上,比八面玲珑的人说出来的话更叫人难堪。
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呀!
武安侯夫人杨氏一系与武安侯世子的仇怨由来已久,而其中最根本的,就是武安侯这个爵位的传承。
武安侯世子陈熙华与陈氏是同胞姐弟,母亲是武安侯的原配夫人,只是福薄些,生下陈熙华不久就急病没了,两年后,陈熙华又娶了寿宁侯二房的嫡长女杨氏做填房。
寿宁侯家几代也没个出息子弟,已经从国公府降爵为侯府,下一代只怕还得往下降,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长房都如此,其他就更差些,跟武安侯府没得比。
杨氏嫁入武安侯府,就做了掌家侯夫人,十年下来,生了两子两女,眼睛就自然而然的盯上了武安侯这个爵位。
虽然陈熙华早已经封了世子,但也架不住杨夫人总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有机会,是以,陈熙华的第一个儿子来的最是艰难,周宝璐是听舅母说起过的,她那时候刚怀孕,就被杨夫人立规矩,要她从早到晚站着伺候她,吃饭的时候就不说了,连吃一碗杏仁露都要曾氏亲手做,直说曾氏做的才合胃口,只是做了来,吃了一口,嫌太甜,立时叫重做,重做的吃一口,嫌太淡,一共做了五碗,都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到后来倒当众哭诉起来,说曾氏怨望,不是真心孝顺,故意做的不好吃。
满帝都都知道,武安侯夫人一心指望陈熙华没有儿子,才能把爵位传承给她自己的儿子。
只是曾氏却不是陈氏那等软弱的人,她自然有她的法子,安安稳稳的生了陈熙华的前两个儿子,杨夫人再不称心,也没有办法。
于是又想在还没长成的小孩子身上着手,非要把陈熙华的嫡长子陈颐安抱去自己教养,结果还没满月的安哥儿从床上摔了下来,额头一片乌青,曾氏心疼的浑身乱战,哭着要抱了儿子回娘家去。
武安侯勃然大怒,当众给了杨夫人一耳光。
种种恩怨从杨夫人生子开始,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了,再也无解了。
这些事情,周宝璐一直是知道的,陈氏当然更知道,只是她是性子软弱,规矩又学的迂的人,总是孝道要紧,从不肯失礼。
这会儿她絮絮的说着,只当这是一家人,倒是不恼,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我家璐儿年龄也还小,再挑两年也使得,母亲和七妹多替她留心,虽说哥儿出息是要紧的,但家里也不能太差了,她爹爹是世子呢,今后是要承爵的,门第太差可不好看,别说是七妹她三伯那样的,就是和七妹的姑爷差不多,我也还舍不得,你们那一家子,就指望着娶有嫁妆的媳妇填馅,其实是个空架子,也就是当年七妹的嫁妆多,他们家才赶着来求……”
这话听起来仿若家常,可听在杨夫人和陈七的耳朵里,简直比陈九说话还剜心,陈七便怒道:“你只说愿不愿意吧,扯这些做什么,什么世子承爵的,又是嫁妆门第,指着谁呢?”
陈氏愕然,不知道为什么陈七突然发作起来,只是她性子一直好,想的也不多,就顺着陈七的话解释:“哪有什么指着谁的,七妹说什么呢,不是你说要把璐儿说给你们家三伯的儿子么?我才说说你们家的,不然我干嘛说呢?”
意思是,我这是在认真的分析你提出来的事呢。
陈七就哼了一声,杨夫人也不满的说:“她是给她们家三伯的儿子说,你只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