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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杭城多雨,父母官特特寻了一处室内的场子搭台供他们演出,不过是两层的楼阁,演出还未开始,阶梯楼道上早已到处挤满了慕名而来的人。
只不过这番场面瞧来着实有些奇怪,从外头看去分明是热热闹闹正正常常地一番景,入得里面却全变了样,在那楼底中央一方高台上,未见着表演的人影却已铺满了乱七八糟的鲜花丝绢,人们还在陆续推推搡搡急急囔囔地往上面丢东西,无人维持的场序几乎一团混乱。
柳青青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番,连堇的影子倒是未见着,只看见一颗颗乌黑不辨人脸的脑袋在眼前混乱窜动着,各人都是挖空了心思地要往里面钻,谁也不愿落了后头去,四处都是手啊脚啊地伸来伸去。
犹豫着刚一入门就被动着被推到这边又推到那边,柳青青手中还抱着买来的东西,身前几乎没有一丝空出来的落脚处。
这可真是怪得有些诡异了,不过是一个歌舞表演,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柳青青心下觉得奇怪,这四处除却黑压压的人头就再也看不要其它东西,若是后来的人抢不到前位落在了后头,那肯定是连台上人的一个小影儿也见不着的,如此推来挤去地又有什么意思,这“楼兰家”的舞真就有那么好看?
就这么一来二去,四下人声鼎沸,聚集的人多了,空气里满满都是浓郁的人类味道,其间夹杂着一股怪味,一阵一阵热腾腾地四处乱窜。妖精的鼻子本就灵敏,虽然柳青青近来嗅觉变得较同类略有些愚钝,却也易于寻常,这番味道虽然人类嗅闻不到,却着实是熏得柳青青几欲呕吐,她实在是想不通连堇为什么要带她来这样的地方。
在无数次被不知名的脏手揉了肩膀又揩了屁股就差没被吃豆腐之后,柳青青终于下了狠劲挥手拍去身边又要窜出来的一只狗爪,回身埋头就要往外面退。
就算是再好看连仙女姐姐也比不上的舞蹈她也不想再看,这种热闹柳青青不喜,也实在是凑不得。
然而这么着已经是身不由己了,眼前只见着大门就在不远,可就是怎么也挤不出头。
无数双手在眼前晃来晃去,柳青青在人群间急得几乎要满头大汗,最后终于耐下性子在心中默念了一道瞬移咒,眼前的景物随之一晃,周身瞬间变得舒畅无比,这才算是脱开了目下的困境。
方离开那拥挤的楼阁,还没舒上一口气,柳青青又没头没尾地撞上一个人,身子摇摇晃晃地踉跄几步才算站稳。
“柳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青青急急立定了抬眼去看,竟是李朝陵。
“老爷。”她心中蓦然一惊,慌忙低头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裳头发,沉沉喘了口气定下神来朝他行了一礼,继而一指身后的楼阁道,“我和连公子原本是想来看看‘楼兰家’的表演,只是这里头实在……”
李朝陵抬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和声问道:“那么……东西都买好了?”
“买好了,”柳青青将怀中的东西往前递了递,不知为何与他说话总有些底气不足,“还、还有一半在连公子那里。”
“那么连先生人呢?”李朝陵扬了扬眉。
“走……丢了。”柳青青微有些懊恼,“那里边的人实在太多,走散了实在是不好找。”
“是么……”李朝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迈开几步仔细往那阁楼里边瞧了瞧:“方才站在门口瞧了那么久,确是觉得有些非同寻常,‘楼兰家’在杭城演出已不止一次了,每一次的开演都是座无虚席,然而亦是井然有序,无一次如今日这般拥挤。”
“你在这站了很久么?”柳青青疑惑,一时竟忘了府上管事的姑娘曾遵嘱过与李将军说话该用上敬称。
李朝陵眼神意外地一黯,随即苦笑了一下:“本是约了诗诗一同来这观看看那‘楼兰家’的表演,却不知为何她至现在都还没有来。”
“哦!”柳青青不知该做何回答,只得道,“她大约一会就会到了。”
“应该不会来了。”李朝陵叹了一口气。
“啊?”柳青青闻言一愣。
“我已经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她每次都是这般随着性子来,说好了的事情,只要她不高兴,随便他人怎么想,”李朝陵自嘲地笑了笑,“我早已习惯。”
柳青青一时无话。
来到人间已不知留心听多少人赞过李将军是盖世英雄,沙场猛将。只要一提起他,除去那段并不受人看好的情事,几乎无人不露出一脸羡慕与景仰的神情。
柳青青不是很明白在人间身为一个领军杀敌的将军到底有多少的雄浑气魄。鲛姐姐曾告诉过她,判断一个人的内心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
这一方法柳青青早已学会,她虽为妖,却也有心,眼下只觉得那李将军不过也是个凡人,并非无坚不摧,也会为着小事难过,或者为着情事烦忧。
他在她的心中,仍旧是那个六百年前替她治疗伤口为她歌唱的采药书生,她预备用一世来还债的恩人。
柳青青此刻不知为何很想问一问鱼诗诗,有情郎既然如此难得,又为何要这般的不珍惜?
“里面这么挤,我想柳姑娘大约也不想再进去了吧?”李朝陵忽然出声,一言打断柳青青的遐思。
“嗯嗯。”柳青青回神点了点头,“呆在里边着实难受。”
“那么,现下天色尚早,柳姑娘想不想随我去西湖边上逛逛?”李朝陵笑了笑,随即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柳青青略有些意外:“老爷……不等诗诗了么?”
“不等了。”李朝陵叹了一口气,“与其浪费时间,不如趁着良辰去看看美景。”
柳青青微有些惴惴,犹豫着没有答话。
李朝陵一眼看出她心中想法,笑着道:“连先生不是小孩子,寻不着你他自会回去。”
柳青青无由可拒,心中亦是很想同他一道走走,于是点了点头答应。
阁楼里方还在拥挤,柳青青跟着李朝陵离开时无意识的回头又看了一眼,光景里只觉得有一道熟悉的红点一闪而过,还待细看,却已没了踪影。
第九章
柳青青依稀记得她头一回来凡间时就和鱼诗诗一起逛了这里。
那时西湖边上尽是嬉戏玩闹的少年和孩子,三三两两着肚兜扎小髻的娃娃聚成一堆,在杨柳依依的绕水小桥边上跳着皮筋,一边嘴里唱着一首诗,那诗悦耳动听,一如儿歌般朗朗上口。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想着想着竟又听见了这样的清调,柳青青忍不住驻足细看,一边笑了起来。
李朝陵正游目细看美景,走着竟不见了身边的人,听闻笑声转过头来:“柳姑娘在看什么。”
“笑那景色美好,孩提欢歌笑语甚无忧,”柳青青微带羡艳地看着那群嬉闹的孩子,“是不是在他们那个年纪都是如这般没有烦恼?”
“柳姑娘这话说的,像是已经过了几百岁似的。”李朝陵打趣道。
“是啊……”柳青青随口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不见有人答话,转目一看,却见李朝陵一脸忍俊不禁的模样:“柳姑娘倒真是个有趣之人。”
这才觉察说错了话,柳青青羞赧不已,只得讪讪随着他笑:“又讲了一个无意义的笑话。”
飞花轻落,轻踏处皆是耐人寻味的香。
走得累了,李朝陵领着柳青青寻了一处视野宽阔的凉亭落脚。
见李朝陵当先在那石凳上坐下,伸手比了比他身边的位置,柳青青微一犹豫捋了捋衣裙亦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柳姑娘心有烦恼么?”
举目看那湖心小岛,微带了雾气的山水一径迷蒙成模糊的景,柳青青嚅嗫着道:“烦恼……大约是有的。”
“哦?”李朝陵端坐起来,露出了一脸兴致的表情,打趣道,“女儿家的烦恼还真是没听过多少,柳姑娘不介意我多生了一只耳朵吧?”
柳青青笑了笑:“这烦恼是天赐的,我当是和女儿家无多大关系。”
观音大士的意思不就是天意么?
“那我更是想听了。”李朝陵越发坐直了身子,微微下垂的眼角显出一番笑意,右侧细小的红痣散出亲和安然的味道,“柳姑娘放心,大丈夫最讲诚信,自不会说出去。”
柳青青反倒不怎么好意思起来:“青青只是不明白,欠了别人的恩情,是否一定要偿还?”
“那自是。”李朝陵点点头,“知恩图报,此乃为人之道。”
“怎么还?”
李朝陵一愣:“那要看你还的是什么情了。小情薄还,大恩重谢,若是救命之恩,以命相抵亦不为过。”
“以命相抵?”柳青青微吃了一惊。
李朝陵举目远望:“驰骋沙场者都是重情之人,施与人恩情,于其而言也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受恩者却会将其铭记一生。若是他日我欠下他人如此一恩,自当在所不惜。”
柳青青低头沉默下来。
湖面吹来的风缓缓拨弄山水人柳,一波一波地漾起轻柔细浪。青山远岫间,忽有悠远的曲调自身侧传来,声声入耳,激起回忆如丝。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
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柳青青不禁听痴了去,微微跟着轻哼。
起先只是磕磕绊绊地不成调子,后来李朝陵特意放缓了步骤,一遍一遍地同她和着唱。
对于他的体贴,柳青青甚感愉悦。
欢歌中突然想起那山脚潭底的鲛姐姐似乎还曾对她说起过:人心有七窍,它可能长情也可能薄情,权看他们自己的喜好;妖精却不同,他们重情,是因为他们的心唯有一窍。
只是一但认了死理,那便成了痴妖。
鲛姐姐就是那只痴到骨子里的妖精,日日于潭底间歌唱,唱山唱水,唱的最多的还是那些妖精们听不懂的忧伤故事,句句如泣,一声一落泪,整个潭中都落满了由她泪水凝成的珍珠。
时隔几许,李朝陵停了唱声,转而问起柳青青道:“原来柳姑娘亦懂音律?”
柳青青忙忙摆手,“不懂不懂,只听过些许。”
“却也学得很快,甚是聪慧。”李朝陵夸赞。
柳青青笑了笑,忽而想起一件事,犹豫了一番问他:“不知李将军会不会哼那样一首歌?”
“什么歌?”
柳青青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在腹间运出一口气,滞了滞,又沮丧地吐出来。
那首梦里的歌曲,她已全然不记得调子。
李朝陵见她这般,反倒是笑了起来:“哈哈……不忙不忙,柳姑娘慢慢回想,想起来了随时可以问我,”继而又问道,“方才柳姑娘说欠了他人的恩情,不知是哪一种?”
柳青青不愿说与他知晓,连忙摇了摇头:“只是小恩情。”
李朝陵点了点头:“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权看你怎么做了,”说罢起身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已不早,我们回去吧。”
柳青青随之站了起来,微带遗憾地道:“不知那‘楼兰家’的演出结束了没有。”
“应该结束了,”李朝陵笑了笑,“柳姑娘若是想看舞蹈,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是么?”柳青青应了一声。
李朝陵不置可否,转身当先迈出凉亭。
天色已见微暗,云霞燃上一层灼艳的红,柳青青立于其后默看李朝陵于暮色下的背影,脑中忽然奇思异想:假使六百年前,她遇见他时没有转身离去,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还未至将军府门口,柳青青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李朝陵回身问她。
柳青青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