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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青到底没有十分明白连月的话,只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隐隐生起了一分难言的怯弱和恐惧,见他迈步进去了,一时无法思考更多,唯得急急提着裙子跟上。
弯弯绕绕地随着他进了许府,一路碰上许多人,看见连月都是一一地点头见礼,很是熟络的样子,却都不说话。就连见着他身后跟着的柳青青,一律也没有多问什么。
柳青青只觉得他们俱是安静得可以,甚至连每个人的走路声音都压得低低的,终究是有些不同寻常。
越往前走心里就越发觉得清寒,隐约猜到什么,却又觉得不大可能。
这么折磨着,她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到最后连捏着衣角的手都开始打颤。
直至在一处房廊边上拐了个弯,但见一处僻静的园角。
原本狭隘的视线豁然变得开朗。
柳青青的眼睛诧异地瞪大开来。
那园中鲜花翠叶横斜丛生,蝶舞鸟鸣期间,一瞬间仿佛让时光重回了人间芳菲满天的三四月份。
最惹人眼惊艳的便是那园中池子里一朵朵滚圆鲜艳的莲花,风吹莲叶轻晃,垂下叶面上的水滴,颗颗炫亮如同珍珠一般,当真美不胜收。
那馥郁的莲花池边正斜斜倚坐着一个人,从侧面看上去的脸颊弧度一如既往地清爽怡人,长睫悠悠地颤。
连堇听见脚步声,也不回过头来,只眼瞧着池子里自顾自地说话:“阿月,你快过来看看,这儿的莲花当真是与别处有很多的不同,一朵朵开得那样鲜艳饱满,颜色也是格外地红……”
他说着弯腰蹲下身去,伸手轻轻触了触离岸沿最近的那朵红莲,自肩胛滑落下来的卷发依旧那样的浓墨入黑:“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他这边轻轻地吟着诗,却是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莞尔笑了起来,嘴边还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窝,“真想回到小时候,跟着家中娘亲与邻里姑娘们一道荡浆在河上采莲的日子,犹记得那时家门外荷塘里的莲花,也同样是如这般红得直蛰人眼。”
说这话的时候,连堇的眼眸浓郁得似一汪深潭,方才展现出来笑意终究不能曼延至眼底,花色衬托人脸,还有一分隐约的苍白。
第四四章
“那本就是代表着地狱的一种花朵,如同彼岸花。”
一个清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连堇诧异地回过头来。
柳青青敛裙在他身旁坐下,举目望向池塘:“但很奇怪,那种红与绮丽,分明该是冰凉且透心彻骨的,却偏偏是通往鬼界道路上的唯一点缀与风景,好像一个正在燃烧的生命,鲜活而又旺盛。”
她说着调过头来,望进连堇的眼睛里:“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
连堇这才反应过来,复又重新转过脸去,抬眸望向天际,淡淡笑道:“在想繁华年少,春去秋逝,岁月静好。”
“不要和我猜谜语,你明知说这些高深的话我也听不懂,”柳青青生冷着语气道,“你不如就直接同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连堇怔了怔。
柳青青见他犹是这般,一下心生恼火:“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不眠不休地在到处找你,差不多要把整个杭城都翻遍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担心得不得了……你现在居然就这么呆在这里,好好地呆在这里!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想着先同我说一声?”
这不说还好,一说就气愤,柳青青禁不住紧紧纠起了眉头:“连堇,你几世为人,分明一直都知道对待他人要谦恭礼遇,那么对待我,你把那些经年学来的礼数都丢到哪里去了?”
“你……”
连堇尚未开口,又被她打断:“还是说……你连堇,根本就从未把我放在眼里?”
想到这个可能,柳青青揪紧自己膝前的裙襟,竟是委屈得瞬间湿润了眼睛。
连堇全未料到她居然会这么跟自己发火,一下哑然。
仿佛被打开了一个闸门,柳青青也不知道自己那么多天忍受着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只觉得这眼泪一流出来就收也收不住。
连堇急忙拈起自己衣袖送过去:“喂,我还什么话都没说,你哭什么?”
“我心里难过,不行啊!”柳青青愤然一抬掌将他的手拍开,兀自伸出手背去揩自己的脸。
连堇悻然收回手去,又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递到她的眼前,顿了顿终于开口道:“还记得那日在校场上发生的事吗?”
柳青青故意赌气不接:“那又怎么样。”
连堇叹了一口气,低头细心折好帕子,倾过身去替她擦眼泪:“你知道是谁窃走了你那两百年的修行吗?”
那是蓦然接近的属于连堇的气息,温热的呼吸,还有他身上一股清淡的香气,让柳青青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
直到隔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才完全消化了他方才问出的话:“谁?”
连堇收回手去,转头继续看着向池塘:“就是那条白蛇。”
柳青青一下子忘记了还在跟他怄气的事:“你是说……那她现在在哪里?”
连堇淡淡道:“被地府的人收去了。”
柳青青倒抽一口气。
难怪那之后也没有再看到鱼诗诗,她原本还想先找到连堇,之后再顺便去找寻一下她的下落……
想来想去又觉得有些不对,柳青青又问他:“她既然吸食了那么多妖的修行,为什么她那时候幻出原型,看起来还是那么大?”
照理说应该更大一些……
“你应当知道妖精用以偷食气息的方法有两种吧?”连堇道。
“啊?”柳青青恍悟,“阿月同我说过,除了平时常见的一种直接吸食,还有一种仿佛是需要容器。”
连堇点头:“白蛇的容器就是她头顶的发簪,但是她能力不足贪心有余。至今仍然无法将偷到的东西转为己用,所以她到现在只能一直收集他人的修行,将它们全数存在她的发簪里。”
“你说她贪心……”
“她确是贪心,不止窃了你的修行,还有很多在你们妖界的其它妖精,甚至连一只魔障都不放过。”
“你是说……”
“那次在‘楼兰家’,当时她会出现在那里,就是想要去偷那只黄蜂修行。”
怎么会这样?
如果真是……那么妖界里那些小黄皮们的修行难不成都是她窃走的?
现在想想,这也不无可能。
柳青青忆起自己之前去妖界找鱼诗诗时,还能从黄小一同她说的一些话里隐约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那她真是太坏了!”柳青青愤然,“枉我还同她做了那么久的朋友。”
连堇点头表示同意:“你是挺容易被骗的。”
柳青青怔了怔。
连堇弯起眉眼:“开个玩笑。”
柳青青气恼地横了他一眼。
连堇又笑问道:“还难受么?”
柳青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不是该和他在吵着架的么?
连堇又道:“说来我六百年前就一直在找寻那条白蛇,她到底是在人间呆久了,学得那样善于伪装和变化……所以那时我才会把你认错。”
听见“六百年前”这个词,柳青青心中一刺。
“所以人间有百态,丑恶亦良多,你终究不能长久地呆在这里,”连堇继续道,“能够得到机会重回仙界,那是一件好事。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不同你道别,只是怕你走的时候心里会更加难受。”
柳青青听完这话,只觉心口一滞,刚想说什么,眼前忽然暗了下来。
那是瞬间翻涌而来的记忆,也是她进来入眠时夜夜能够梦见的画面。
只是这一次更加真实。
血腥,哭号,黑暗的天,沾满血迹的双手。
一波又一波,强制性地闯入她的脑海,压得她心口剧痛难忍,几乎不能呼吸。
稳了稳心思,深吸一口气,柳青青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连堇诧然看着她。
柳青青浑身颤抖不已:“说人间有百态,说凡人丑恶良多,那么你呢?你不照样也是个凡人么?六百年前,你也一样有机会成仙,你为什么不上天去?”
连堇一时失语。
“说来说去,你也不过就是一个畏畏缩缩的胆小鬼!”才被拭去的眼泪,这一回又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受了一次打击,所以你就怕了。受了一次挫折,所以你安于天命了。胆小鬼!这样的连堇,根本就不配拥有什么梦想,你永远都只配在这儿做一个凡人,等着疾病缠身,等着孤单老死,等着轮回重生,一世一世地过去,一世一世地错过,一世一世地自怨自艾!”
说到这里,柳青青又吸一口气,继续哽咽着道:“你知道吗?从历劫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我找的那个人,就是连堇。可是那个连堇,根本就不是像你这样的,他温和谦逊,有担当,有魄力。他是地府里无人能够替代的白无常……”
柳青青说着,忽地伸手捉住他的前襟,颤抖着翻开他的衣领。
那方白皙的肩膀上,赫然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的印记,那是经历了千百年的轮回也磨灭不了的伤口,是曾经历火浴血的证明。
“那个白无常,他英勇无畏,心怀大义……即便是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惨痛的未来,可能会遭人嫉妒,会被扁入他界,永世翻身不得。他仍旧能够毅然决然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连堇惊异地看着她,眼光闪烁不定。
“只因为是连堇,是那个即便大难临头也毫不畏惧,万夫莫敌锐不可当的连堇。所以那个当时还在鬼界里受罚的我,才会为了成全你的梦想,奋不顾身地随你站在风雨的最前端……”
说到这里,柳青青已然泣不成声。
那些事情,我都已经想起来了,而你——是不是还曾记得呢?
缄默良久,久到柳青青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衣鬓摩挲的声音。
连堇忽然伸出了手,一径将她拥进了怀里。
柳青青倏然愣住。
空气里有花草的清香,原本嘈杂的声响一下子全数地静谧下来。
柳青青怔然伏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从刚开始一瞬间的呆滞到后来的悸动,心口的跳跃逐渐变得明显。
像是短暂关闭又重新开启的盒闸。
蛙声,蝉鸣,鸟悦,又渐次地在周围响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青才听见连堇在她耳边轻吸了一口气:“青青,我……”
话至一半却突地卡住,仿佛是中途被掐断了一根线。
紧接着便是一阵难掩一阵的咳嗽声,连堇徒然后退一步侧过脸去,单手扶住边上的树干,一下一下地抽气。
柳青青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却发现他侧向自己的背影居然是这样的削瘦,脸色亦是苍白得不像话。
“怎么、怎么会这样?”柳青青被他这模样惊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完整,“你……你怎么了?”
连堇摆摆手,还想安慰她,熟料却是连说话的气力都已经流失,只能手抚住胸口重重地喘息。
柳青青慌忙想要凝出内体去测他的体息,却蓦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那样的能力。
她一下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抚着他的手臂不能自主地打起了颤。
忽然想起什么,柳青青急急道:“对了,阿月刚刚还在的,我去……我这就去把他喊来。”
“不用了,我在这儿。”
柳青青连忙回过身去,却见连月正从一旁的小径里疾步往这儿走来。
“阿月!”柳青青连忙逮着他问,“连堇他怎么了。”
连月折身从柳青青的手中帮着将连堇搀过来,额心冒出了汗水:“当心些,这里起风了,仿佛快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