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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里做了几个深呼吸，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小柔，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坦白。”
“不好啦，不好啦，六楼加护病房出事了！”
医院里忽然混乱起来，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穿粉红制服的护士们匆匆忙忙地向同一个地方赶去。
“怎么回事？”辛柔感到自己的眉头在突突地跳到着，预感到不好，她连忙拉着方连杰往回跑。
直觉告诉她，林海出事了！
电梯被挤满了，他们俩被挤在外围的人群堆里，没有十几分钟，估计轮不上他们。
方连杰提议走楼梯，辛柔同意了。
只是才走了两层楼梯，辛柔便停下了脚步，微微地喘着气。
方连杰二话不说便蹲了下来，示意辛柔爬上来。辛柔也不矫情，俯下身子，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虽然方连杰的身子有些单薄，肩膀不像壮汉那样宽厚，却同样让她感到体贴和温暖。
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很稳，一步一个脚印，不紧不慢地向上走。辛柔的身子很轻，他却觉得自己背着的，是一个宇宙。承载着他所有喜悲，装载着无数奇妙的大宇宙。
开心，心里一直是愉悦的，呼吸到的空气，似乎都比平时要甜润许多。
等到他们走到林海病房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
辛柔拍着方连杰的肩，让他将自己放下来。
方连杰依依不舍地蹲下身子，让大宇宙离开了自己的背。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背，好凉。
辛柔拨开围观的人，挤进了病房，只见林海身上盖着白布，原先装在他身上的机器也都卸下来了。
而秦桑，却不见了。
“你来得正好。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他的病情恶化，已经脑死亡了，节哀吧。”跟辛柔有过几面之缘的医生走过来，拍着她的肩，沉声说道。
“知道了。先送到太平间吧，等我找到他的亲属，再处理后事。”辛柔的视线落在那一块白布上，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整个人好像失重了，找不到支撑的重心。
“对了，这支笔，是你的么？”那医生从宽大的口袋里取出一支银色的笔，问道。
“嗯。”辛柔接过笔，转身往外走。
有死人的病房，空气特别沉闷，好似有什么，在失落的时间里，腐化，并且迅速蔓延开来，让人心头突突的，极不舒服。
“小柔，你没事吧？”方连杰刚挤到门口，就见辛柔深情淡漠地往外走，心下一跳，忙挽住她的胳膊，深怕她感染到悲伤的情绪。
“我没事。”辛柔跟方连杰一起从人堆里挤出来，在走廊里走着，听着脚下发出的细微声音，有种时间将近的紧迫感。
“我去个洗手间。”她停下脚步，指了指拐角处洗手间的牌子，等方连杰松了手，才走进了洗手间。
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用水洗了把脸，刚要把录音笔打开，忽然听到一道重物掉落的声音。
“砰”，只一声。
随后，隐约听见类似尖叫的声音。
她打开录音笔，将林海那一段跳过去，后面果然还有一段新的录音。
“辛柔，是我。我……想请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件……”录音笔里没什么杂音，只是声音断断续续的，并不连贯，听着有些费力。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生死相随
第一百零六章生死相随
“小柔，不好了，有人跳楼了！你在里面没事吧？”外面响起方连杰焦急的声音，掩盖了录音笔里的声音。
辛柔关了录音笔，从洗手间里出来，面色有些苍白。
方连杰忍不住担心道：“辛柔，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要不，我去帮你买几贴暖宝宝？”
辛柔哭笑不得，一掌拍在他的头上，沉声道：“走吧。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方连杰有些委屈地撅着嘴，跟在辛柔身后，不敢吱声。他只是关心她，也没别的想法，怎么就挨打了呢？
“真是晦气，又多了一具尸体。”
“也不知是谁，这么想不开。”
走廊上，几个医院的工作人员推着小车，私下里闲聊着。
小车上明显躺着一个人，只是被单被染红了，不用掀开也能知道，底下的人定是凶多吉少了。
“等等。”辛柔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大胆地伸手去掀那一块染血的被单。
“诶，姑娘，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里头这人的摸样，可渗人了！”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挡住辛柔的手，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她，应该是我的朋友。”辛柔冲那人微微笑了笑，见那人不再拦着，便将被单掀开。
一入目，便是一双充血的眼睛，脸上满是血污，虽然确实有些渗人，但辛柔可以确定，这人，是秦桑，没错。
秦桑死了，跳楼死了。
方连杰只瞥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怕多看一眼，翻腾的胃便要波涛骇浪了！
辛柔重又将被单盖上，沉声道：“这人是我的朋友，麻烦你们，跟林海放到一处，我明天联系火葬场的人过来。”
“哦，好。”工作人员应声，推着小车走了。
方连杰搂住辛柔的腰，安慰道：“小柔，你别怕。你还有我。”
“小杰，我不怕。”辛柔握住方连杰扣在自己腰上的双手，揶揄道：“你别怕，秦桑是去找林海的，不会缠着你的。”
方连杰本就微颤的双手抖得更厉害了。
好吧，他承认，是他害怕了。可，这不可笑吧？但凡是人，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都会害怕吧？
“小柔，你放心，我以后也会像秦桑对待林海那样，对你死心塌地，生死相随的。”害怕归害怕，他还是被秦桑的痴爱打动了。
自己的男人一死，也跟着一起去。有多少人，能有这样果敢的勇气？
“小杰，你松开。”辛柔的声音忽然一冷，吓得方连杰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她转过身，与方连杰面对面，微凉的手捧着他的脸，沉声道：“小杰，我不需要任何人跟我生死相随。只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不离不弃就好。假如我不在了，你就忘了我，开始你的新生活，你听到了没有？”
辛柔的话并不似往常那般轻柔、淡然，这一次，是认真的。她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带着浓浓的严厉。
方连杰张了张嘴，只发出‘啊啊’的声响。他抿着唇，摇头，用最直接的动作，表示他的不赞同。
倘若只是喜欢，他随时都可以放下，可以重新开始；倘若不是很爱，他也可以放下，尝试重新开始；可是他该怎么办，现在他已经完全陷入了一个名叫“辛柔”的女人设下的陷阱里，逃不出，一天天地沉溺下去。
他说不出他喜欢她的程度，也摸不清自己爱她的深浅，只知道在看到秦桑的那一刻，生死相随的念头就这样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不是心血来潮，他确信，在他听见她说‘你就忘了我，开始你的新生活’的时候，他好难过，难过地像是身体的某处缺失了，钻心的疼。
不可以重新开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两个人，倘若真心相爱，怎么能说放下，便放下？
那么，说出这话的辛柔，究竟是在乎自己，还是根本，没那么喜欢自己？
“不要任性。”辛柔拉住方连杰的手，拉着呆立的他往前走。
他绝对没有任性，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可辛柔，却这样评论他的坚决。难道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任性的长不大的男孩，而不是值得信任、值得依靠的男人？
他猛地甩开辛柔的手，力道很大，大得让她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他挣脱了。
“小柔，我爱你。”他大声说道。
“我知道。”辛柔垂下眼眸，浅声应道。
除了说我知道，她找不到其他的话接茬。她没办法像别的女人一样，告诉他，她也爱他。他们之间，没办法更进一步。
她记得她曾经不下一次地跟他说过：“我们在一起吧。”
她以为，这已经是她许下的最重的诺言。她以为，他已经懂了。
但如今，看到他受伤之后湿漉漉的双眼，她却明白，他一直都不懂。他很在意，在意从她的嘴里，从未说出过‘我爱你’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生活在一起，一起携手做许多事，有快乐，有关心，有温暖，难道，这样还不够？
“小柔，如果我努力三年，你会说出那三个字么？”虽然听到‘我知道’三个字，方连杰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了，但他很坚强地忍住了，他想，或许，是他做得还不够，在辛柔的生命里，还不够重要。
但只要他一直在她身边，让她习惯自己的好，习惯自己的热情，习惯自己坦率的表白，她一定也会慢慢地发现自己在她心中位置的提高，一定也能坦率地，对自己说出那三个字的。
看着方连杰认真的双眸，辛柔竟有些不忍心，不忍心说出‘永远不会’这四个字，她不忍，所以她说：“也许吧，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未来会怎样，没有人能预料。”
“嗯。”意外的，方连杰没有许下‘永远不变’的诺言，只认真而又严肃地点头，对辛柔的话表示百分百的赞同。
他不急，也不能急。他**妈说过，追女人，永远不能急，慢工出细活，慢火炖牛肉。既然有信心，何必急于一时半刻？
“走吧。”辛柔伸出手，摊开纤瘦粉嫩的掌心。
方连杰忙将自己的爪子放到她的掌心里，牢牢地握住。
两人刚坐进车里，车里便响起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笑，辛柔开口道：“我们去吃夜宵。”
他们两人一直在忙活，竟连晚饭都没有吃上。
随便找了一家排挡，点了几个炒菜，两人一执起筷子，便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抢食，不消一会儿，桌上的菜便被吃得干净。
肚子饱了，两人才回了家。对面的502已经熄灯了，时间是真的不早了。
方连杰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辛柔打开隔壁的门，立在门口，静静凝望着黑夜里，看不清的人影抱着被子，像无尾熊抱着树干一样睡觉。
空气里还有轻微的呼噜声。
立了一会儿，她才退后，把门重新关好。一个人走到大厅，窝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发呆般地仰头看着，困意全无。
再次打开录音笔，秦桑的声音在静谧的大厅里响起：“辛柔，是我。我……想请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件删掉这支录音笔里的内容，别让任何人知道，阿海曾经做过的错事。原本，我刚出车祸断了腿的时候，我满腹怨气，埋怨上天的不公。”
“但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断腿是多么不幸的事。是我忽略了阿海，差点错过了他这样体贴的好男人，所以我不怪他选择了这样挽留我的方式。至于他欠阿继的，我会让他偿还的。”
“另一件，我希望，你能把我们俩火化，骨灰放在同一个罐子里，和阿继安置在同一处。”
“我很自私，脾气也很暴躁，谢谢你，曾经那样真诚地给予我告诫，让我认识到自己的执迷不悟。辛柔，这一辈子，有你这个朋友，真好…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好女人……更加，是个好演员。愿你…在演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秦桑和林海一起死了，秦桑留下遗言，要她办两件事。这两件事，不难。辛柔也打算遵从秦桑的遗言，帮着做这两件事。而她手里的这支录音笔已经删掉了林海的那一段录音。
辛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的时候，双手握住录音笔的两端，稍一用力，录音笔‘啪’地一声，断了。
有时候，真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