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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楼上,顾渊一个人独酌着,桌上摆放的菜他动也没动,半靠在太师椅上,一腿支起,一手拎着酒壶一口一口地灌着。
因为上山淋雨,身上的衣衫有些湿了,贴在皮肤上就有些发冷,但烧灼的酒灌入吼中,却是滚烫的热,从胃部翻腾,蔓延到全身,是暖,是灼,滚烫得仿佛要把他整个人烧毁焚化。
陈风想劝他一句,偏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
顾渊一个人喝着酒,他的目光望着窗外的雨,雨幕中天地似乎都朦胧了起来,远山的黛色透过雨水的浇灌直入眼底,仿佛那满山的青翠还在眼前。
左手边一个红漆匣子敞开着,他低着头轻轻抚摸着那碎裂成几块的玉雕,他曾经那么用心地去雕刻过的东西,倾尽了心血的东西,却是碎裂了开来,仿佛在嘲笑着他。
直到陈风低声道:“属下可以找玉工把它修复好的。”
“不用了。”他自嘲道:“已经碎了的东西,再修复又能如何,还能破镜重圆吗?”
他心中被酒烧得滚烫,有种想大声呐喊的渴望,心中堵得慌。
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解释,之前还好好的,只是因为他隐瞒了洛冰的事,所以就要这么对他么?
难道,她就不懂得他的心么?
他不是个擅长言辞,甜言蜜语的人,有些事情,他总以为做了之后再说就好,也以为那是对她好的,可是,或许她并不想那些。
到底要他怎么做,她才能明白?
杨锦深的出现亦是让他出乎意料的事,心中纷乱无法言及,不过此刻借酒消愁罢了。
隔壁有歌女唱歌的声音响起,唱着古词,声音哀怨缠缠:“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那歌声幽幽地响起,细细地传开,像一根丝线缠绕进他的心口。
顾渊怔怔地听着那歌声,忽然蘸着酒在桌上写下这首诗来。
“相思始觉海非深——”
他喃喃自语着,或许吧,只有动了情,才能感觉到爱恨情痴,才会相思成狂。
他本以为自己不是个会太过感情用事的人,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冷静的处理自己的问题,以为那可以理智。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泥足深陷,再也无法自拔了。
隔壁的歌声渐渐小了。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陈风打开门出去,见是顾炎,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哥呢,他怎么了?”顾炎朝里面看去,闻到一股酒味,不由得蹙眉,记忆里可是很少看到他的哥哥这么做的,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到这里买醉?
“一言难尽,回去再说吧。”陈风低声道。
“府里有事?”顾渊抬头问道。
“是啊,哥,你回去吧。”顾炎实在不放心他这样。
顾渊起身拿起匣子,道:“走吧。”
走了几步,回眸看到酒桌上写下的字迹,他目光一动,手中的酒壶砰的一声砸在了桌面上,四分五裂。
随着他脚步渐去,那酒水渐渐淹没了字迹,慢慢地交融在一起,再不复见。
只有那女子的歌声,仿佛缭绕在耳边,轻声地吟唱着那歌儿。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黑暗前奏
回到楚家时,雨已经停了,楚惜情半靠在美人榻上,神色有些怏怏的。
丫鬟轻手轻脚地行走着,气氛有些压抑。
梅香蹙眉看着,叹了口气,红玉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梅香摇了摇头:“别问了,她心里也苦呢。”
正说着话,廊下的鹦鹉叫了起来,梅香探头一看,居然瞧见是五小姐楚惜梦身上披着梅里傲雪的披风,由丫鬟扶着过来了。
“姑娘,五小姐来了。”
楚惜情淡淡道:“让她进来。”
楚惜梦腿脚不方便,虽然现在治得比以前好了,但也不过是将将能走路罢了。
楚惜情从楼上下来,见楚惜梦已经坐在那里喝茶,面上的血色很淡,看着她时低声道:“大姐我有事情想跟你单独谈。”
楚惜情心情也不好,对楚惜梦想来说什么她是一清二楚,冷冷打发了人离开,姐妹二人面对面坐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楚惜梦一开口就是一句质问的话:“大姐,我二姐的事,是不是你弄出来的?她的脸是我送了药膏之后才严重起来,别告诉我这跟你无关!”
她咄咄逼人的话直接让周围的气氛变得生冷起来。
楚惜情脸上就带出了几分冷笑:“你来这里就是想问这个?”
楚惜梦沉声道:“难道我不该问吗,大姐这样利用我,让我给你背黑锅,如此对付二姐,如今二姐的脸也被你毁了,你满意了吗?”
楚惜情哼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楚惜梦,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我给你治腿,你就是这个态度对我?还真像是姐妹情深的样子,如果真是如此,你怎么会觊觎朱昂?”
楚惜梦顿时脸色涨红:“若是我知道你的目的是害我娘和姐姐,我才——”
楚惜情打断了她的话,她起身走到楚惜梦面前,弯腰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好像你多么爱你娘和姐姐似的——我这样难道不是为你好吗,五妹,你也知道的,朱昂跟楚惜颜的事,虽然折腾了这么久,但是两家拗不过面子,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他们成亲了。你呢,你能捞到什么?现在这样,楚惜颜她就再也不能嫁给朱昂了,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楚惜梦呼吸急促起来,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说是心机深沉,也难免稚气,听到楚惜情的话,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她握紧了双拳,嘴硬道:“我才不是像你这样的人——”
楚惜情撇嘴,声音带了几分嘲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那个娘又为你做了多少事呢,你那个姐姐又肯朱昂让给你吗,不,她们从来都不会重视你,很大可能是你一辈子呆在家里,甚至有可能落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吗?把握住机会,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嫁给朱昂。”
楚惜梦其实早就怀疑是楚惜情做的了,虽然她没说什么,可是楚惜情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好心请人给她治病呢,果然,如她所想。
楚惜梦并非多么在乎姐妹感情,实际上她跟楚惜颜的感情很淡薄,而张氏因为她的残疾更是从小冷淡,楚惜梦小时候还会渴望,后来就变成了憎恶。
楚惜梦跟亲生母亲一向没什么感情,这也就难怪她并不会为楚惜颜的事多愤怒,真要说担心的,也不过是担心张氏的地位受影响会影响到她罢了。
“我是孝顺的女儿,我不会让人害我娘的。”
楚惜情拨了拨她的头发,带了几分笑容:“我又怎么会害人呢,至于母亲,她不过就是去庙里呆几天,等风声过了,不也就回来了吗?你要是够聪明,就什么都不要说,我会给你安排好的。你不想嫁给朱昂了吗?”
楚惜梦沉默了一会,许久才道:“他怎么会娶我?我的身体——”
楚惜情淡淡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当然这也需要你配合的。至于楚惜颜,她的脸已经那样了,再多说无益。”
楚惜梦眸光闪烁,她也不是真的完全甘心,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大姐一贯照顾我,这次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想我也很难撑下去的,现在我起码能走路了,这都是大姐的功劳。”
楚惜情在一旁坐下,端起茶盏,撇了撇茶沫子,目光在那起起伏伏的茶叶上停顿,她语气平静地说:“这些就不要说了,时候不早,你还是先回去吧,天黑了。”
楚惜梦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也没兴趣陪楚惜情在这说些闲话,随即起身告辞离开了。
天边卷动的灰色云层翻滚着,黑压压得让人几乎喘不过起来。
“姑娘,天不早了,要去老夫人那请安么。”
楚惜情淡淡道:“那就去吧。”
她起身挽了披风,在这漆黑得近乎夜色的傍晚缓缓前行着。
梅香低声道:“姑娘,您何必跟侯爷制气呢?”
楚惜情苦笑道:“梅香,你不懂——”
此刻,她宁肯不想这些。
“不要说这个了,原来安排的计划也该开始了,该结束的就结束吧,我——厌了。”
真的够了,这样整日算计的日子,她已经烦了,楚惜颜那般模样,也不能让她开心起来。
好像因此牵扯到上辈子的恩怨情仇,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的事情渐渐的模糊起来,现在的生活才是让她变得越发鲜活的源头。
她已不再是过去的楚惜情了。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做什么?
阴沉的天气直过了两天才放晴了。
天气正暖,楚惜情换了天水碧衫子,一边盘算着账目一边听着楚惜兰发牢骚。
“哼,好心去看她,又是发飙又是骂人,你看把我手给抓的,亏得我躲得快,不然还不得留下疤痕?就这我都快心疼死了——”
楚惜兰没好气地发着牢骚,楚惜莲在一边劝道:“我那还有上好的药膏子,回头送你用用。”
楚惜兰转眼看着楚惜情没抬头,有些拿不准,问道:“大姐,二姐的事你看?我看她是疯魔了,还得找些老妈子看着她,给她关起来才行啊。”
楚惜兰可是心眼小的很,趁着张氏不在府里,楚惜颜又倒了霉,就想痛打落水狗了。
弄些老妈子过去欺负欺负这位楚家不可一世的二小姐,她可是十万八千个乐意。
只是现在家事都是楚惜情管着,她这才在这边说了半天,可惜楚惜情根本没什么表情。
“不去惹她便是。她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楚惜兰有些失望,没好气地说:“抹了药,倒是收口结痂了,只是一张脸上全是一块块的红黑疤痕,可吓人了,我看,晚上撞见了都得以为是见鬼了呢。”
楚惜情抬眼道:“哦,这么说药还是有用了,还是请大夫好好治嘛,说不定还能治好。”
“嘿,这可是白费你关心了,大夫都说了就算是恢复了,脸上也会留疤的,到时候还不是难看?我去就发现她在翻书,折腾什么珍珠粉,想要美白。”
楚惜情勾唇道:“那就给她珍珠粉,来人,二小姐那要什么东西,差不多都给她。”
楚惜兰有些不明白了,跟楚惜莲对视一眼,低声道:“大姐,你这是何必,她之前可没少得罪你呢。”
楚惜情笑得温柔:“都是姐妹,哪有隔夜的仇。”
要说这话,楚惜兰是一万个不信的。
楚惜情都跟张氏她们打得狗脑子都快出来了,还能这么好心?
楚惜莲笑道:“是啊,六妹,咱们去看看五妹吧,她现在腿好多了。我做了个护膝送她。”
楚惜兰撇撇嘴,嘀咕了一句,这才跟楚惜莲一起走了。
红玉见二人去了,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楚惜情颔首道:“既然都安排好了,就该怎么做怎么做。”
楚惜颜,她有怎么会真的看着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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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来无恙
楚惜颜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坐就是半天。
手边散落的是书卷,有医书,也有其他的书,大多数都是讲怎么美容消除疤痕的。
屋子里面已经连一面镜子都没有了,甚至一些能够映照出人影的东西也被楚惜颜给砸碎了,这样她也就看不到自己的脸了,还可以自欺欺人自己还是如昨日一般正常。
大夫上的药膏虽然让溃烂的脓包消退结痂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