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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谁和你那么亲密?许良辰斜了他一眼,虽然不想理这个讨厌的家伙,但是他现在说的是正事,于是沉默了一下,语音平淡地道:“据我了解,五国银行团之所以和北方军政府的谈判借款,除了高额的利润外,主要是出于政治目的。据英国外交部透露,他们认为使中国‘克服无政府势力而趋于巩固,对在中国拥有利益的所有国家都是有利的’,但日本人明显不这样认为。”
对日本人来说,四分五裂的中国对他们更为有利,政府越懦弱越控制不了大局越好,段奕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把事情尽量放大,让日本人在谈判期间疲于应付某些事,无暇他顾……嗯,想法不错,可以试试。”他赞赏地看了许良辰一眼。
这家伙倒是聪明,自己不过说了个开头,他就明白了一切,许良辰不得不承认段奕桀的确胸中有丘壑。
用完饭,几人一起走进书房,许良辰和段祺萍起草书信,将分别寄给《国家地理杂志》总编辑詹姆斯、美国公使馆全权公使潘瑞恩、另一封副本将由戴维和许良辰亲自送交日本公使馆公使重光太郎。信里详细讲述了三木事件的过程,要求调查并致歉。
看着和段祺萍商量新闻稿的许良辰,段奕桀心里既敬且爱又忧又喜。
以前在他心里,女人是温室里美丽的花朵,可以宠爱可以远观,近身却必定惹麻烦,娇嗔、纠缠、拖泥带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喜欢、渴望一个女子。
祺萍已经是他心里的异数和骄傲,怎么还会有许良辰这样的奇女子?——性格温良,却嫉恶如仇;自幼被寄养,却粪土富贵权势;身怀大才,却谦逊低调;明明是一个柔弱女子,却心怀宽广心许家国民众……
若是这样的一个女子长伴身侧,岁月将会多么静好……丫头,你为什么非要抗拒我的喜欢?段奕桀挑眉瞅着那个娇俏的身影,有些苦恼。对这个看上去柔弱却有老主意的丫头,他有些无措,Qī。shū。ωǎng。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芳心?若那双明眸柔情缱绻,该是多么动人的风景……
正想着,罗宏义走过来,低声提醒他时间到了,段奕桀颔首应着,站起身对段祺萍说道:“我有事先走,这件事请知会外交部和谈判小组。”眼睛看着的,却是许良辰。
看来大哥真是喜欢了这位二小姐呢,段祺萍笑嘻嘻答应。段奕桀欲言又止地盯了许良辰两眼,转身而去。
他眼中的担心和关切,许良辰不是没看到,那样的目光下,他的面前,她心里却只觉得无限委屈,还有说不出的烦乱,这笔糊涂账何时能算清楚?
处理完公事,许良辰打通了孙府的电话,丫头叫来蔡凤岐,许良辰说自己因为公务暂时不方便回家,蔡凤岐答应着,嘱咐她注意身体,接着略略迟疑地说:“二妹,从昨天晚上,江少爷打过好些个电话找你,问他什么事又不说,挺着急的样子,你要不要和他联系?”
竟芜急着找自己?他是来追问那个问题的答案吗?许良辰有些头疼的想,自己还在考虑,还没有想好怎么竟芜,段政勋却强势地向提出了和段奕桀的婚事……若是竟芜知道了,他会怎么反应?
放下电话,许良辰想了半晌,想到说不定江竟芜有别的急事,始终放心不下,还是硬着头皮打通了他的办公室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拿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江署长不在,我是他的助理程副官,请问您是哪位?”
“我姓许,若是江署长回来请帮忙说一声我找他。”许良辰有礼地说道。
程副官答应,挂了电话。
许良辰左思右想,还是按捺不住拨通了江公馆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廖玉凤:“小辰?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找不到你?”
一听是许良辰,廖玉凤便劈哩啪啦问过来,听许良辰说出差了,便答应了一声,接着急急说道:“是不是竟芜给你电话了?他刚请了假准备去北平,小辰,你不要担心……”
许良辰有些莫名其妙,廖姨让自己不要担心什么?竟芜要去北平?为什么?
“廖姨,您别急,发生什么事了?因为我有公务,没有在家,竟芜没找到我,所以我们没有通过电话,怎么了?”廖玉凤很少象今天这样失态,许良辰忙关切地问道。
“小辰……”许良辰在廖玉凤心里早已是女儿一般亲近,听到她温柔的声音,关切的询问,强自支撑了几日的神经蓦然松下来,她的声音了隐隐带了愁苦:“小辰,正宇他……出事了……”
“什么?姨丈出事了?他不是到北平参加学术会议去了吗?”许良辰大吃一惊,忙问道:“廖姨,到底怎么回事?您别急,慢慢说。”
廖玉凤的情绪慢慢放松了一点,长舒口气后难过地说道:“正宇到北平参加学术回忆之前,就有朋友来电话劝他不要去,说这几年他倡导新学,连续发表在《新月》杂志上的《人权与约法》、《我们什么时候才有宪法》等文章指桑骂槐,足以引起人民对政府的恶感或轻视,北方军政府不少高官对他恨之入骨……正宇不肯听,对此嗤之以鼻,说他有自己的职责……这不,刚到北平没几天就被捕了,听说军政府要秘密判处他死刑,刑期都定了……小辰,竟芜已经赶往北平,这事可怎么办呢?”
许良辰的心一沉,想不到军阀对文化思想和言论的独裁控制到了如许地步!江姨丈是在北平被捕,自己怎样才能使上力帮到竟芜?她按压下心里的担忧柔声安慰廖玉凤:“廖姨您别着急,姨丈是正直的好人,大家一起想办法;北方军政府说不定只敲打文化学术界,不一定真敢动手……我尽快联系有关朋友,您等我的消息。”
放下电话,许良辰不敢耽误,立即找到了段祺萍,告知江正宇被捕一事。段祺萍义愤填膺:“北方军政府之前已经发表过一份文告,说进来某些文人墨客肆意攻击政府,造成社会民众对政府产生不良印象等等,其中被点名的,就有江博士,现在终于伸出黑手了!”
“江博士是有国际名望的学者,这件事除去利用国际舆论外,你觉得还有什么方法值得考虑?我怕国际舆论压力不够。”许良辰没和段祺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道。她在北平呆的时间长,对那里的情况比自己了解。
段祺萍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许良辰能首先想到国际舆论着实聪慧,她想了想说道:“另外的方法……其一,江博士是中南公学的校长,北平的学术和教育界可以发动;其二,通过南方军政府的力量,在刑期执行上做工作,尽量拖延,务必把人救出来。”
许良辰沉思地点点头,段祺萍说的亮点都很重要,再加上国际舆论三管齐下,江姨丈应该可以脱险,她长长舒了口气。
“北平的教育界我有熟人,我马上去打电话,”段祺萍说道:“而且,这消息他们肯定已经听说,说不定已经行动了。良辰,政府那里……”她深深看了许良辰一眼:“你自己和我哥商量比较好——我去说父亲是不会理会的。”
许良辰微怔,接着点了点头。不管多么想躲着段奕桀,躲着段政勋,躲着大帅府,江姨丈有危险,她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哪怕有一点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沉吟良久,她迟疑地拿起话筒,拨通了段奕桀的直线。罗宏义的声音传过来:“您好,请问哪位?”
许良辰按压下急速的心跳,轻轻道:“我是许良辰,请问大少在吗?”
“哦,许小姐,您好,大少在开会,您……”罗宏义明白这位许小姐的特别,说的是实话。
“那麻烦你告诉他,我……有点事找他。”许良辰硬着头皮留下话。
“好的,我一定带到!请二小姐稍等。”罗宏义很痛快的答应。
许良辰道了谢,放下电话,接着和戴维取得联系,说明事情的原委,并道:“我认为救人最好的办法,是在《纽约时报》等有名的国外媒体上发表社论,对军阀独裁者对学术界名人的迫害,予以强烈谴责。”
戴维表示赞同,并说道:“然后请《纽约时报》将社论发给我们,授权我们不惜财力物力,设法让远东所有的报刊将社论刊出,给北方军政府制造压力。”戴维对江正宇印象良好,何况是许良辰十分在意的事,所以不仅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而且让她赶紧些一篇通讯稿,对此案作详细论述,托人带往香港,立即发往纽约。
许良辰一口答应,并谢了戴维,立即提笔奋笔疾书。这篇后来发表在《纽约时报》的英文社论是这样写的:
江正宇博士是当代中国最优秀、最具建设性的学术界领袖人物之一,其倡导新学、提倡民主的进步思想,影响着一代青年和无数大众。故此,军阀独裁者对他的抨击,及要求对他作出惩戒的举动,影响非比寻常。
他是一个哲学家,富有勇气、思想,言辞坦承。他之所以被独裁者谴责,只因他敢于直抒心意,质疑独裁统治下的民主是否存在,他之罪在于直言真相……若他挑衅闹事,鉴于当前政局动荡,惩罚或许可以接受,但江博士作为中国新学领袖,杰出的思想家,他正直的声音应该被倾听,而不是压制和摧毁。
……
写完后,许良辰仔细看了几遍,并提笔做了修改,最后眷写清楚,交给了段祺萍派人送到《国家地理杂志》,这时电话铃响起来。
“良辰,你找我?”段奕桀难得温柔的声音传进耳膜,不知为什么,许良辰的心忽然莫名的踏实下来。
“抱歉,我有件急事……想请你帮忙。”许良辰低声说道。
听她说完,话筒里没有了声音,许良辰一颗心七上八下等着他的答复。她甚至已经想过,若是段奕桀答应救人而提出不太过分的要求,她会答应……
正想着,话筒里传来段奕桀铿锵有力的话音:“这件事我刚刚询问过了,内部消息说属实。我会尽快派北平那边的人和江竟芜接头,尽全力保住江博士,你不要太担心。”最后一句话忽然温柔了声音,令许良辰不由一愣。
军政府事务繁忙,手下雄兵十万的少帅日理万机,他不理这件事也不算过份,可是段奕桀不仅做了安排,还温言安慰,听他这么说,许良辰心里不由有些感动,心绪复杂地致了谢,然后放下电话。
段祺萍走进来,神情有些兴奋地告诉许良辰:“我刚刚和北平联系过,江博士被捕,全城震惊。教育界、文学界等进步人士已经在千方百计进行营救。燕京大学等北平九所高校,说江博士等人是文人,要定罪请交法庭依法审讯;若法庭认为无罪,请即释放。”
见她说的兴起,许良辰忙递了茶水过去,段祺萍接着道:“北平新闻界为营救江博士等人,也广造舆论。《北平日报》等刊载了大量市民致政府的来信,列举了十余条文人无罪的理由,其中第二条写道:民众有知情之权,江博士充满勇气敢于放言,呼吁人民停止自欺,直面现实,实在说的痛快!”
听她说的淋漓,许良辰沉重的心才有了点空隙,不由笑道:“你也说痛快,上次江姨丈说作白话文痛快,给同事黄先生笑,说金圣叹语:世界上最痛快之事,莫过于砍头,而最快之事,莫过于饮酒。江博士想痛快,可以去喝醉酒再仰起脖子给人砍掉。”
段祺萍哈哈大笑,正聊得快意,电话铃又响起来,段祺萍递过话筒:“良辰,找你的。”
话筒里传来戴维的声音:“凯瑟琳,刚才我打通了重光太郎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