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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这般礼物。”风陌刚才语气里的淡淡遗憾已经散去,“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般接近我,第一次有人送这样的礼物。”
“不值钱,别见笑。”孟扶摇挥挥手,给风陌斟酒,“来,好日子应该喝几杯。”
酒杯在半空中一碰,细瓷相撞音色清脆玲珑,远处的夜鸟被惊醒,咕咕的轻啼。
“每喝必醉”孟姑娘很快就醉了,大着舌头问风陌,“她还会回来不?”
“我觉得,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风陌坐在她对面,眼神奇异而温软,温软里又生出淡淡魅惑,他伸手抚了抚孟扶摇光可鉴人的长发,对着满园飘飞的紫云英出神。
半晌他轻轻道,“孟姑娘。”
“嗯?”孟扶摇抓着酒杯傻兮兮看过来。
风陌薄薄唇角勾起,一抹柔雅而纯粹的笑意。
“我想问你……你喜欢我吗?”
“嗯?”孟扶摇醉眼迷离的抬头,眼前叠影微晃,绯衣摇曳,今天醉得好像特别快些,还有,对面的风陌好像特别的美丽,那眼神勾魂摄魄,比三个长孙无极加起来还摧心肝。
她趴在桌上,流着口水,在眼皮闭起之前,呜呜噜噜的答,“喜欢……”
风陌笑起来,浅绯衣袖在桌上缓缓拂过,像一辫桃花落了枝头,载了五色迷离的春光之梦,他笑得身子微颤,鸟发长长的泻下来,和孟扶摇的覆在一起,他伸手去拂开那发,抱起孟扶摇,低低道,“女人啊女人,都是这样……”
他突然顿住。
春夜寂静,夜鸟微啼,远处小溪潺潺流过。
风陌放下孟扶摇,缓缓回身,一瞬间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冷道,“何方高人,出来一见。”
这语声依旧,语气却已截然不同,如果说刚才还是象姑馆的风尘小倌所应该有的温柔谦恭,现在便已经是威凌天下俯视众生的冷漠与威严。
黑暗中,缓缓浮现淡紫的身影。
“果然是你。”风陌又恢复了笑意,指了指醉得人事不知的孟扶摇,“喂,你听见没有?你喜欢的女人,刚才说喜欢我。”
“前辈,”长孙无极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挑衅,淡淡道,“您玩了这许多年的把戏,不腻么?”
“腻什么?在没遇见可以抵抗我的女人之前,我永远都不会腻。”风陌冷笑,“看,女人都是这样,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男人一离开她们身边,她们就要出墙,没一个例外。”
他风姿曼妙的托腮,看着孟扶摇,十分扼腕的叹息。“我以为她会是个例外……”
“用上了您独步天下的摄魂术的勾引,您凭什么认为这些修为不如您的女子可以抵挡?”长孙无极一笑,“以您的身份,想杀人尽可以杀,何必要找这等借口,为难这天下无辜女子?”
“这就是个被背叛以后心理变态拿天下女子玩弄出气的老花痴!”
长廊外的树上,突然探下个花花绿绿的身影,操着一口从孟扶摇那里学来的怪话,拨浪鼓儿一般清脆快速的道,“喂,没良心的老花痴,要不要试试我扶风三大蛊术之一的‘鸟蛊’?”
风陌斜瞟雅兰珠一眼,冷声一笑,“你父王亲自来,也许我还会正眼看一眼,你?”
他不屑于说下去,抬手一指暗处,道,“还有两个,一起出来吧,省得老夫费事一一打发。”
他看起来韶年玉貌,明珠美玉般的姿容,却自称“老夫”,听起来着实滑稽,可惜没有人笑,对着这样一个成名天下垂三十年的人物,连长孙无极都戒备的退后了一步。
因为那是“星辉圣手!”方遗墨。
院墙后跳下战北野,正门里走来宗越,前方树上,雅兰珠一声轻叱,“去!”
扑啦啦漫天飞起各色飞鸟,所经之处暗雾升腾,它们飞扬的翅羽间发出鬼泣一般的怪声,听得人心神一乱怪像频生,当头一只五色彩羽,眼珠深红,一条彩线般曳过长空,直扑方遗墨。
方遗墨一声长笑,衣袖一拂,长廊之上的花架轰然落下,那些藤萝如网一般坠下来,立时将大部分鸟都罩在其中,扑扇着翅膀拼命挣扎,只有那只领头的鸟,嘴缘如刀,头一甩便撕出一个大洞,鹰阜般俯冲而来。
而长孙无极三人的出手,也在飞鸟扑进的刹那到了方遗墨面前。
紫光如匹练,黑影似飚风,白色身影乍现又隐,如雾气飘散在天地间,窄窄的院落里飘一层紫黑白绯四色交织,飞旋闪烁,罡风起落,像一道腾腾翻滚千变万化的虹。
方遗墨身姿轻逸,穿行在年青一代最有实力的高手之间,他动作看起来并不快,但每一出手都有着令人咋舌的精准和力道,每一出手都迸出银芒万千,在诸般复杂色彩中穿插往来,曳出凤凰一般的灿亮尾羽,黑暗的未点灯的院子里光彩万丈,宛如从天降落了耿耿银河。
这才是真正的星辉。
不是郭平戎,需要星辉的独门武器才能使出那般华丽而璀璨的星光,而是生于指掌之间,曳于起落之时,每一扬手抬足拂袖转身,都散出星芒万点,自遥远飞射而来直奔永恒,如自然之力不可抗拒般,他所拥有的星光,无限宽广而又无处不在,以只属于自己的步调,掌控牵引着会部的战局,在那样极致的精美和灵动的武学高度,方遗墨自己本身,就已经是永不陨落的星辉。
星光如梦。
一个沉醉华美不可惊破的梦。
第四百招。
最后仅剩的那只首领鸟蛊,呼啸若泣不死不休的奔向方遗墨面门,一路冲来一路五彩羽絮四处纷飞,落到哪里哪里就草枯花死,而那碎絮又无处不在,方遗墨不得不微微顾忌的,身子一让。
这一让,由他全盘掌控的战局,立刻露出了缝隙。
战北野金刚杵银光突然变成了金光,凝成一片金色的光墙,向方遗墨当头罩下。
长孙无极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银色如意,如意首端寒芒闪烁,每一纹路都微微凸起,他在那金色光墙之间唯一一道缝隙穿过,冷光一闪,如意首端突然弹飞而起,射向方遗墨颈项。
宗越横空一掠,与地面平行飞起,他肘间突然露出一柄剑,一柄极细极长造型诡异的剑,他不攻方遗墨任何部位,却突然身子一横,快如闪电自方遗墨身前横过,肘间暗剑,直直抹向方遗墨双膝!
此时方遗墨抬腿会被截腿,挥袖会被毒,连呼吸都不能随意使用,他只有退,暂退。
退向身后。
那三人一鸟,不死不休的立即跟来,方遗墨脚尖堪堪踏上廊檐木板,罡风已经追到,方遗墨手指一弹,身后的屏风立即被拔起,凶猛万钧的迎上三人攻势。
冷冷一笑,方遗墨道,“真是找死——”
他突然顿住。
一只手,轻轻按上了他的后心。
有人笑声清脆,带着点骨子里改不掉的飞扬。
“谁说女人都这样?你以为老娘和你一样花痴啊?”
…………………………
风声刹那止歇,院子里的人,除了方遗墨都微微笑起来。
一手按在方遗墨后心,一手抓着屏风,孟扶摇笑得最得意,“终于等到你后退进屋,终于等到你用物件砸人,不然我还真的不敢随意接近你。”
深深吸了口气,方遗墨也在笑,“好,好。”
他明媚的眼神掠向后方,宛如询问老友一般温存的道,“没中毒?”
“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孟扶摇笑,“从你的菊花茶开始,就没有。”
“你居然从一开始就在防备,”方遗墨微笑,“我还是低估了你。”
“老实说我还真不敢相信,堂堂十强者居然会去做个小倌,传说中说你行事不羁随心而为果然不假,只是既然要找你,怎么会不把你的故事研究清楚?”孟扶摇道,“此地是你故居,别人不知道,我们还是查得出的,你告诉我的故事说这是她等你的地方,其实正好相反,是你曾在这里等过私奔的她。”
方遗墨的身子颤了颤,突然声音一冷,道,“你再说一个字我杀了你。”
孟扶摇沉默下来,半晌道,“你记住,我不再说不是因为害怕你杀我,而是不想揭你疮疤。”她摊手,道,“锁情解药。”
“你也记住,我答应你不是因为被你所制,而是因为,我喜欢那个礼物。”方遗墨默然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在宗越脚下,“我懒得研制解药,既然没有人值得我救,为什么要有解药?这个方子,你有本事你就把它解决吧。”
他有点狡黠的笑,“我很想知道你会怎么将这个药方中药性相冲一遇就死的九狐花和万蛇草调和在一起,而不致人于死。”
宗越拣起药方,目光一掠眉头已皱起,随即道,“这世上只有解不了的心,没有解不了的药方。”
方遗墨冷笑不答,只对孟扶摇道,“以我的实力,体内真与只经自动形成防护,你顶多只能重伤我,却不能杀我,你确定你要结下我这个生死仇家么?”
“难道我们以前就不是生死仇家吗?”孟扶摇好奇的问他,“难道你的菊花茶和酒里面的毒都是糖精?难道你来华州就是为了和我谈谈心?”
“我答应你,我可以救你一次,再杀你。”方遗墨漠然道,“你自己想清楚。”
“我觉得不上算。”孟扶摇想都没想,“反正你都要杀我,反正我不是你对手,反正我死定了,我稀罕你救我一次做啥。”
“是吗?”方遗墨微笑,看向长孙无极等四人,“你别忘记,今晚他们也成了我的仇人,你若一掌劈不死我,而他们也没能拦住我的话,将来我的复仇名单上,必然要多几个人了。”
“劈你半死还拦不住你么?你自视也太高了吧。”孟扶摇哼哼,心里却在盘算,顶级强者临死拼命的威力,实在很难估计,哎……自己冒点险无所谓,怎可以连累别人。
看着她神情,长孙无极突然道,“扶摇,做你该做的事。”
战北野则道,“我才不相信你劈他个重伤我还踩不死他。来,扶摇,试试看。”
孟扶摇笑了笑,突然一松手,将方遗墨推了出去。
“不过是个伤心人罢了。”她道,“你是个活在过去里的人,有一百座水晶房子,也再照不亮你的心。”
“你在菜中和礼物中都没有下毒,我感谢你。”方遗墨一抬腿上了屋檐,握着那座水晶房子,淡绯衣袂飘在风中,像另一轮浅红的月,“你为我保留了一些真纯的东西,让我觉得,这世上终于有了可以去触摸的温情。”
“我从来都比你真,所以我比你快乐。”孟扶摇挥手,“方先生,女人得罪你的只有一个,不要再迁怒无辜了。”
“那是我的事,”方遗墨深深凝注她,“我徒儿的仇,我发过誓要报,所以我答应你,救你一次,再杀你一次,那次如果再杀不了你,我和你恩怨就此了结。”
“恩怨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孟扶摇叹气,“随便你。”
方遗墨笑了笑,道,“至于下次遇见你,是救你还是杀你……看你运气。”
他一卷衣袖,飘然而起,射在苍穹里远去的身影,当真如一抹碎光万点永不磨灭的星辉。
孟扶摇托腮注视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远处,战北野夸张的伸了个懒腰,笑道,“你阴来我阴去,好大一个套儿,终于把鸟给捉到了。”
孟扶摇看着对面走来的长孙无极,轻轻的,笑起来。
…………………………
解药药方到手,真武大会的日子也已经临近,孟扶摇准备启程,事先和长孙无极说起,长孙无极沉吟半晌道,“我知道你一定要去,但望你答应我,以无极国英毅将军的身份去参加,比武时点到为止,珍摄自身。”
孟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