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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现在安安静静地想着他在朝阳台上等待自己的背影,又觉得可以释怀了。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左紫辰就是个愚蠢的男人,不会说话,不敢冒失,只能那么固执地等在原地,笨拙的固执。
她已经离他千万里远,因世情变幻而变得面目全非,他还是那么固执地在原地站着,等待一个曾经的帝姬,就算明知再也等不到。
她想为这种无谓的固执发笑,可是心里又难受的很,连一句“你不要再等了”也说不出口,因为说什么都是伤害。
背上的痛处为一双手轻轻抚过,掌心里有热力吞吐,渐渐缓解了后背的剧痛。覃川不知不觉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见左紫辰弯腰坐在床头,宽大的袖子抚过她的脸颊。
她试着要躲,却听他低声道:“不要动,内伤很严重。”
覃川俯趴在床上,很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才道:“何必救我?”
左紫辰没有回答,只是来回在她后背伤处那里轻抚,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当年天原国册封太子,广发邀帖,父亲亲眼见过太子与国师,或许见到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很是受到震撼。我一直并不想去管他的事情,也不知他在计划什么。直到那年回京,听他说要辞官,才隐约猜到他要做的事。”
“父亲一直说这是件好事,也不会有过多的战乱让百姓受苦,我与几个兄长都不赞成这事,但父亲一意孤行,我们也不可能将风声泄漏出去,毕竟是我们的父亲。后来……我遇到了你。知道你是帝姬,我很矛盾。其实我不该与你过多接触,每时每刻我都害怕自己会把事实告诉你。我不想你痛苦,也不能把父亲往火坑里推。可我控制不了……”
“要离开的时候,我决定去求父亲放弃计划,可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我一怒之下回到香取山,想求山主允我婚事,将你接到香取山。父亲怕我泄密,派人从皇宫中偷了两幅公子齐的仙画送给山主,让他消除我在大燕的记忆……后来大燕灭了,你来香取山找我,我已什么都记不得……”
他低低笑了一声,好似叹息一般:“造化弄人……这是报应。”
双手已经从她背上撤离,左紫辰起身走到窗边,静静望着窗外的绿树,过了许久才又说:“你……已经杀了我父亲,国仇报过了,就此安安静静过下去吧,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覃川缓缓松开拧紧被角的手,掌心里已是湿漉漉一片,因为用力太甚,骨节都隐隐作痛。她闭上眼,低声道:“你可以不用再管我了,我不想再承你的情,我承不起。”
左紫辰苦笑一声:“你离开香取山之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于是四处寻找你。路上听说父亲被杀,心里便隐隐猜到是你做的。可又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盼着不是你。我在天原国徘徊了两个月,终于找到你。我最后的那点希望也……”
“我杀了左相,你要为他报仇?”
她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却激得左紫辰猛然转身,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可是那铁青很快就变成惨白。他伸出手,想触摸她,却又立即缩回去,声音粗嘎沙哑:“……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覃川坐了起来,弯腰穿鞋:“那你自己慢慢想,想好了答案再来找我。”
“覃川!”手腕被他死死攥住,左紫辰终于有了一丝怒气,“你还要走?!你想我说什么?我恨你,我要杀了你?还是我不恨你,你杀的好?!”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红着眼颤声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不该杀左相,我应该拍手说他做的好!还是说,我应该马上忘掉一切,和以前一样乖乖留在你身边,承受你时不时的痛苦和恩情?”
他沉默了,那双灵魂的眼睛紧紧闭着,她再也无法从他眼里看到那些或醉人或痛楚的眼波。覃川忽然觉得心底漏了个洞,失落而且委屈。她最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什么都忘了。她现在可以忘记那段痛苦的回忆,他却又什么都记起。命运是在玩弄他还是她?
左紫辰的手慢慢松开了,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他忽然转身,低声道:“有些时候我会想,如果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或许会更好。”
覃川怔怔坐在床上,突然无法承受地痛哭出声,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声音颤抖:“你不要再管我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左紫辰极缓慢地木然点头:“……好,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喉头的痛楚压下去。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了,她说:“紫辰,我以前真的喜欢过你,也想过要嫁给你。这是真心的,绝没有半点虚假。”
左紫辰喉中微微酸楚,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是真心的,绝无半点虚假。”
她又说:“只是现在什么都变了,你喜欢的燕燕已经死了。我喜欢过的那个左紫辰在我心里也等于死了。我们不要再争,就这么分开吧。互相给彼此一条路,至少让我能笑着走。”
左紫辰紧紧捏着拳头,过了良久才低声道:“你还要复仇?”
她没有回答,起身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另一杯被她举到胸前,沉声道:“以茶代酒,喝了这一杯,从此两无瓜葛。”
他慢慢接过茶杯,僵硬地等着她在杯上一撞,清脆的一声响,像极了他心底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覃川一口喝干杯中茶,把杯子丢在床上,决绝地拉开房门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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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个客栈,出门便是皋都最繁华的一条大街。覃川漫无目的,却又步伐坚决地走了好久,忽然觉得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她静静回头,对上了玄珠风尘仆仆且憔悴的脸。
覃川看了许久,面上露出一抹笑:“我就一直奇怪,左紫辰在这里,你怎么会不在。原来一直躲在暗处。你看上去并不怎么好啊。”
玄珠冷冷打量她如今并不怎么纤细轻盈的身材,突然开口:“你现在的样子丑疯了,肥得像猪!怎么好意思出来见人?!”
覃川笑了笑,毫不在意:“我变丑了不是正合你心意么?”
玄珠森然道:“你真是个冷血的女人!”
覃川还是不在意:“我冷血不也是你期望的么?”
玄珠恨道:“不错!但我更期望你马上就死掉!你不该再折磨他!”
覃川疲惫地垂下肩膀,静静打量着她,低声道:“玄珠,你也要长大一些了,别再这么幼稚,也不要一直活在过去。不然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虽然我已经很看不起你了。”
她的脸色立即变了,可是覃川不等她再说什么,身影在人群中一晃,再也看不见。
传说中的公子齐大人
小毛驴慢吞吞地在青石板路上前进,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覃川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也不愿想,任由毛驴随便走动,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么些年,她一直都把剩下的日子计算得十分完美,要做什么、怎样做到、什么时候做完,可是现在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甚至累到连为什么会累都不愿想。
这样茫茫然过了三四天,她觉着自己实在不能这样下去了,得找点事来做。要杀太子,要杀国师,要点魂灯……要做的事很多,可是这第一件她就没办好,不但没能把太子杀了,反而差点被他抓住。
为什么杀不掉他?难道天原皇族当真具有妖魔血统?覃川从没遇过这种事,一时也颇感手足无措。但对方永远不会等她把事情想通,三天后,皋都全城都被贴了通缉告示,赏金极其丰厚,上面赫然画着她的脸,画得还挺像。狡猾的天原太子,直接把她推上风口浪尖,不容许她再躲在暗处。
覃川知道,这时候自己暂时离开天原国是最好的选择,等过几年,天原国元气恢复,太子再次领兵出征,在战场上狩猎要比在这里守株待兔来得强。但八处城门前都设了关卡,盘查所有出入者,这次还有修仙者帮忙,她这张假脸被有心人碰一下就会露出破绽了,不能冒这么大的险。
在城门前徘徊良久,她只好掉头往回走,重新制订更加完美的计划。
小毛驴忽然停了下来,探头不知道嗅着什么,覃川回过神,只见它停在一家小小饭馆前,天色还早,饭馆只开了一半门,里面飘出一阵焦糊的臭味,紧跟着有个女人大叫:“这怎么办?今天还要不要做生意了?!老娘养你们这么些年,怎么连个菜都炒不好?!”
大门哗一声被踢开,烧糊的饭菜一股脑全泼了出来,差点砸中覃川,开门的是个肥硕中年女子,满脸怒色,见到覃川愣了一下,才道:“今天还没开门,客人迟些再来吧。”
覃川摸摸荷包,她身上剩余的银两不多了,再抬头看看头顶饭馆的名字:【燕燕饭馆】,不由露出一个笑,跨下毛驴背,说:“等下,你们是不是没有好厨师?”
老板娘狐疑地打量她:“看你不像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做什么好菜?”
覃川牵着毛驴就往门里走:“我做了,你们尝尝,合适的话我来给你们当大厨好了。”
当年跟着先生学习,她可是硬生生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变成了万事通。先生年纪大,嘴还挑,为了满足师父的口腹之欲,她没少研究食谱。到后来,只要她一做饭,村里的小孩都忍不住要过来偷尝,为这个先生时常气得胡子直翘。
这家燕燕饭馆先前倒是有个不错的大厨,奈何回老家娶媳妇了,这个空缺一时填补不上,饭馆已经好几天没开门了。覃川径自走到厨房里,左右看看,取了几颗青菜,外加鸡蛋火腿等物,烧火切菜放油翻炒,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做了清炒菜心,青椒牛柳两道热菜,蒸笼里热气翻腾,香味扑鼻,却是蒸了火腿虾仁鸡蛋羹。
老板娘看傻了,覃川把菜摆上饭桌,微微一笑:“过来尝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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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七月的皋都并不平静。
那自出生以来便被称为拥有无双命格,将要血战天下,一统中原的太子,一夜之间丢了脑袋,和左相一样被取走魂魄。当夜侍寝的两个妾被关在地牢里,日日严刑逼供,皮都打掉一层,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太子自出生后,一直与常人不同,因他体内妖血浓厚,除非使用非常手段,否则无论如何也杀不死他。据报,暗杀的人下手又快又狠,完全是在太子熟睡的时候一刀切下去,若非有超乎常人的腕力与冷酷之心,实在不可能做到。
太子之死与左相之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对天原皇帝来说,不啻于天塌下来。信天信地信鬼神,却是这么个结果。天原皇帝受到沉重打击,干脆病倒了,成日只是抱着太子没有头的尸体哭泣。时间一长,纸里包不住火,消息渐渐泄露出去,满朝文武哗然。
国师深知太子对天原国的意义,不光因为他骁勇善战,妖血浓厚,更因为他出生时种种异象,还有他那天下无双的命格。此时正值一统中原的关键时刻,人心千万不可动摇。
于是在谣言传到最顶峰的时候,文武百官赫然见到太子骑马从宫门中出来,与二皇子亭渊说说笑笑,神色如常,见到百官朝自己行礼,倒也和气了许多,笑吟吟地让他们起身,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理不理。
谣言,不攻自破。
当然,这些头等机密大事,下面的百姓是不会知道的,他们另有需要激动疯狂的事情。
却说覃川在燕燕饭馆做了一个月的厨娘,手艺精良,风味上佳,这原本生意冷清的饭馆渐渐有了人气,老板娘简直要把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