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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平时就喜欢观察事物,久而久之便也多了几分敏锐罢了。”秦亦此时心里苦涩难当,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原本是作画之人,观察是从小便开始训练,一年前刚举办了首场作品展示会,当时的报纸的大标题便是“新锐画家秦亦——捕捉瞬间的美”,这捕捉细节的本事,早已经成为身体的本能之一。只可惜无论画的多么美好,却也只是瞬间,无法保证长久……
她这边小小的走神,看在尉迟晞眼中,倒似是在琢磨这件事情,便宽慰她道:“那人又没对我如何,即便是个高手,也未必是冲着我来的,你别这般杞人忧天。”
“恩,总还是小心为上,这之后可不许随意出去闲逛。”秦亦回过神来严肃地说。
“行了,我省得厉害的。”尉迟晞也不是个胡闹的主,只不过是刚出宫动了小孩儿心性,听秦亦这么说,便也点头应下。
他们这边朝落脚处赶路,刚才的黑衣面具男子却正站在高高的坊墙上望着马车远去,他一身黑衣在没有月光的晚上,完全地融入进夜色,只有偶尔转头时,银白色为主的面具反射出点点微光,瞬间便又隐藏在黑暗中。一阵风吹散了遮住月亮的云彩,也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宽大的袖子被吹得翻起,露出白皙如女子的左手,纤细的腕子上盘着一条翠绿的细蛇,若不是在昂头吐信,保不准便被看错成个翠绿的镯子。
他抬起右手轻轻逗弄着腕上的翠蛇,忽然自己笑出声来,如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轻声道:“小野猫,你倒是长进了,见到我居然都能毫无反应,看来你在那小鬼身边还混得不错,这出戏可是越来越好看了,希望你还记得咱们的约定。”
空气中似乎传来轻微的震动,人耳并未听到响动,但是他腕子上的翠蛇却按捺不住地左右扭动,似乎在传递着什么讯息,他撩起衣袍,竟直直地从坊墙上纵身跃下,直到接近地面之时错身一脚蹬在墙上,缓了下坠之势,轻巧地落在地面。
一路快行来到城外的树林内,他才放缓脚步,提高了警戒慢慢进入,林中树枝交错杂乱,他不住挥剑斩断阻碍前进的枝桠,就这样戒备着走到林子正中都没任何异样。他环顾四周,只见一棵树根处似乎刻有东西,俯身刚要去看,只觉身后风声裹挟着凌烈的剑气直逼背心,顾不得去看东西,就着俯身的姿势向前一滚,躲开了那道剑光,等偷袭之人撤回手中之剑准备再战的时候,他已经起身握住兵器,沉着应战。
二人在林中无声地较量着,每招剑式都尚未用老,见对方来格便换个角度再发,激斗正酣之时剑身都没有过一次碰撞。
他抢先不耐烦起来,趁着一招回身,把手中长剑用力掷出,剑身闪着银光如流星一般,朝那人的胸腹飞纵而去。那人却也不急,只悠哉地持剑默立,待到剑至身前不到两个剑身之时,好整以暇地甩出手中之剑,只听“铮”的一声,两把宝剑剑尖相对,双双跌落在地。
偷袭之人清脆地一笑,声音如珍珠滚落玉盘一般悦耳,分不出性别:“多年未见,你还是没什么大的长进嘛!”
“哼,我每日要忙这么多事情,哪里像你这个剑痴,每日只管对着剑什么都不做。”依旧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别这么说,其实我也做很多事情的。”说到这儿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自己先笑的弯了腰,清脆的笑声在林中回荡,“我还吃饭、睡觉,还上茅厕的!”
“别跟我贫嘴,主上叫你来做什么?”不耐烦地声音响起,似乎厌恶地想要驱散刚才悦耳的笑声。
“切,你这人好生没趣,每次都是这样一副嘴脸,我就不能自己想来看你?”听了半晌不见说话,只好无奈地递过一个金属圆筒说,“行行行,我怕了你还不行,主上传令让你阻挠尉迟晞此次的西萝之行,这是主上的密函,至于如何做、如何嫁祸,便不用我来教你了吧?”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接过圆筒再没多说一句,连自己的剑都不要,径直地向别的方向离去。
隐在暗处的人这才现出身影,也是一身缁衣,带着硕大的黑纱帷帽,不料这一动,帷帽顷刻间四分五裂碎落一地,露出张玉盘似地面庞,眉眼间带着讶异,眼波流转过地面的碎片,忽然展颜一笑,轻声道:“原来你没放下这剑法。”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二十三章 宿醉未醒
尉迟晞折腾了一天,晚上没用秦亦费劲便自己进入梦乡,她嘱咐坐在冰块后面打扇的侍女,到了子时便不要再扇,免得着凉。她信步走出主卧房,这间宅子是当地一个富商贡献出来,不过是这一晚的落脚,怕是等尉迟晞走后,他住过的房间都要黄绸覆盖、供奉起来。
园子其实还算精致,没有暴发户的恶俗,但毕竟先是相府而后是入宫,眼界高了自然便变得淡定。正想自己随处逛逛,就感觉一道焦灼的目光盯在自己背上,她猛地回头却没看到人影。
她思付片刻,干脆转去厨下拎了一坛子好酒,径自去李铮住的院子,院内无人灯也黑着,她便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前坐定。这家主人倒是会享受,架下并不是寻常的圆石凳,而是一整块大石打磨成躺椅模样。秦亦乐得自在地仰面躺倒,石面光滑沁凉,伴着晚间的微风,暑热瞬间消散无踪,透过层叠的葡萄叶,能看到天上闪亮的星星。
李铮此时站在自己的院门前左右踟蹰,原本是盯着秦亦,不料他竟是来到自己院中,不知到底是作何打算,考虑半天,还是装作毫不知情地进院,直接朝房门走去。
“李大人,过来坐坐。”秦亦躺在石椅上懒得起身,云相为了此行李铮能借上力,前些日子便给他提了官职,现在是从五品的禁卫副统将,真可谓是连升三级,所以秦亦这声李大人也算不得叫错。
李铮这才装作刚发现有人一般,走过来拱手道:“原来是秦掌殿。”
秦亦也不点破他,只指着桌旁另一个躺椅示意他坐,自己也翻身坐起,笑着说:“是我的不是了,早就说互相不客套。李大哥,我略备薄酒,祝贺你升官大喜。”说罢拍开酒坛口上的泥封,将酒斟入两个酒盏内,自己一仰头喝干,也不管李铮有没有喝,再次翻身躺到在石椅上。
“既然秦兄弟这番美意,我便也不推辞,全是托了殿下的福。”李铮也把酒一饮而尽,却没有坐下,而是把玩着酒盏,盯着秦亦半晌说:“这酒太淡,跟水一样喝着不痛快。我去拿齐国贡来的好酒,跟秦兄弟喝个痛快。”
“那敢情好,我也觉得这酒淡而无味,那就有劳李兄了。”秦亦倒真是觉得这酒入口微酸,连些辛辣之气都没有,难喝的很,却没想到李铮这话里暗含的试探。
进屋取酒的时候李铮暗想,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不成,说到齐国进贡美酒,他竟然全无反应,甚是连眼神都没变一丝。若不是他真的全然不知,那这人就实在太过可怕。不过左思右想,以他的年纪绝对做不到这般,而且刚才在夜市之时,也试出他毫无武功根基,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他屋内倒真是有好酒,但只有小小的一坛,倒出两盏后便去了大半,还未等他开口,秦亦便伸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当即呛咳起来,这酒不比刚才的水酒,甚是辛辣,她只觉得一股辣气从口中直冲脑门,呛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口中至腹部全都火辣辣地发热。
借着酒劲儿,她抬眼瞪着李铮道:“李兄,你我虽然相交不深,但小弟一直把你当做大哥敬重,你为何三番四次地见疑于我?”
李铮面上不动声色,端着酒盏浅酌,却半垂下眼帘,遮住眼内算计的光。果然被察觉了,看来他还是很敏锐的,但是有些话却还不到该说的时候。便只含糊地说:“你与我一个旧识很是神似,不知道秦兄弟家乡何处?”
这话说得秦亦自是不信,不过还是回道:“小弟祖籍江南道裕丰府下辖洺谷县,但是自幼便与家人分离,对小时候的事也记不得什么了。”她忽然苦笑一下,“便连这个祖籍,都是我依着记忆,在山河志上自己寻的。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因为我的家根本不在这里,不,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家,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我有的只是房子,只是落脚之处,栖身之瓦……”
见她说的越来越语无伦次,李铮抬眼望去才发现,人已经醉倒伏在桌上,双眼闭合,睫毛偶尔闪动一下,面颊潮红,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根本听不出是什么的话。刚才见她喝酒的时候倒是豪迈,不料却是因为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见天色不早,李铮便把秦亦抱起,没想到入手如此之轻,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他心里暗想,这样哪里还能保护六殿下,到时候说不定谁保护谁,定要拉他多多操练才是。
二人就在一张炕上和衣睡了一宿,第二天秦亦呻吟一声抬手扶着额角,只觉两侧太阳穴不住跳动,脑袋胀痛不已。睁眼却正好对上尉迟晞带着好笑的大眼睛,猛地坐起身才发觉自己已经在马车内,刚要请罪却被他拉住道:“你别乱动了,是不是头疼的厉害?没见过你这般不会喝酒还偏偏逞能的,那么烈的酒一口灌下去,连常喝酒的人都不敢,你可真是无知者无畏。”
“额……”秦亦这一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胸口也涨闷意欲作呕,忙躺下不敢在动,抱怨地说:“我哪里知道这齐国的酒这般烈。”
“哈哈,我看你真是喝糊涂了,齐国那边的蛮夷还在放牧渔猎,哪里会酿什么好酒。”尉迟晞掀开窗纱,招手叫过来一个侍从吩咐几句,而后又回来笑她,“那酒是天虞产的浔酒,工序复杂而且极其难得,听说在外面十金才换得一小坛,每年天虞进贡才不过百坛,平白被你牛饮一般地糟蹋了。”
秦亦抬手覆在胀痛欲裂的额头,闭着眼睛想,李铮把明明是天虞的酒说做是齐国,肯定不是他的口误,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尉迟晞嘴上埋怨她,却还是细心地叫人给她熬了解酒汤,也不知里面是不是有安眠成分,她喝下后,只觉得头痛稍解却十分困倦,不多时便再次睡去。而她再次醒来,却是被车外的兵器碰撞声惊醒。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二十四章 途中遇袭
原本就绷着的神经,没有因为宿醉而抛诸脑后,秦亦一骨碌爬起,见尉迟晞正掀开窗纱向外张望,忙伸手将他抓回来,这傻孩子,这时候向外看,岂不是给人家提供箭靶子。
这辆马车是特制之物,外面看起来俱是实木,其实里层裹了精铁,所以并不用担心被剑射穿或者被兵器刺穿。秦亦边关紧车门,边叮嘱尉迟晞在车厢角落坐好,听着打斗声不绝于耳,他们却两眼一抹黑似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二人都觉得坐卧不安。最后还是秦亦想出了个办法,用匕首将车上装水的竹筒底端切断,变成中空的筒子,从车窗角落探出去张望。只见路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数百名禁卫与十几黑衣人战做一团,余下还有几十人将马车团团围住,刀剑朝外拱卫。
见情况并不十分危急,秦亦稍稍放心,但是转瞬又怒从心起,出了事情竟没一个人前来禀明情况,就如此不把尉迟晞这个皇子放在眼里,难道竟是连李铮也是如此不成?不多时黑衣人便被逼退,除了三个当场毙命的,其余都四下逃窜,还有几人想来抢回尸体,她见禁卫军竟只顾回撤,对尸体放任不管,大喊一声:“把尸体给我抬回来。”喊完又觉得不对,又忙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