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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兮神色复杂,好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如何开口。沉默了有一会儿,他才缓缓地道:“过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娘亲。今日我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来与你的感情早已超过了我对渝兮的承诺。”
非欢又怎么会不懂。楚兮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经过这十年的相处,他怕是早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了。
“非欢……现在想想,过去是师父太自私了。你还那么年轻,你有自己的人生,何必要承担那么多没必要承担的事情?我前不久才听说了殇阁阁主的身份。既然如此,冥兮楼不一定就会落入询兮他们手中。你有了孩子,就有了一份责任。就算是为了孩子……”
楚兮看着她,认真地道:“非欢,退出冥兮楼吧!过你应该过的生活!既然你视当今皇帝为真爱,便不要被冥兮楼所束缚。况且与报仇相比,你娘一定更希望你快乐。”
非欢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楚兮会这样说。她像是考虑了一会儿,方才启唇道:“我在宫中与总部联系的确不便,这些日子也都是南宫衍在帮着我忙活。不如这样,我将落阁阁主的位子让给他,但我还是冥兮楼的人,只是以左护使弟子的身份进出,可以吗?”
楚兮似是一眼就窥探出了她的心思,微微挑眉道:“非欢,你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三个任务,是不是?”
非欢见瞒不过他,索性便坦诚道:“没错……杀母之仇,我必定要报!”
楚兮表情一僵,话语之中竟是带了一丝乞求的意味:“师父想将这个秘密守下去……不可以吗?”
非欢摇了摇头,语气平缓却透漏着坚定:“我知道师父现在是不会告诉我的,只有我完成了那三个任务才有可能。而且我总觉得,到那时候就算师父不告诉我我也会全都知道的。何况,司徒沅意这个人的命,皇后这个位子,就算与任务无关,我也是要去争取的……”
楚兮无奈地点了点头,神色略显黯淡:“那……就依你吧。可如今司徒沅意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又有了身孕,独自一人在宫中,定要万分小心。”
非欢浅笑:“我又怎么会是独身一人呢?宫里有纯兮,有南宫衍,还有……我的孩子……”
楚兮轻叹一声道:“非欢,你知道吗。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股傲气。你不想落于人后,想要天下最好的一切,对吗?就连丈夫,你也要天下至尊的皇帝。”
他动作生疏地抚了抚非欢的长发,似是感慨:“让你在郊外长大,却没想到竟也能出落得这般优秀。只当一个皇妃也的确是委屈你了。若你想要那个位子,师父定当助你一臂之力!”
第二十七回(一)
翌年,春日。
“臣妾林氏,领旨谢恩。”
她丽音婉转,仿佛依旧是那个如春日暖风般恬静的少女。而在众人眼中,她却已是后宫之中不可小觑的淑媛娘娘。
刚刚诞下三公主不久的非欢如当年初入宫闱一般,越过一级晋升为淑媛。就连她的异母兄弟也都连升数级。
可非欢知道,那并不是李泽轩给她的恩宠。他给她的特别,不过是因为她的大姐林墨姗罢了。
在宪亲王的十几个姬妾中,林墨姗是最为得宠的。在祺睿二年年初,宪亲王已向朝廷请了旨,册封林墨姗为善媛夫人。
众所周知,靖宣帝的长子承亲王早在十几年前便已辞世。因为靖宣帝生前未立皇后,便没有嫡出的皇子。按照常理就应由排行最长的宪亲王继位。可不知出于何种缘故,新皇竟然是文质彬彬的三皇子李泽轩。
李泽轩不怎么会打仗,兵权便一直握在宪亲王手中。如今大齐与大辽边境情形紧张,李泽轩也不得不顾及宪亲王的想法。于是他便封赏林家,迎合宪亲王的心思。
非欢只恨自己将这些看得太透彻。可在残忍的真相和美丽的谎言之间,她还是愿意选择前者。尽管这是一件非常折磨自己的事情。就比如她知道了墨殇的身份后,便是常常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但事实上,宫人们敬畏非欢也不仅仅是因为渐渐崛起的林家。经过一年多的后宫生活,如今的非欢已经成熟了许多。从不爱戴沉重的首饰到打扮得华丽端雅,从好说话好糊弄到现在宫人们都不敢与之对视,非欢自有她的一套手腕让人信服。
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都是为了她的心儿。她的女儿,她的全部。
虽然她是最晚被人知道怀有身孕的,非欢的孩子却是最早降生的。因为李泽轩在给孩子取名时没什么想法,非欢便大着胆子提了一个“心”字。李泽轩是十分喜欢孩子的,一时高兴,也没深想便同意了。
随后出世的是皇后的女儿,李如意。因为皇后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怕是以后也不能再生育,帝后二人都是万般宠爱这个孩子。那四公主甫一出生便被赐号为“安宓”公主,两个宝盖头的封号隐喻着李如意是他们的“珍宝”。
凑巧的是,白芷晴诞下的也是一位公主。虽然她本人不大高兴,皇后暗地里却是庆幸极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泽轩正在和几个皇子公主游园。因二公主李如画吵着闹着要父皇抱,李泽轩想起“如诗如画”一词,便随口将白芷晴的女儿赐名为“如诗”。
三个公主,降生时日不过差了月余,虽说都是皇家女儿,金枝玉叶,受到的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如心和如诗满月的时候都是母妃和宫人给乐呵乐呵也就过了,安宓公主的满月宴却是轰动了整个皇城。
非欢不知道自己的那种感情是不是嫉妒,但她觉得李泽轩这样做有些过了。再怎么尊贵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他和司徒沅意为了一个孩子办满月酒竟然焚了十几车的珍贵香料,以数斛明珠溶酒。其中花费,约莫可抵边境好些日子的军饷。可恶的是朝中众人也默不作声,她这后宫妃嫔倒是不得说什么了。
非欢正对着眼前那堆明晃晃的金册金宝发呆,远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处,恭声道:“娘娘,銮驾已经备好了。”
非欢神情恬淡无澜,微微颔首,搭着远桑的手款款上了肩舆。
前后四人稳稳抬起沉甸甸的轿撵,但事实上坐在上头的人却觉得并不安逸。但这一年多来,非欢早已经习惯了后宫的这种表面风光实则悲戚。
她扬眸看向皇城之上瓦蓝瓦蓝的天空,眸中闪过一抹亮彩。“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啊……”
福兮闻言便含笑接话道:“娘娘似乎格外喜欢春天呢。”
非欢亦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言语了。
不多时,肩舆便已停靠在锦和宫门口了。非欢急着看如心,便匆匆进了殿内。她也顾不得换下礼服,一边接过远桑递来的热手巾净手,一边就往如心那头看去。
小丫头是足月产的,生得白白胖胖,身子十分健康。一双大眼睛喜欢骨碌碌地转,显得特别的机灵。非欢疼极了女儿,总是恨不得将如心揉进怀里似的抱着她。
眼下如心正跟琬纯玩得开心。看小如心嘎嘎地笑着,非欢也禁不住弯了嘴角。
琬纯因为身份特殊,也不以普通宫女自居,因此和如心玩的时候很放得开。一大一小猫在炕上,模样有趣极了。
如心刚出生的时候,琬纯总是把她当成玩具玩,可把非欢吓坏了。那时候她初为人母,连抱孩子都不会,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把小孩子弄碎了似的。因此她总是和琬纯瞪眼。后来见小如心“抗挫”能力极强,还挺喜欢琬纯逗她,非欢也就逐渐放手不管了。
她刚换下层层叠叠的朝服打算亲亲小如心,福兮突然进来通报说是乾元殿的司记女官明嬛来了。
非欢不由微微一怔。自李泽轩上次来锦和宫已经有一年多了,乾元殿也没有任何人来过。今儿这李泽轩身边最宠信的女官冷不丁地来了,不免让人感到几分突然。
若是在以前,非欢一定会披上件衣服便急急忙忙地出门迎她。但如今,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她也得摆起淑媛娘娘的架子来了。因为她没有帝王的宠爱,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她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福兮正有条不紊地服侍非欢换上一身青蓝色的宫装时,明嬛缓步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奴婢明嬛给淑媛娘娘请安。”
拂起宽大的袖摆,非欢将右手搭在福兮小臂之上,缓缓转过身来虚扶起明嬛,姿态优雅:“免礼。司记这个时候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吩咐?”
明嬛向来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此刻仍是那看不出悲喜的表情:“谢娘娘。淑媛娘娘高抬奴婢了,您只要像皇上一样唤奴婢的名字便好。”见非欢含笑不语似是明了,明嬛才继续道:“皇上宣淑媛娘娘去一趟乾元殿。”
饶是心里已经大约有了数,非欢也没料到真的是李泽轩找她。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如常:“前日下旨晋封的时候,皇上不是说免了本宫的谢恩礼吗?皇上这会儿子宣本宫是为了……?”
明嬛面无波澜,回答得规规矩矩:“奴婢不知。”
非欢见自讨没趣便不再询问,只是款款上了肩舆前往乾元殿。摇摇摆摆中,非欢的心也被搅和得不平静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不知多少次心里生出了希望,却又被他生生地打破了。久而久之,她已经学会了逼着自己不要再去奢望他会平白无故给她什么了。
穿过重重轻柔的纱幕,非欢缓步进了乾元殿内的暖阁。李泽轩正端坐于御案之后批阅着奏折,因为非欢脚步极轻,一时竟没察觉有人来了。非欢本欲出声请安,却又突然不想打破此刻的宁谧,便只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许是想起自己宣了非欢来却久不见人影,李泽轩抬起头来打算唤于德禄来问问怎么回事,没想到正遇上非欢灼热的目光。李泽轩微微一怔,再仔细看去,非欢的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好像刚才只是他眼花了一样。李泽轩不去多想,起身走到她面前温和笑问:“什么时候来的?朕竟然没有察觉。”
非欢本欲请安,但见他已经这样随意地说话了,自己再行礼未免显得古板无趣,便恬然笑道:“臣妾来了有一会儿了,是皇上处理政务太过认真才未察觉到臣妾呢。”
李泽轩扶额一笑,摇头道:“倒是朕疏忽了佳人。”
非欢听他说话这样好听,倒是不知该答什么了,便只是抿了抿嘴不说话。
李泽轩见她沉默,便伸手轻轻扶起了她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这样子,倒让朕想起了你刚入王府的那日。你还记得那晚你对朕说过什么吗?”
非欢不太习惯这样与他对视,目光便有些躲躲闪闪。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太过深情,就好像深不见底的沼泽,她怕自己再沦陷其中不能自拔。他总是让非欢有一种他会爱她的错觉,可她却从来不曾抓住过他的心。就连他和皇后闹别扭时候利用的工具也不选择她,而是用贺玉婉和白芷晴她们来气皇后。非欢脑子里越想越多,竟有些恍惚,便只迷迷糊糊地答道:“臣妾说了好多话,不知皇上指的是哪句呢……”
李泽轩温润一笑,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腰,用一种轻柔的声音道:“你说,你喜欢朕……”
他的气息吐在她耳边,弄得非欢痒痒的,可奇怪的是此刻她却已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不过,非欢爱李泽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尽管她的心跳并没有怎么加速,非欢的思想却在告诉自己,现在的她很幸福。
非欢张了张嘴巴,正不知如何开口,李泽轩已经松开了她,依旧是用那种可以把人溺毙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