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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作若无其事的和那个老人擦身而过,可是才拉开五步的距离,突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巨响,接着一阵沁凉溅到了她的裙摆上,她嘴角抿了抿,转过身,看见那老头此时趴在濡湿的地面上,捂着脚呻吟,怎么爬也爬不起来,它的木桶孤零零的滚落在一边,桶里面的水已经泼了个干净。
她提着湿透的裙摆,无情的转过身,打算不理会,可是身后的老头呻吟声更加的高亢。
前面的一步,她怎么也迈不开,这里没什么人,她要是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要是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能够重活一世,慕昭对于鬼神之说,还是多少有些相信的,最终良心还是战胜了理智,她转身走了过去,将老人吃力的扶了起来:“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灰衣老人依靠慕昭的搀扶,颤巍巍的重新站了起来,两只脚直抖,“小姑娘,你扶我到对面的凉亭里休息下就行,我今天的事情还没做完,可不能走。”
慕昭也没勉强,将他扶到凉亭里,顺便给他把桶给提了过去。
事情完后,她看着不晚的天色,脚下都湿透了,黏黏的,很不舒服,她想今天还是算了,明天寻个机会再出来。
刚迈出几步,身后的老人痛苦的咳嗽起来:“我这脚扭了,今日这活怕是做不完了,唉,连饭都没得吃,我这老头子好命苦……”
慕昭转过身,看着老头额上渗出的冷汗,还有那哆嗦的嘴唇,倒不像是骗人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回到老人身边:“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她眼里含着关心,却没有注意到老者眼底露出的一抹精光。
……
一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亮光湮灭,大地陷入了黑暗中,西戎皇宫开始挂上了灯笼,夜晚降临。
慕昭回到茯苓园,已经全身瘫软,走到屋里,还来不及换衣服,便躺在了床褥上。
她难受的望着刻着奇异花纹的屋顶,手上钝钝的麻,钝钝的疼,浑身仿佛被马车碾过。
许是太过疲惫,这一晚上她很快入了眠。
远在东临的秦府,今夜是个不眠夜。
银染让人送走了大夫,不可置信的抚着平坦的小腹,这里竟然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她推开窗户,怔怔的望着被黑暗淹没的秦府,自从厉满安死后,这一生她苟延残喘的活着,从未奢望自己还有孩子。
可是她背叛了满安,委身给了另外一个男人,还怀上了那个男人的骨血,更讽刺的是那个男人根本不爱自己。
她嘴角勾起苦涩的笑,低下头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在想厉满安?”
空寂的走廊上响起一阵熟悉的男声,银染的手顿住,立刻辨出这个声音是谁的,她的眸光冷凝了下来,四周张望。
容进从黑暗中渐渐走了出来,对上银染冷厉的脸,他脸色虽淡,但是眼底依然有一丝的晦暗。
银染所居的院落,是秦府的一个小庭院,这里清幽雅致,虽然与秦默然的居所比较远,却也是个好住处,她喜静,加上又是一个哑巴,所以平时这府里也没人来打扰她。
容进走进这个狭小却精致的小屋里,四处审视了一番,对上银染冰冷的眼,他沉着脸,冷哼了一声:“知道我今日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容进和宋妍宁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容进的母亲是宋庭广的贴身丫鬟,最后生了容进后升为了侍妾,而宋妍宁的母亲是宋庭广明媒正娶的夫人,两人之间只有宋妍宁一个嫡女。
银染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她的眼睛红红的,可是此刻却也是平静的,她早就想到了这么一天,出卖了厉璟琛,容进是不会放过她的,可是她不后悔,东临的皇帝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厉璟琛是活不成的。
银染嘴角刺眼的笑容激怒了容进,他拔出剑抵在她的脖颈上:“我说过,如果你敢回东临,我就杀了你!”他不是冷血之人,当日看着她恨之入骨的眼,可是他最终还是放了他,只因宋庭广是他们共同的父亲,她是他唯一的妹妹。可是,一时的心忍,却置主子处在如今的危险中,他心里很是后悔,对这个所谓的妹妹最后一丝不舍也没了。
银染已经没有丝毫的畏惧,眼里写满了对他们的摒弃和厌恶,她的双手紧紧握起,这一刻她不怕死,却很遗憾没有听到厉璟琛死去的消息。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一直对不起你,一直都是欠你的?”容进看着她的眼神,了解她心里的想法,不觉得心里有些恼怒。
“难道不是吗?”银染愤怒的比划着手,她嘴角死死咬着,那晚上这个男人就是用这把剑杀了他的满安,她依旧记得醒来的那一刻,满安全身是血,而这个男人手里握着染血的剑,冰冷的看着她。
容进握住剑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根本没想到她这么执着,仇恨的这么些年,早知道如此,当日就不该答应那个男人的事情,隐瞒她,也想杀了她更好。
他收起剑,垂下眼,从胸前的衣服中掏出一个泛着黄的信封,冷冷地道:“这个是他给你的。”
‘吾妻亲启’银染看着那黄色的信封上面这四个字时,心里一阵,一股心酸痛苦如潮水般涌来,这个是满安的字。
她伸出手,颤巍巍的捡起桌上的信,小心的打开,入眼的是她思念了多年的男人的笔迹。
这个信是厉满安当初打算死之前留下的,银染想了千种可能,恨了厉璟琛、恨了容进、恨她的父母,可是没想到竟然是厉满安自己要死。
长久埋伏在她心里的阴郁之气倏地散去,她撑着手抵在桌上才能让她不至于瘫坐在地。
厉璟琛是前太子的儿子殷寻绝,这个事厉王爷是早就知道的,当初他将两个孩子同时送到边塞,就是为了引人耳目,同时私下早就和二人打过招呼,让一到边境,二人就互换身份,同时这个事情也是早就告知了宋庭广。
殷寻绝不负众望,小小的年纪很快让人刮目相看,在军队中树立了威望,而厉满安跟着殷寻绝,虽然过的日子平静快乐,但是他知道这些日子都是偷来的,厉王爷当初选中他也是因为他无父无母,哪怕换了人,十年后回去也不会引起其他人怀疑,他就是被作为一个弃子存在的。
他心里怨懣过,不甘过,可是和殷寻绝相处中,渐渐明白了他身上的遭遇,那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想如果没有厉王爷的帮助,他永远都被捆绑住厉家,过着人不如狗的日子,在这十年里,他做了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过的很是满足,人一辈子有十年能过自己如愿的生活,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这么幸运,他早就看开了,可是唯一没错估的是他和宋妍宁的感情。
他曾经也挣扎过,对这个世上留恋过,他想带着宋妍宁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男耕女织,生一对儿女。可是想法是美好的,他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他不能自私。
临行前的晚上,他偷听到了宋庭广和容进的话,知道宋庭广是主张杀了自己的,只因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这个世界上哪怕活人对你再怎么忠实,他也有弱点,而他厉满安的弱点就是宋妍宁。
他心里是冰冷的,不知道是以怎么一种心情走到了宋妍宁的面前,他一晚上都在惶惶不安,一直到最后两人背上包袱,踏出宋府的那一刻。
宋庭广是个狠心之人,也是一个忠心的将领,他效忠着前太子,所以他可以对女儿狠心,他却错估了厉璟琛的对他们的友情,容进却是找上了他们,可是却是在危难中救了他们,他没有打算杀他,并且给了他通关的腰牌,让他带着宋妍宁去回羽。
那一刻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清明,回想往日种种,做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自私的决定。
看着熟睡的宋妍宁,他恳求容进杀了自己,妍宁心里有狠,会好好活着,可是如果知道他是自己一心求死,他担心她会跟着他去。
最后厉满安死了,宋妍宁活了,却哑了。
银染眼眶通红,看完最后一个字,她满脑子的‘他是自己要死的’,她的双手好似支撑不住纸的重量,当那纸张落地之时,容进上去捡了起,却被银染猛的拽住衣服,眼神凄厉的质问。
容进叹了叹口气,事情发生到今天这个地步,谁也没想到,“爹虽然有这个意思,但是我没有杀他,主子让我送你们安全到回羽,以后让你们不要回东临了,可是他心里始终存着担心,不忍以后贪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做出让他后悔痛恨的事,所以他自己了断了。”
当时他们吃完东西后,便昏昏欲睡,他没想到那个东西是给厉满安下了蒙汗药的,待他醒来,看着满地的血,还有那封在角落安安静静躺着的信,心里难受,却也是无法,厉满安拜托他的事情,他最后想了想,他不担心宋妍宁怨恨,却担心她因为报复泄露了秘密,所以他毒哑了她,将她送到回羽,派人看着,却没想到她私自逃离了,还来到了东临帝都。
银染很想这个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她依旧是那个努力为了自己男人报仇的女人,可是冷风呼呼刮过她沁着泪水的脸,让她从脚底渗出一股凉意,然后传到她的四肢百骸,提醒着她,这个是残酷的事实,她一直都恨错了人,那个自私的男人选择了成全自己的忠义,抛下了自己。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她付出努力了这么多,一步步艰苦往前走,可是却发现到头来是一场空,她恨错了人,毁了自己一生,厉满安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银染满脸的泪,满脸的痛,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这些年压在她身上的包袱太多,现在倏地一下散了个尽,她发现竟然已经没有活下去了目标了,也许从最开始,她和厉满安一起死,也好过现在知道这个残忍事实的痛。
他怎么可以这样?打着为她好的幌子,欺骗了她这么多年,赔上了她一声,蓦然回头,她走的太远,心里满心的伤痛,偌大的世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她眸光落在他挎在腰间的佩剑,轻轻吸了口气,朝着他比划了起来。
“你是来杀我的对吧?”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眼里死灰一片,已经没有了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看着这样的妹妹,容进虽然恼恨她的出卖背叛,可是现在看着崩溃痛苦的她,心里却依然赌的慌,他记得厉满安的遗言,无论妍宁犯了什么错,希望看在他的面子上,放她一马,也许那样一个文弱的男人,在生命最后一刻,已经预计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他苦笑了勾了勾嘴,伸手从腰间解开了一个钱袋,扔在了桌面上,“拿着这个回回羽,那里我安排了人,他们会照顾你!”他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刚才他也是听到了,她有了骨肉,许是秦默然的,可是秦默然注定是回不来的。
银染看着他坚毅的脸,在看向桌上那鼓鼓的钱袋,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她从来没有喊过,可是他却处处对她留情,可是她早已经不想活了,她做出了陷害厉璟琛的事情,他应该是来灭口的,可是他却又一次的放了她。
“这也是主子的意思。”容进冷冷地道,他心里恼恨这个妹妹的执念,可是主子说的对,他们欠厉满安的,如果不是他们,厉满安和妍宁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因有果,如果当初厉王爷没有选中厉满安,他就不会和妍宁见面,也就没有后来发生了一切了,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厉璟琛的意思,银染勾了勾嘴,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这惨淡了一生,唯一留给她的竟然是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