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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亮道:“他说过全无印象,事实亦没有可能认识。”
沈胜衣又问道:“那当时他又是否已看清楚来人的面庞了?”
耿亮道:“据他说方玄当时用黑布蒙着面庞。”
沈胜衣再问道:“来人的右手他又可曾看清楚了?”
耿亮道:“当时来人是用左手拿着信封,右手则藏在袖中,他并没有看到。”
沈胜衣道:“这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找上门的是什么人,认为是方玄,则是出自你们的意见。”
耿亮点头。
沈胜衣接道:“至于你们之所以认为来人是方玄,亦不过江湖中的传说与及比对集口茶馆那个老婆子的描述。”
耿亮只有点头。
沈胜衣又道:“那个老婆子所见的,无疑是方玄,林保所见的却只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装扮的黑衣人,只需换过黑色的衣服,脸上蒙一块黑布,再在腰带插一管黑箫!”
耿亮道:“那方玄当时……”
沈胜衣道:“方玄当时已是一个死人!”
林天智忽然一旁插口说道:“死人会不会吹箫?”
沈胜衣道:“不会!”
林天智道:“那么三夜的箫声你又怎样解释?”
沈胜衣道:“懂得吹箫的除了方玄之外,好象还有不少人。”
林天智面露揶榆之色,道:“那是说,吹箫的并不是方玄了。”
沈胜衣道:“本来就不是方玄。”
林天智面上揶揄之色更浓。“不是方玄又是什么人?”
沈胜衣道:“不是人!”
林天智冷笑。“那是鬼了?”
沈胜衣道:“竹鬼!”
沈胜衣冷冷地道:“鬼箫接连吹响了三夜,除了第一夜,相继的两夜,鬼箫一吹响,就有人伤亡!”
“第一夜第二夜的鬼箫,我没有听到,第三夜,却听的非常清楚!
“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种箫声,一入耳我就有一种感觉,认为那绝不是人吹出来的箫声,而之后—番调查,又给我发现了几件奇怪的事情!”
“第一件,三夜的箫声,据讲是完全一样的!
“第二件,凶杀发生在同一地方,其中的两人甚至在同一位置被刺!”
“第三件,杀人凶手所流下的血掌印非独清楚,而且同是右掌,更留得莫明其妙……”
林天智的打断了沈胜衣的说话,道:“你方才说什么两人在同一位置被刺?”
沈胜衣盯着林天智,道:“你大哥伏在那边窗旁,至于你虽则倒在门外,却是同样在那边窗旁负伤!”
林天智道:“你怎么知道?”
沈胜衣道:“洒在地上的鲜血告诉我!”
林天智的目光垂向地上,又闭上嘴巴。
沈胜衣的目光转向窗那边,道:“此外窗纸上也有几点血珠,却是在向外的那面,这实在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我将窗打开,搜查对窗那面的竹林!”
林天智霍地抬头,面色又一变。
林天烈的面色亦开始变了。
“由箫联想到竹,由竹想到竹枝强劲的弹力,去搜查竹林,我那种举动并不难理解!”沈胜衣说着走向那边的窗口,再一次拨开窗栓,将窗户打开。“结果却给我找到了一样很可怕的杀人凶器!
“在你们四人未到之前,我已将那样杀人凶器取来!”沈胜衣说着霍地一纵身,跳出了窗外。
林天烈林天智兄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面面相觑。
耿亮、张送却不约而同,起身一个箭步,左右扑到窗前,探首外望。
那会子,沈胜衣正在解开紧在廊外栏杆上的一条绳子。
绳子的一端,穿紧着一株竹树接近末梢的地方。
听涛院围墙外那一片竹林数不尽参天竹树,这一株亦是其中之一。
绳子并不长,整棵竹树给拉的弯过围墙,弯过院子,末梢的竹叶几乎已触及栏杆。
绳子还有的一端,却穿紧着一管箫!
箫长两尺,乌黑发亮,正就是方玄那一管鬼箫!
沈胜衣握箫在手,越窗而回,探手先关上左面的窗户,握箫的右手旋即穿过窗纸的破洞将箫交在左手,然后将右面的窗户也关上,再拉上窗栓。
窗虽已在紧闭,系着绳子的那管黑箫已在楼中。
沈胜衣牵扯了几下,道:“那棵竹树的弹力相当强劲,没有多少气力,休想拉住它,同样一松手,它自己亦会弹回,穿系着它的那条绳子,绳子相连的这管箫当然也随着它弹入半空,弹入竹林的深处!”
语声甫落,沈胜衣的左手就往箫管上一接,哧一声,箫管的一端猛可弹出半尺长短的一支利刃!
“这管箫也就是方玄的兵刃,据讲伤在这箫刃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无论用来杀人抑或杀都是一件适当的工具!”说着他右手往箫管一抹,铮一声,半尺长短的那一支利刃便自缩了回去。
他连随一翻腕,作势将那管箫往自己的胸膛一插,回手穿出了窗纸上的破洞,倏的一松指,放开了握着的那管箫!
箫声凄厉而短促,一刹那消失!
这一下箫声,最少吹散了四个人的魂魄!
张送一双眼暴睁,眼瞳中充满了惊惧!
耿亮目眦进裂,两手握拳,拳头几乎已握碎。
林天智面无人色,身子瘫软在椅上,林天烈满头冷汗淋漓,不觉长身而起!
沈胜衣虽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神已多少有些异样。
好可怕的箫声!
张送突然脱口惊呼道:“鬼箫!”
他向来说话流俐,这下竟似要成了结巴。
沈胜衣点头,道:“箫激飞夜空,风急贯箫管,这就是我们所听到的鬼箫!”
他探手再将窗户推开。
窗外风仍急,竹树,绳子,黑箫已消失不见!
耿高瞪着窗外,眼角已有血流下,嘶声道:“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其实他心中经已约莫猜到,只是他实在难以相信。
张送替他说了出来。
“林天方是自杀的!”
语声在颤抖,张送的心头同样震惊。
沈胜衣一声叹息,道:“杀了耿香莲再自杀!”
耿亮的面色立时铁青。
林天烈的一张脸也白了,林天智却脱口叫了起来!
“荒谬荒谬,你简直就在胡说!”
沈胜衣霍地迫视着林天智,道:“你们兄弟情深,本来无可厚非,只可惜到现在这个地步,怎样掩饰也掩饰不来的了。”
林天智叫道:“我掩饰什么?”
沈胜衣道:“事实!”
林天智破声笑道:“你们所说的难道就是事实?”
沈胜衣冷笑不答。
“洞房之夜,新郎杀了新娘再自杀,这居然就是事实,哈哈……”林天智腰都笑弯了。
给林天智这一说一笑,耿亮的眼瞳不由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张送也不例外。
沈胜衣只是冷笑。
林天智接笑道:“这除非我大哥的脑袋有毛病,不过据我所知,我大哥的脑袋向来正常得很!”
沈胜衣冷笑道:“一个人的脑袋是否正常,并不难知道。”
林天智道:“你这是说我大哥的脑袋是有毛病的了?”
沈胜衣道:“而且病得很重。”
林天智道:“你几时变成大夫的?”
沈胜衣道:“我并不懂得医病,也没有郭药剖尸的本领,但我却懂得用自己的脑袋剖别人的脑袋!”
林在智正想问他剖出了什么,张送已忍不住插口道:“沈兄,以我所知,这头婚事完全是出于林天方的主张,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大都反对,他却毫不理会,一意孤行,可见得他本人是的确喜欢耿香莲……”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张送道:“然则他实在没有道理在新婚之夜先杀耿香莲,再自己自杀。”
沈胜衣道:“以常理推测,实在是没有道理。”
张送道:“那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的?”
沈胜衣叹息道:“与其问为什么会发生,不如问为什么不会发生!”
张送怔住在那里。
“这件事的诡异、恐怖,也就在这里!”沈胜衣再声叹息道:“张兄在这个地方出生,又在这个地方做了这么多年的地保,这个地方的人事当然清楚。”
张送愕然道:“沈兄想知什么?”
沈胜衣还有说话,自顾道:“再加上这两天的细心调查,对于林家,张兄必又已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所以才有了方才那番话。”
张送点点头。
沈胜衣目光一扫林天烈林、天智兄弟,道:“但讲到清楚,还是你们兄弟清楚得多,所以我们以下的说话如果有错误的地方,不妨指出来。”
林天智没有作声,林天烈亦不过一颔首。
沈胜衣接道:“要解释这件事为甚么不会不发生,得先从林天方的性格与及林家背境说起!”
他的目光转回张送的面上,道:“林家是官宦人家之后,这虽然是陈年旧事,林家的后人始终引以为荣,犹其在年长一辈的心中这种优越感更根深蒂固,加以百家集附近一带容许他们这种优越感存在,门户的岐见也就始终不变。”
张送沉吟道:“这大概也就是除了下人之外,林家其他人很少与附近的村人往来的原因了。”
沈胜衣道:“亦所以林天方之娶耿香莲,在家里大受反对。”
张送道:“不过从这一点却可以看出林天方的思想与年长的一辈完全不同。”
沈胜衣摇摇头,道:“只是部分不同,一方面他否定本家官宦人家的地位早巳不同地存在,这所以他走马江-湖,并且订下耿家这头亲事,但另一方面,并不能摆脱所谓长子嫡孙的权威、尊严,尽量避免与年长一辈正面冲突,却绝不容许家中任何人左右他的意见,同样,由于他是长子嫡孙,长一辈的人反对尽管反对,结果还是不得不同意。”
他舒过一口气,继续说下去:“由这种矛盾的思想,这个人在家中,结果必完全孤立,而在外面他也是一样。”
张送道:“那又是什么原因?”
沈胜衣道:“他有种异乎常人的洁癖!”
张送道:“洁癖?”
沈胜衣目光周围一扫,道:“不单指住的地方,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他都尽可能保持清洁,未经他许可,擅自踏入听涛院的人准得挨骂,朋友来探访,所用过的杯子,坐过的椅子,甚至手碰过的东西后后,他都一定加以洗刷干净,不能洗刷干净的话宁可丢弃,彷佛这世上的人除了他之外,都是污秽的。
张送咧嘴一笑,说道:“我也曾听过这种说话。”
沈胜衣接着又道:“这结果只有做成一种现象。”
张送在听着。
沈胜衣一字字道:“没有人再愿意跟他来往,他完全陷于孤立。”
张送道:“一个人喜欢清洁,本来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清洁到这种地步,已入于一种病态。”
他一声叹息,又道:“也就由于他这种洁癖,再加上他个人尊严的面临崩溃,终于酿成了这一次的惨剧。”
张送不明白,一面的诧异。
沈胜衣叹息道:“他之所以喜欢耿香莲.要娶耿香莲做妻子,并不是因为耿香莲的漂亮,而在于耿香莲给他一种清洁的感觉,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并不能单凭外表来分辨!”
张送还是不明白。
沈胜衣望了耿亮一眼,道:“早在三年前,耿香莲不幸已为银鹏所乘,失去了清白的身子!”
张送恍然,睁大了眼睛,瞪着沈胜衣。
沈胜衣道:“这件事我与耿镖头昨日才从她那个近身丫环小菊的口中得知,而今日,我再从银鹏的口中得以证实。”
耿亮垂下头。
林天烈、林天智兄弟,并无反应,彷佛已知道。
张送偷眼一望耿亮,再一望林家兄弟,道:“这件事,林天方是否知道。”
沈胜衣点头,道:“他知道,只可惜他的知道已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