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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
“但是这些事,却又是那样鲜明地镶刻在我心里,我又怎能轻易忘记呢?”
他黯然长叹一声,目光呆滞地向四周转功一下,树林依旧,石屋依眉,山崖依旧,但是人事的变迁,却是巨大得几乎难以想象。
直到昨晚为止,他还是一个愉快的,毫无忧郁的游学才子,他司’以到处萍踪寄迹,到处遨游,遇着值得吟咏的景物,而自己又能捕捉这景物的灵秀之时,他便写两句诗。
遇着不带俗气的野老孤樵,他且可以停下来,和他们说两句闲话。是以,他的心境永远是悠闲的,悠闲得有如一片闲云,一只野鹤。
但此刻,他的心境却不再悠闲了。
这四明山庄里群豪的死亡,本与他毫无干系,但他却已卷入此中的旋涡,何况他更已立下决心,将此事的真相探索出来。而他一生之中,也从未将自己已经决定的事再加更改的。
但这是多么艰巨的事呀,他知道自己无论阅历、武功,要想在江湖中闯荡,还差得甚远,若想探索这奇诡隐秘的事,那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他甚至连这些尸首,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还有,那翠装少女略带轻蔑的笑声,凝视默注的目光,以及她曾加于自已的羞辱,更加使他刻骨铭心,永难忘怀。
于是他此刻便完全迷失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怎么作,神秘而奇诡的白袍书生,刁横却又可爱的翠装少女,此刻都已离他远去,他自问身手,知道自己著想追上他们,那实在比登天还更难些。
“但是我又怎能在此等着他们呢?”
于是他终于转过头,定向那独木小桥,小心地走了过去。
他虽然暗中告诉自己:“这事其中必定包含着一件极其复杂神秘的武林恩怨,就凭我的能力,只怕永远也不能探索出它的真相,何况此事根本与我无关。以后如有机缘,我自可再加追寻,此刻,你还是忘却它吧。”
但此事却又像是一根蛛丝,缠入他的头脑里,纵然想拂去它,却也不能。
他心中暗叹着,迈着沉重的脚步,定向来时所经的山路,暗暗讨道:“不用多久,我便可以下山了,又可以接触到一些平凡而朴实的人,那么,我也就可以将这件事完全忘却了。”
哪知——山路转角处,突地传来“笃、笃”两声极为奇异的声音,似乎是金钱交鸣,又似乎是木石相击,其声键然,入耳若鸣。
朝阳曦曦,晨风依依,天青云白,空山寂寂,管宁陡然听见这种声音,不禁为之一惊,赶前两步,想转到山弯那边去看个究竟。
但他脚步方抬,目光动处,却也不禁惊得呆佐了,前行的脚步,再也抬不起来。
山崖,遮去了大部分由东方射来的阳光,而形成一个极大的阴影,横亘在山下。山下的阴影里,此刻却突地多了一个人。
管宁目抬处,只见此人鹊衣百结,鸠首泥足,身躯瘦削如柴,发髻蓬乱如草,只有一双眼睛,却是利如闪电,正自瞬也不解地望着管宁。但是,使管宁吃惊的,却是这鹊衣丐者,竟然亦是跛足,左肋之下,挟着一根铁拐杖。
这形状与这铁拐杖,在管宁的记忆中,仍然是极其鲜明的。
他清楚地记得在那四明山庄后院小亭里的写者尸身,清楚地记得那支半截已自插入地下的黑铁拐杖,也更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亲手将他们埋人土里,在搬运这写者尸身的时候,他也曾将那张上面沾满血迹的面孔,极为清楚地看了几眼。
“那么,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却又是谁呢?难道是……”
他惊恐地暗问着自己,又惊恐地中止了自己思潮,不敢再想下去。
这跛足丐者闪电般的双目,向管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突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微微一笑,一字一字地说道:“从哪里来?”
声音是缓慢而低沉的,听来有如高空落下的雨点,一滴一滴地落入深不见底的绝望中。又似浓雾中远处传来的鼓声,一声一声地击入你的心房里。
管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往身后一指,却见这跛丐语声之中,仿佛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却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和这跛丐素不相识,而他怎会向自己问话。
跛丐又自一笑,嘴皮动了两动,像是暗中说了两个“好”字,左肋下的铁拐杖轻轻一点,只听“笃”地一声,他便由管宁身侧走过。
管宁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心中突地一动,他便连忙捕捉住这个意念,暗自寻思道:“对了,他的左足是跛的,而另一个却是跛了右足。”
他恍然地告诉自己,于是方才的惊疑之念,俱一扫而空。
于是他暗自松了口气,第二个意念却又立刻自心头泛起:“但是他怎地和那死去了的丐者如此相像,难道他们本是兄弟不成。”
转念又忖道:他此刻大约也是往那‘四明山庄’中去,我一定要将这凶耗告诉他。同时假如他们真是兄弟,我便得将死者的遗物还给他。”
此刻,这生具至性的少年,又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烦恼。只觉自己的力量如能对人有所帮助,便是十分快乐之事,一念至此,便立刻面转头去。哪知目光瞬处,身后的山路,却已空荡荡地杳无人影,只听得“笃,笃”的声音,从山后转来。就在这一念之间,这跛足丐者竞已去远了。
他惊异地低呼一声,只觉自己这半日之间所遇之事,所遇之人,俱是奇诡万分,自己若非亲眼所见,几乎难以置信。
呆呆地站立半晌,他在考虑着自已是否应该追踪而去。心念数转,暗叹忖道:这巧者身形之快,几乎,我又怎能追得到他。”
又忖道:反正那死去跛丐的囊中,除了一串青铜制钱之外,就别无他物。我不交给他,也没有太大关系。何况以他身形之快,说不定等一下折回的时候,自会追在我前面,那时再说好了。”
于是他便又举步向前行去。山风吹处,吹得饱身上的衣挟飘飘飞舞。他伸出双手,在自己一双跟险上擦拭一下,只觉自己身心俱都劳累得很,他虽非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一日之间,水米未沾,目末交睫,更加上许多情感的激动,也足够使得任何一个人生出劳累之感了。
转过山弯,他记得前面是一段风景胜绝的山道。浓荫匝地之中,一湾清澈的溪水,自山左缓缓流来。孱孱的流水声,瞅瞅的鸟话声,再加上风吹枝时的微响,便交织成一首无比动听的音乐。
白天,你可以在这林荫中漏下的阳光碎影里,望着远处青葱的山影,倾听着这音乐。晚上,如果这天晚上有月光或是星光的话,这里更像是诗人的夜境一样,让你只要经过一次,便永生难忘。
管宁心中虽是思潮紊乱,却仍清晰地记得这景象。他希望自已能在这里稍微歇息一下,也希望自己能在这里静静地想一想,让自己的理智从歇息中恢复,然后替自己决定一下今后的去向。
他到底年纪还轻,还不知道人生之中,有许多重大改变,并不是自己的决定便可以替自己安排的。
哪知他身形方自转过山弯,目光动处,只见山路右侧,树荫之下,竟一排站着七、八个锦衣佩剑的彪形大汉。一眼望去,似乎都极为悠闲,其实个个面目之上,惧都带着忧郁焦急之色。尤其是当先而立的两个身材略为矮胖的中年汉子,此刻更是双眉紧皱,不时以然急的目光,望着来路。似乎是他们所等待着的人,久候不至,而他们也不敢过来探看一下。
管宁脚步不禁为之略微一顿,脑海之中,立刻升起一个念头:
“难道这些人亦与那‘四明山庄’昨夜所发生的惨事有关。”
却见当先而立的两个锦衣佩剑的中年汉子,已笔直地向自己走了过来。神态之间,竟似极为恭谨,又似极为踌躇。而目光中的忧郁焦急之色,却更浓重,这与他们华丽的衣衫与矫健的步履大不相称。
管宁暗叹一声,付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些人又要来找我打听四明山庄之事了。”
心念一转,又付道:“这些人看来俱是草莽豪强一类人物,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和那些死尸中的哪一个有关系。”
动念之间,这两个锦衣汉子己走到他身前,躬身行下礼去。管宁怔了怔,亦自抱拳一揖,只见这两个汉子的目光在自己腰畔已经空了的剑鞘上看了两眼,方自抬起头来恭声道:“阁下可是来自‘四明山庄’的?”
管宁微一额首,却听右侧的汉子已接着说道:“在下于谨,乃是罗浮山中第七代弟子,此次在下的两位师叔,承蒙四明山庄主宠召,由罗浮兼程赶来兴会,在下等陪同而来,唯恐四明庄主怪罪,是以未上山打扰,还望庄主原谅弟子们不敬之罪。”
管宁又自一怔,方自恍然忖道:原来他们竟将我当做四明山庄中人,是以说话才如此恭谨,唉——这些人一个个俱是衣衫华丽,气宇不凡,但对四明山庄,却畏惧如斯,看来这‘四明红抱’倒真是个人物了。”
一时之间,他对这四明庄主之死,又不禁大生惋惜之意。
这锦衣汉子语声一顿,望见他面上的神色,双眉微微一皱,似乎甚是不解,沉吟半晌,接着又道:昨日清晨,在下等待奉两位师叔上山,两位师叔本命弟子们昨夜子时在山下等候,但弟子们久候不至。是以才斗胆上山,却也末敢冒犯进入四明山庄禁地,阁下如是来自四明山庄,不知可否代弟子们传送敝师叔一声☆—”管宁剑眉徽轩,长叹一声道:“不知兄台们师叔是谁?可否告诉小可一声。”
这锦衣汉子微微一怔,目光在管宁身上扫动一遍,神色之间,似乎对这少年竟然不知道自己师叔的名头大为惊异。与身侧的汉子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目光,便又垂首说道:“弟子们来自罗浮,敝师叔便是江湖上人称的‘彩衣双剑’的万化昆仲,兄台如是来自四明山庄,想必一定见着他们两位吧!”神态虽仍极为恭谨,但言语之中,却己微带疑惑之意。
管宁俯首沉思半晌,忽然想到那个手持长剑,死后剑尖仍然搭在一起的锦衣胖子,不禁一拍前额,恍然说:“令师叔想必就是那两位身穿锦衣,身躯矮胖的中年剑手了。”
这两个锦衣胖子不禁各自对望一眼,心中疑惑之意,更加浓厚,原来那“彩衣双剑”,本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武林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罗浮剑派中,有这两个出类拔草的剑手,此刻管宁如此一问,哪里是听过这两人的名头,这两个锦衣汉子不禁暗自寻思到:“他如是‘四明红袍’的门下弟子,又怎会不知‘罗浮彩衣’之名?”
但他两眼见了管宁气宇轩昂,说话的神态,更似乎根本末将自己两位师叔放在心上,又不禁对他的来历大生惊异,他们也怕他是江湖中什么高人的门下,是以便不敢将自己心中的疑惑之意表露出来,他们却不知道管宁根本不是武林中人,“罗浮彩衣”的名头再响,他却根本没有听过。
却听管宁又自追问一句:“令师叔可就是这两位吗?”
那自称“于谨”的汉子便额首道:“正是!”
稍顿一下,又道:“阁下高姓大名,是否四明庄主门下,不知可否见告,如果方便的话,就转告敝师叔一声。”
管宁又自长叹一声,截断了他的话,沉声说道:在下虽非四明山庄之人,但对令师叔此刻的情况,却清楚得很——”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措词,极为不妥,目光转处,却见这两个彩衣汉子面上却已露出留意倾听的神色来。
沉吟半晌,不禁又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