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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听着他的讲述,几乎如同亲眼见到他的那些进攻一般,禁不住浑身颤抖,心道:“原来……原来竟可以如此出拳……看来我对师傅的武功理解,还远不如道曾……”
道曾继续道:“好!我打中了他!我踢他腰间,连续三击,他以‘大悲手’挡了我两次。他以为这一招全身都在空中,无可借力,只有最后一次了,便以腰腹转动之机,想要化解我最后一脚的力道。哈哈!他真是傻!他……他根本不知道我娘的武学有多么精妙!我以两指切他左手脉门,他以掌缘扫开,而且还带着向下引导之力。他以为我又要借力,嘿嘿!用不着!我自己猛吐了一口气,身体拔高一尺,就是这么一点力道,让我一直踢出五脚,几乎踢散他的内息,这下他可完蛋了!哈哈,哈哈哈哈……”
道曾仰天大笑,道:“师傅!我……我打败你了!哈哈,哈哈!你再也不能给我说那些道理了……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
他蓦地一顿,声音噶然而止,象被人当头狠狠打了一拳,眼睛几乎瞪出眼眶,一时僵在当场。
阿清紧张地道:“你……你……你不要紧吧?”
过了好一阵,道曾的眼睛艰难地转了两圈,看了阿清两眼,眼中有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他僵硬地向前一步,再迈一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叫道:“师傅……师傅……”开始时声音还只是呜咽,叫了几声,不顾一切哭出声来,竟而至于以头抢地,实难自抑。
阿清惊骇莫名,呆了好一阵,才想起蹲下扶他。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把道曾扶起来靠着桌子坐了,道:“别说了……别想这些了,不是都过去了吗?是吧?你也没把你师傅怎么样,对不对?”
道曾喘息一阵,缓过两口气,道:“是……哎……我……我失态了……阿弥陀佛……师傅常说我至情至性,我……我修行了这么多年,却好象一点改观都没有,真是无颜面对师傅,唉……阿弥陀佛。”他合十念了一阵经文,终于镇定下来。
阿清道:“那……那你究竟对你师傅怎样了呢?”
道曾道:“是……那几脚踢中师傅,他退后几步,当时就吐血了。看着血将他花白的胡须染红,我……我也停了下来,但不是停止进攻,而是我知道已经胜券在握了,所以聚集力量,我要给他……给林晋最后一击,最后一击!我……咳咳……我盯着他的胸膛,所有的气都已聚到右手上,准备一拳将他胸膛打得四分五裂……我知道我做得到!”
“我准备好了……我死死盯着师傅……不……是林晋……我看着他,我知道我们两的恩怨今天就会了结。我要杀了他……我出拳了,直奔他的胸膛而去!”
“忽然,师傅站直了身体,闭目合十,郎声念道:‘阿弥陀佛’。就在那一瞬间,我悟了,我脑子里一片澄清。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象闪电一样划过我的心中,那些我苦苦追寻的答案突然间都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谁是林晋?谁是林普?道曾又是谁?谁生了谁?谁救了谁?谁又杀了谁呢?该如何观我?该如何观人?该如何观相?何为法?何为非法?何为非非法……”
“我象着了魔一样全身战栗,不能自已。我明白到我所做的一切是多么荒唐,我执作的东西是多么可笑……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而现在我又将这错误延续下去,多可笑……多可笑……”
“于是我那击向师傅的手转了个弯,径直向我自己袭来。我知道那才是它该去的地方,我的归属,该有的报应……”
“后来的你大概也猜到了。师傅在最后一刻拉开了我的手,让我留了一条残命。后来他才跟我讲,他知道我的心魔太重,寻常的劝导根本没有什么用了,于是故意传我武功,让我自己在练武中发现自己。这次他主动寻我挑战,并且故意将我激得发疯,其实已经决心让我杀了他,好让我彻底泻去心中的愤怒,知道人生无常的道理。哎,师傅对我恩重如山……那一战,他也受了极重的内伤,几乎成为废人。我从此放下了暴虐之心,潜心向佛……所以我说,十二岁那年死了,并没有骗你。从那时起,须鸿与林晋的孩子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师从林普的道曾。”
他说完了,长出一口气,脸色重又恢复了平静。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听着四周林子里此起彼伏的虫鸣之声。阿清想到道曾竟然以十八岁之身战胜林普这样的当世绝顶高手,实在匪夷所思,心中对师傅的武学更加神往。
忽听道曾轻声道:“如果将来你见到我娘,我希望你告诉她,我……我不会做林晋那样的人,可是也不会象她。他们两人的恩怨,就在我这里结了罢。”
阿清道:“恩,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她的。但是你……你不去寻她么?天下大乱,师傅也许已经回昆仑去了。你如果到了……”
道曾郑重地摇摇头,合十道:“阿弥陀佛。不了。我已将此身献于佛前,心中已经不再有任何俗世之心。娘将我带到世间,这是缘分,我今日给你说这些,除了想还她一个交代外,也想告诉你,你所学的武功,其根基在于格斗,其精髓在于‘身外无物’四个字。只有当你将人世一切善恶之念抛开,将你自身都抛开时,才能体会到它的力量……不过,我但愿你永远也体会不到。你……真的决心要走了么?”
阿清站起身来,道:“是!”
道曾道:“你的心意坚定,万难撼动,这一生成败大概都在于此了。你走吧,小靳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他会照顾好小钰的。”
阿清感激地道:“谢谢你!”自她孤身一人寻找父亲以来,道曾和小靳一直是她心中可以信赖依靠的人,想到从此后又要孤身一人了,心中无限感慨,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但她可不想让道曾瞧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当即拱一拱手,纵身上了墙头。
忽听道曾道:“阿清!”声音有些奇怪。阿清回头看他,只见他跟到墙下,站在月华之中,仰面看着她,神色焦急,张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月光照耀下,他一脸沧桑,有些日子没剃头了,头顶长出寸长的头发,可以清晰地看见不少白发混杂其间,实在让人不敢想象,这就是曾经名动天下的须鸿与林晋之子。
阿清道:“怎么?”
道曾犹豫了老半天,终于迟疑地道:“我……我和我娘亲象吗?”
“……象,很象!”阿清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拼命点头道:“真的,简直一模一样呢!”
道曾怔了片刻,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长出一口气,道:“是吗?那可……多谢了。你多保重吧。”
…27…2007年2月2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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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鸿传说作者:碎石
第二十八章
天依旧暗淡,只东面遥远的天际隐隐透出些亮意。离太阳出来还有些时候。风从北面刮过来,竹林哗啦啦哗啦啦,一会吹向西,一会又吹到东,没有一刻止息。那风吹到人身上,渗得人骨头里都是凉的。
小靳坐在院子里,大口喘着气,象匹滚过热水的驴子一样,又湿又热。他勉强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不远出端坐禅定的道曾,见他两眼紧闭着,似乎已经入了定了,偷偷抬起一脚,慢慢放下,垫着脚尖向屋子的方向挪去。
“再来三遍,才能进去休息。”道曾并不睁眼,慢条斯理地道。
“和尚,我……咳咳……我真的……再练下去会死人的……哎呀我的腰!妈的!”小靳惨叫着蹲下去,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僵硬的腰,叫道:“……腰好痛……真的要死人了,乌龟才骗你!”
道曾道:“这个‘起手八合式’练的是精,定的是神,气息流动,走的是手少阴心经和手太阳小肠经,始于少泽、少衡,荣于少海、小海,渗入督脉之内。一开始练,手臂一路确实有酸痛之感,那是气息不通之故。你现在体内的内息,几乎相当于别人勤练三十年的功力,怎会气息不通?就算你不会运气而使气息滞于某处,怎么也不会轮到腰痛啊?”
小靳苦着脸道:“和……和尚……你说的都对,这个什么手太阴太阳的,我全都感受到了。气息不通?妈的,我是气息过于通泰。可……可是我已经蹲了两个多时辰的马步了,腰别说痛,差点断了!你怎么不把这计算在内?不行,我……不行了……我必须要躺一下了……”说着一屁股坐倒在地,也不管青石砖满是露水冰冷刺骨。
道曾也不勉强。过了一会,他抬头望向西面那仍旧漆黑的天,自言自语道:“阿清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过了巨野泽,快到济阴郡了吧。钟施主说孙镜的势力现在南扩的很快,那还得往前,总要过了东燕郡才好。她一个人……应该能挨过去的。”
只听一阵响动,小靳默不作声爬起来,闭目深吸两口气,咬牙继续蹲下扎马步,一面道:“和尚,你刚才说,运气之时要倒转气息,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过运气时切忌变动吗?”
道曾道:“你说得没错,但那是指的寻常内功心法。那些内功心法以‘运气’为根本,讲究的是以意运气。因气息流动,井、经、荣、合,有始有终,一旦倒转,必将伤及经络,轻者气息紊乱,重者要伤到经络本身,可就有性命之忧。但你修炼的‘多喏阿心经’则不同,讲究的是个‘导’字,而且并非使气息逆行,讲的是‘因势力导’四个字……”
自从十几天前阿清离去后,道曾并没有讲见她的事。小靳一肚子的茫然,可也不好意思问东问西,虽然心中大不是滋味,表面还一脸无所谓。小钰则象失了魂一般,吵嚷着要去找阿清。钟老大夫妇隐约猜到了阿清离去的原因,可是一来不好说,二来也拿不确切,只好硬着头皮命手下四处寻访。结果自然是影子也没见到一个,都说已经去得远,不及追了。
小钰两天两夜不吃不睡,就等着阿清的消息,最后终于彻底失望,知道阿清确实已经独自一人回襄城去了,禁不住大哭一场,昏倒在床。道曾探了脉象,知道是气血两虚,兼伤心过度所致,虽说没什么大碍,也得细心调养才好。于是几个人便在钟府里留了下来。
只有石付,默不作声的养了两天,一天早上乘天还没亮,独自摸索着出了门,便再也没回来,留下的信说是追随阿清去了。钟老大气得跳起脚大骂,命人象搜贼一样到处搜寻,几乎把码头村翻过来。可是居然被双目失明的石付从容离去,直到过了济水,才又托了一个人回来报信,说是已经找到了以前劳家的人,也打探到了一些据说是阿清的消息,现在正日夜兼程赶去,不要担心,云云云云。
众人都放下心来,惟独钟老大仍旧气得胡子乱翘。这也难怪,一个打残了的瞎子从名动江湖、手下怎么也有几十号人的钟老大手心里不声不响溜走,实在丢脸之至。钟老大恼羞成怒,差点演出割袍绝义的大戏来,总算钟夫人出手迅速,拖进门去一顿收拾,这才老实了些。
这些日子,小靳憋着一口气,每日都跟着道曾在这竹林里学武。道曾仔细研究了他体内林哀留下的内力,发现奇经八脉之间的内息确实混乱无比,时阴时阳,没有规律可寻。不过除此之外,丹田气海里却还有一股更大的内息,那是林哀破功入灭时输入小靳体内的,至刚至阳,乃是他一生的精华。
但麻烦的是,林哀知道小靳奇经八脉里的内息乱七八糟,不可能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