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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难道阿袆说得不对吗?”
王初轻咳了一声,重复阿袆的话道:“那还得要本小娘自己亲身经过一遭才能知晓呢。”
这下轮到阿袆说不出话来了。
王初笑了笑,想起自己先前问阿袆的那个问题,只是这次要问得更加委婉了一些,否则阿袆真听明白自己说的不是要招婿入赘,而是独身一世,不知要如何大惊小怪呢。
“阿袆你可知道,阿父希望我何时嫁人?”
“郎主并未对阿袆说过,”阿袆眼睛眨了眨,笑道:“凭着咱们王家的门第,郎主怎肯委屈了小娘呀,到那时定然会为小娘置办地风风光光的,小娘又何须多虑?”
听了这话王初皱了皱眉,这话很不像阿袆会说的话,她更没有忽略阿袆的表情,她在笑的同时更像在隐藏些甚么。王初盯着阿袆的面部,慢条斯理地问道:“阿父真的不曾对你说起过?”
见阿袆欲开口,王初却抢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肃声说道:“阿袆你可想清楚,若是再像上次那样隐瞒我,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便要在你手中断送掉了。”
阿袆很小的时候便侍候在王初身边,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早已情同姊妹,阿袆亦是非常重视自己与王初之间的这份情谊,听到王初把后果说的这样严重,她面上刷地一下失了血色。
她原本就一直觉得自己愧对王初,因为刚到建康那年,她违背了王初的意愿,执意要跟王敦,王初不仅没有怪责,还为自己百般打算,这些阿袆都记住心里,总希望有一日自己能偿还王初的恩情。
她知道上次自己隐瞒王敦对于王初和司马绍两人之事的态度已经令王初心中不满,虽说最后王初也接受了自己的解释,但已经起了的隔阂却不是那么容易消减的。就像王初刚刚说的,若是这次再惹王初生气,只怕是真的要断送了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的情谊了。
阿袆不敢再有隐瞒,她赶紧跪下来,带着羞愧之色向王初剖白道“小娘明鉴,除了嘱咐婢子问清小娘对琅琊王世子的心意,旁的话郎主确是未曾对阿袆提起过,”阿袆咬了咬唇,又道:“但有一次阿袆侍候郎主给军咨祭酒写信,曾见郎主在信上曾提及小娘的亲事。”
王初心脏大大的跳动了一下,她稳住自己的声音道:“他在信上说了什么?”
“这话其实小娘也是知道的,郎主在信上说他希望军咨祭酒能在适当的时候提醒琅琊王,他愿意为了小娘全心辅佐琅琊王同世子,但……”阿袆满是犹豫低下头,下一瞬又抬起头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向王初坦白,她道:“反过来,郎主——”
“不用说了,”听到这里王初猛地打断了阿袆,她神色为之大变,王敦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简直就是**裸的威胁!
王敦的意思说得很明白——要是琅琊王同意王初做他的儿妇,那么他们司马家就会得到王敦的全力辅佐;但若是琅琊王胆敢不同意,那么他便会失去王敦的支持,甚至;还可能迎来王敦的报复。
不能否认,王敦确实拥有这样的资本。
去年八月份,王敦的部属陶侃、应詹击败杜彛礁戳讼嬷荩醵匾蚬ι蚨蠼荽淌罚级浇⒀铩⒕!⑾妗⒔弧⒐懔葜罹隆
可以说现今江东的绝大部分军事指挥权都握于王敦一人之手,莫说乱世,便是太平盛世,手握这样的军事大权,也足以左右一个王朝的命运。在这样的情况下,性格豪爽强势的王敦自然敢于向司马睿叫板。
从过江至今,朝政之事一向是由王导执领,军权亦是大多掌握在王敦手中,在王家的权势一步步扩张的同时,司马睿的存在越来越接近于一个傀儡,试问哪一个有雄心的主上能够容忍有如琅琊王氏这等权倾朝野的世家长久地存在下去?
王初想起汉书上有一句话:夫大臣操权柄,持国政,未有不为害者。
怪不得司马睿会不顾王家与众豪强世族的反对,一意孤行地重用和王导政见不同的刘隗与刁协。只怕在司马睿眼里,王家早已是不得不防,他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同意王初嫁给司马绍,做他的儿妇?幸好王敦只是将这话写与王导,以王导的性格断然不会叫第三个人知晓,否则若是传到司马睿耳中,只会令他对王家更加忌惮与防备。
想到这里王初才猛然惊醒,这阵子被接二连三的糟心事一搅,她竟险些忘了这件事关家族兴衰的大事。
长安形势日渐危急,距离琅琊王承继大统那一日想必不会太远了,司马家与王家的积压以久的矛盾也即将浮出水面。往大了说,这就是君权与臣权之间的争斗,君强臣弱,君弱臣强,这是千百年来永不颠破的真理,因此君权与臣权势必会在你强我弱间永无休止地斗争下去。
第一百零二章 并州来使
秋去冬来,年末转瞬即至。
这一年,是建兴四年。
建兴四年,注定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年头。
从京师传来的消息更是越来越糟糕,越来越令人不忍卒闻。
近两个月间司马邺共派了五位使者到建康来,请司马睿发兵救援。
一开始,每当有使者从京师来到建康,司马睿都会亲自为使者设宴接风,以示对司马邺的尊重。可一旦使者向他提及发兵事宜,司马睿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一味地敷衍推脱。
半月前,又有一位使者来到建康,司马睿只是将接待使者的事情交给王导,自己却一直未曾露面。司马睿连这点表面功夫都不去做了,其原因自是不言而喻。
王导行书见贵于当世,这阵子王初正在临习他的行书。今日恰逢休沐,上午王初习了几副字,待字晾干后,她便令侍女将这几副字卷起来,预备着送去王导书房,趁着他在府里请他指教一番。
入了冬,天气愈发寒冷,房间里早已燃起了熏炉,令人误以为此时犹是温暖的春季。因此一踏出房门,更觉寒气袭人,王初紧了紧身上的裘衣,领着侍女快步向王导书房走去。
刚走到半道上,却迎面碰见司马绍与一位二十**岁的年轻男子在侍从的引领下向王导书房走来。
“阿初!”司马绍扬声笑道,“好巧。”
那侍从看见司马绍停下来等王初,便乖觉的站到一边候着。
走到司马绍跟前,王初微笑着招呼道:“世子来找阿叔吗?”
自那日在司马裒府上见过面之后,王初与司马绍之间也恢复了来往。表面上两人的关系似乎渐渐回到了从前,可实际上他们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如同那不断流逝的时光一样越来越远。就像现在,王初对司马绍的称呼,只余这一个标识着两人之间地距离的词。而司马绍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嬉笑着要她直呼自己的名字或者叫自己表兄。
其实司马绍一直希望能挽回自己与王初之间的关系,但无奈王初总是保持着这种疏离而有礼的态度,使他不敢过于主动,生怕惹恼了王初。令原本就生分了的两人彻底变作陌路人。
“恩,”望见侍女手中的捧着的纸匣,司马绍笑道:“这是阿初你今日习的字?”
王初点头称是。
司马绍道:“我前几日新绘了一副画,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老师不在建康,哪日拿过来你帮我瞧瞧。”
王初前世算是有些美术功底,这一世又因王家注重书画而得以继续练习。所以现在她的书画之名在江东也算数得上来,但比之司马绍却还差了那么一点。
王廙书画为江东第一,而整个江东,司马绍的画功只排在他的老师王廙之下,哪里会需要王初替他评看。
只不过前些日子建康下了一场大雪,司马绍独自走在漫天的雪花里,忽然想起有一年下雪,他来找王初。刚巧看见王初披着一件白色的裘衣,不顾天寒,踮着脚赤手在雪中折红梅。梅花树上的积雪漱漱地落进她袖子里,她却开心地笑出声来。那时她的笑声是那么清脆,笑容是那么的感染人心,恍若天上的仙子,山中的精灵。一时心有所感,司马绍便提笔将那时的场景画了出来。
自画成后他便一直想送给王初,但又不知该如何送给她才不至于落了俗套。方才看见王初侍女手中的纸匣,他灵机一动,便寻出了这么个借口。
王初当然知道司马绍的书画之名远在自己之上,她推辞道:“你的画哪里用得着我来品评。”
“这话等你帮我看过了再说也不迟。”司马绍笑道。
王初犹豫了一下。道:“好,过两日你带了画来便是。”
“咱们就是这么说定了。”司马绍道,他心中欢喜,待阿初看见那副画,一定会像自己一样回忆起当年的无忧无虑来,说不定也会想起她与自己、阿弟三人那么开心的年少时光。
看王初点头。司马绍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他回头给他身边那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对你提过的王大将军之女,她的书画可是千金难求。”
那人一听,忙夸赞道:“温某虽是初至建康,然女郎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不寻常。”
原来这便是新来的使者了,王初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眼,这使者才来了建康几日便摸到了司马绍的门路,还能说动司马绍亲自领着他来见王导,想必自有他的能耐。而他来找王导,大概还是为了发兵长安之事,王初自问没有能力促成此事,更不愿与之深交,便保持着客套的微笑,道:“使者过誉了,初实在愧不敢当。”
司马绍听见旁人夸赞王初,却比夸赞自己还高兴,他笑道:“阿初不必自谦,在这建康城中,有哪个不知你的大名?”
旁边那使者附和道:“世子说的是,女郎何必自谦。”
“过奖过奖,”王初微笑着扯开话题:“不知使者如何称呼啊?”
“鄙人并州温太真是也。”
“你便是温太真?”王初惊讶道,
这位自称温太真的年轻男子愣了一下,笑道:“女郎认得温某?”
司马绍亦是惊讶地看着王初。
这位温太真王初还真是知道,她素有看书马虎的习性,但从前看晋书的时候,因为这温太真的太真二字与杨玉环的字相同,所以她便很轻易的记住了这个人的字,顺带着也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温峤。
原来他不是司马邺派来的使者,却是从并州而来。只是他怎么现在就来了建康?晋书上明明记载着他明年六月才来到建康的。
此时也来不及细细思量,面前的这两个人正一脸疑惑的等着自己回答呢,王初绞尽脑汁的回忆着自己曾看过的有关温峤的记载,有了!她一笑,道:“君在刘司空手下任职,又是刘司空之甥,初一向敬仰刘司空,自然知晓君之大名。”
王初说的刘司空,便是那位与祖逖一同以闻鸡起舞一事闻名后世的刘琨,他是少数几个至今仍留在中原抵抗外敌的大将之一,天下莫不为之称道,以他的声望,王初知道他自然是在情理之中的。
听了王初的解释,温峤不疑有他,笑道:“女郎果然非同一般,寻常女郎莫说识得温某,怕是连司空都不知晓呢。”
这话说的夸张了,在这等乱世之中,名将的名字比皇帝的名字流传得还要广,皇帝可以被替换,但不管哪个人做皇帝,能打仗的将军却是无法取代的。像刘琨这样征战一方的大将,估计随便一个三岁的孩童也能说出他的事迹来。
然而司马绍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王初知道刘琨不奇怪,可若说她对刘琨景仰到连他外甥是谁都一清二楚的地步,那是绝不可能的。毕竟温峤只是刘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