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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条——”李桓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好该如何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转化成语言表达出来,他很少这样侃侃而谈,所以一时间还不大习惯。
王初看着李桓。鼓励道:“但说无妨。”
李桓沉吟地说道:“还有便是咱们王家建立的功业愈来愈多,势力也会随之愈来愈大。彼时郎主刚刚击败杜彛蕉ń荩致蚀缶ぴ谠フ拢娑哉庵智槭疲跣闹卸ㄈ荒岩园材K越醯蹦甑淖龇ㄒ灿薪栉餮敉酢⒛隙偻趵从胪跫蚁嗷ブ坪獾囊馑肌!
前面李桓说的那番话虽让王初对他另眼相看,但她认为这其中的深意凡是对江南局势多加关注的人只要细细梳理便都能判断出来,所以她并未觉得李桓看问题的眼光有多么精准。真正令王初吃惊地是李桓连当年晋王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他还藏着这一层隐秘的心思都想到了,要知道那时候正是司马睿同王家最齐心协力,相互扶持的时期,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往这上面想。就连王初自己,也是司马睿与王家开始生出隔阂的时候才想到的,她不禁发自内心地赞叹道:“李桓,真没想到你竟有这般见识!”
“小娘过誉了,李桓不过是一点小见识,如何敢在小娘面前夸口。”李桓微微垂下头,回道。他生性稳重,一向都很能沉得住气,听了王初的赞赏,李桓不仅没有显露出任何骄傲的情绪,反而愈加谦逊了。
这条雨花石小径铺得已经算是很平整了,但因为整条路都是石子儿铺成的,难免会有几颗凸出来,为了不让王初被石子儿绊到,李桓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路面。每当快走到石子比较凸起的地方时,李桓便默默地将手中的行灯擎高,好叫王初能看见前方路面上的不平整之处。
“当年宗室王侯南渡建康的不止西阳王一家,为何晋王单单调离他二人,李桓你心中可有答案?”王初顺着李桓方才的话问道,关于这件事她自然也有自己的答案,此时问出来只是再想听听李桓的看法。
两人此时已经快要走到雨花石小路的尽头,风吹动着两旁的竹叶发出沙沙地声响,李桓警醒地四下逡巡了一周,才回转身子,笑着接口道:“小娘这是在考校李桓吗?”
王初不置可否地说道:“想必你心中早有答案,不防说出来听听。”
“李桓不敢有所隐瞒,”李桓停住步子站在路口替王初照着亮,他的表情很谨慎,只听他对王初说道:“小娘冰雪聪明,只怕是已经看穿了李桓的用意。”
王初瞥了李桓一眼,哂然一笑,道:“莫非晋王当初的疑虑,便是你今日所担忧之事?”
她这句话虽是疑问,用得却是肯定的口吻。方才她便已经听出来,李桓之所以一反常态地跟自己说了这么一箩筐的话,目的还是想让自己将司马邺已死的消息告诉司马绍,他更深一层地目的大概是不想让自己仅仅因为司马绍与庾文君的亲事就跟司马绍生出隔阂。李桓虽是在替自己着想,王初却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脚下转了一个弯,王初便走在了通向自己所居住院落的正路上,院门前的灯火燃烧着,那灯光将脚下的路照得很清楚。李桓收了行灯,紧跟在王初身后,口中说道:“甚么都瞒不过小娘,李桓正是担忧此事。”
“你也学会阿谀曲从了。”王初板着面孔说道。
“小娘明鉴,李桓并无私心。”
这时杜若正站在院门口向外张望,一看见王初与李桓的身影,她忙小跑几步迎了上来。
“小娘不是说只出去走一走,怎得这么久才回来?”杜若一开口便是嗔怪。
“昨日听阿叔说西苑的梅花开了第二次,我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那里,我原以为是传言怪谈,岂知它竟真的开了花。我只顾着欣赏,便忘了时候,若不是李桓去寻我,我此时应该还在那里呢。”王初警告地看了李桓一眼,道:“李桓,你说是吧?”
听王初无比顺溜地说着谎话,李桓不禁目瞪口呆,谁知忽然间王初将圆谎的任务推到自己这里,李桓忙配合着王初,满面诚恳地看着杜若道:“诚如小娘所言。”
杜若心思单纯,哪里能想到王初是在骗自己,她展颜一笑,口中却接着唠叨道:“婢子原说要跟着小娘,小娘还不让。”
王初怕杜若再在此事上面纠缠,忙嗔责道:“我走的时候就跟你说了不用等我,你怎么就是不听?”
“小娘还说,您不回来,婢子如何能睡得下?”杜若没好气地说道:“若是小娘出了什么岔子,婢子还有命活吗?”
王初失笑,她故意逗杜若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会去求阿父阿叔不要怪你。”
王初的话音还未落下,杜若的眼眶中便迅速溢满了眼泪。一看见杜若的表情,王初便知大事不妙,她嘴角猛地抽动了两下,还没来得及补救,只听扑通一声,杜若便跪了下去,赌气道:“小娘是怪婢子贪生怕死吗?若是小娘出了事,婢子绝不会独活的!”
目睹杜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地动作,李桓差点笑出声来,自家小娘最怕的就是杜若这副不依不饶地架势,看来小娘有得头疼了。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杜若的这招苦肉计一直对王初很有效,她立刻败下阵来,头痛地望着杜若道:“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回去歇着了吧?”
“小娘,”杜若委屈地哽咽道:“小娘不信婢子吗?”
“我当然信你,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我信不信你,”王初妥协道。她揉了揉困顿的双眼,掩口打了个哈欠,咕哝道:“而是你家小娘我困了。”
杜若地眼泪来得快,也去得快,她听见王初说信自己,便笑容满面地从地上起来了。看见王初困顿的样子,杜若笑道:“婢子伺候小娘梳洗。”
她接过李桓手中的行灯,与王初一道往院中走去。
走了没两步,王初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李桓一个答复,便回身对李桓道:“你也快些回去歇着罢,明日还有事交代你去做。”
李桓面上立刻露出笑容,他干脆地应道:“是,小娘。”
王初挥挥手,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继续往院中走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问计
一大早王导便派了人来叫王初到他书房去,从王导那里出来之后,王初面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凝重,她自回来后便坐在书案前发呆,连早饭都没用。
“小娘,”在一旁侍候地杜若轻轻地唤道。
忽然听到杜若的声音,王初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她按了按太阳穴,道:“怎么?”
“李桓在门外候着呢。”
王初诧异道:“我并未叫他,他来做什么?”
春风从门外吹来,带着一丝春日特有的,暖暖地阳光的味道。王初往门外望了一眼,正好看见李桓穿着裤褶服,腰间挂着从未离过身的环首刀,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两丈远的地方。和煦而温暖地阳光洒了他一身,然而他身上穿的那身黑色裤褶服与周围那些刚抽了新芽的嫩黄地草木的色彩反差极大,显得非常不协调,王初的心情也因为望见阳光下的那一身黑衣而更加沉重。
“小娘昨夜不是说今日有事要交代李桓做吗?”杜若小心地提醒道,她有些迷茫地望着王初,明明是昨日刚说过的话,怎么才过了个夜王初就将此事完全抛到脑后去了?
王初晃了晃头,想暂时抛开心头的沉重,她道:“我想起来了,你叫他进来罢。”
杜若应了一声,走到门外,她对李桓说:“小娘叫你进来。”
李桓点点头,跟着杜若往房内走。才往前踏了一步,杜若便突然停下了脚步,正迈开步子,预备大步向前的李桓差点撞到她身上。李桓忙刹住步子,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小娘今日似乎有些不开心。一会儿你进去之后说话注意些,别惹小娘不痛快。”杜若叮嘱道。
一听这话,李桓忙询问道:“小娘为何不开心?”
“我也不知晓,但今早小娘从郎主那里回来后就有些不大对劲。先是叫我准备笔墨,可我准备好之后小娘却只是坐在书案后发呆,这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莫说习字。小娘连毛笔都没有碰一下。”杜若皱着眉头说道。说完这些,她又不放心地嘱咐道:“总之你进去后一定要注意些,咱们做下人的,不能为主上分忧已经是罪过了。万不可再给主上添麻烦。”
进门之前李桓正了正衣冠,他肃容道:“我明白,咱们进去罢。别叫小娘等。”
杜若走到王初跟前前头,恭敬地屈身道:“小娘,李桓来了。”
“李桓见过小娘。”
“嗯。”王初抬眼看了看李桓,又转脸对杜若说:“杜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李桓讲。”
“是,小娘。”杜若顺从的退了出去,临走时她还向李桓使眼色,提醒他不要惹王初不痛快。
李桓用口型无声地答道:“好。”
“你们俩鬼鬼祟祟做什么呢?”王初道:“杜若,你怎么还不下去?”
见被王初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杜若吐了吐舌头,赶紧退出了房间。
待看着杜若的身影从门口完全消失不见。王初又发了一会儿呆。
因为刚才已经被杜若提醒过,李桓知道王初今日心绪不佳,便不敢出声搅扰,只是耐心地站在一旁等着。
半晌,王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她收回放到门口的目光,看着李桓说道:“今日一大早阿叔便将我叫到书房去,你知道阿叔对我说了什么吗?”
“李桓愚钝。”
王初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你呀,听过你昨日的精辟见解,我还会相信你这话吗?你不是愚钝,只是不想直说罢了。”
“小娘恕罪。”李桓垂下头,“李桓绝不是刻意藏拙,而是知道小娘见识过人,根本不需要李桓的意见。况且李桓生来便不善言谈,这小娘您也是知道的。”
“我没有怪你,你又何必请罪,”王初叹息了一声道:“若真要计较起来,那也是我有错在先。”
“小娘!”李桓刷地单膝跪下,自责道:“若是小娘因为李桓而不开心,李桓更是其罪难恕了。”
“快起来,你怎么也学起杜若那一套来了?”
“李桓一时情急,才忘了小娘最不喜欢人家跪下。”见王初蹙眉,李桓忙站起身,只要是王初的事,不论大小,都足以令他慌神,方才一听说王初今日不开心,他便开始担忧起来。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着紧便越容易失去分寸。
王初自嘲地一笑:“人人都说我聪明,可我却连身边人都看不清,连你心中有这样的见识都不知道,枉我还终日自诩将你视为兄长,真是太可笑了。”
听王初如此妄自菲薄,李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面上都快冒出汗来了,慌忙说道:“小娘莫要这么说,小娘是李桓见过对下人最好的主上了。能跟着小娘这样好的主上,是李桓几世修来的福分,便是立时为小娘而死,李桓也心甘情愿。”
看李桓还要再说,王初忙截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忠心,往后千万别说这种话了。”
王初是走过一遭生死的人,对于李桓的话还是有些忌讳的。她一时心绪不佳,才说出心里的话来,但看见李桓急切的样子,她便明白这些话除了令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着急之外,旁的一点用处也没有。王初暗下决心,终有一日她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对李桓是真的关切的。
“是,小娘,李桓记下了。”
“记住就好,”王初点点头,她望见书案上的纸张有些乱了,便伸手理了理,不紧不慢地吐出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