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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逢单也不答话,蹲下身来抓起她的手腕细细把脉,半响之后,他看着秦子期,似笑非笑,“主君大人,这便是你照顾的将军?”
“她怎么了?”
“几日米食未进,不眠不休,外加空腹饮酒,气血攻心。”
“哼!”秦子期的脸色也不好看,只说了一句,“昨天是初七。”
张逢单眼皮都没抬,搭上一只手,和秦子期一起把长歌扶了起来,“我只知道,你现在是将军的主君,没照顾好就是你的责任。”
长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躺在床上,身旁有一人,正趴在枕头上,脸靠在她的脸旁,近得能数清他的眼睫毛。她微微动了一动,那人立刻抬起头来,“长歌!”
“子期,你怎么在这?”
秦子期的眼眶立刻红了,“长歌,你饿晕过去了。”
饿晕?怎么可能,先前的影像迅速回到脑海中,她猛地坐起身来,头有些晕眩,子期连忙双手扶住,让她靠在他身上。
“我没事,你让我起来。”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秦子期不以为意,放在她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等你吃点东西有力气了再来和我说。”
长歌皱了皱眉,想要运功又怕伤了他,只得头朝外吼道,“张逢单,你给我死进来。”
门应声而开,林决走了进来,端着一碗粥,还热气腾腾的样子。张逢单跟在他身后,清冷的眉宇间,尽是不耐,“将军,你怎么还没死么?”
“我什么时候说要死了?”长歌气不打一处来,你见过这样的部下么,没有一句好听的话,一见面就咒人死,幸好她百无禁忌,要不然都不知道要在战场上死多少回了。
张逢单双手抱胸,往墙上一靠,“反正也就是早晚的事了,我就想看看将军死的时候,跟别的人有啥不同。”
长歌还想再说话,林决已经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闻着那鱼香味,直觉的就想侧脸,可是林决的动作比她更快,一勺粥已经径直递到嘴里来了。
勉强压着恶心的感觉,她木着脸咽了下去。
秦子期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问道,“林决,还有白粥么,没有放鱼的?”
林决这才抬眼看他,“那边那位张公子说,这个时候她需要喝鱼粥。”
两记眼刀飞来,张逢单挑了挑眉,“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个鱼粥吗!”
“常歌,还是你的名字吗?”一碗粥在林决的动作下很快见底,林决收完碗的时候,这样问了一句。
长歌点头,“长歌是我的名,长久的长。”
林决低着头,没有再吭声,端着碗离去。走到张逢单身边的时候,他又凉凉的来了一句,“这位小公子,你别白费力气去记她的名字了,反正她很快也就要死翘翘了。”
长歌闭了闭眼睛,今天是怎么回事,遇到的所有人,都是来给她添堵的,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逢单,你有什么事要说?”
张逢单抬起头来,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屋顶,声音有些低落,“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现在,我没话说了。”
“唰!”的一声抽出鞭子,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说吧,将军,你想要哪一种死法,直接告诉我吧。我来帮你一把,您就别再瞎折腾了,省得让人看了闹心。”
“逢单!”长歌伸出手顺了顺气,“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下,你究竟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死了?”
“难道你不是要死了?”张逢单的眼睛深不见底,从怀里掏出那管碧玉箫来,“将军如果不是要死,怎么会将从不离手的玉箫都当了。不是说箫在人在,箫亡人亡?你看看,这箫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晶莹剔透了,哪里还是孟将军闻名天下的碧玉箫。我拿到这管箫的时候,还小小的伤心了一把,为了将军悄无声息的逝世。先前一见,发觉将军还没有死透,于是念在过往的交情上,我便送将军一程,黄泉路上也走得快点。”
长歌一口气噎着,差点喘不过来,“逢单,被你再气几次,离死也不远了。给我站外边去,我有事要和子期说。”
张逢单没有动,瞟了她一眼,“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一纸休书吗,我们早就看见了。”
秦子期的脸色苍白如纸,放在她腰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长歌能听到他的气息不稳,伸手往怀里一掏,果然那纸休书已经不见了。
张逢单冷笑一声,“将军大人,不用找了,那纸休书已经被我烧了。我觉得呢,您也不用休主君了,您不是怪他隐瞒了消息,恨皇上逼死了公子么?那您怎么能放他自由之身,再去和别的女人风流快活,当然应该把他拴在身边,一辈子受苦受难受你的怨恨,画地为牢,憋也憋死他,这样的报复方式可谓兵不血刃,绝对的兵家上上之策。”
“逢单!”长歌真的有些发怒了,“你给我闭嘴,现在,出去。”
张逢单将手中的箫放到床上,“收着,你的陪葬品。”然后看也不看两人,拖着鞭子,转身就走了。
屋内陷入一片静谥,有些让人窒息,秦子期扶着长歌,让她慢慢躺下去。他的指尖,带着凉意,看着他平静的表情,长歌微微心惊,“子期,你别乱想,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把我当成夫郎,所以不会苛求。”他眼睛都没抬一下,只细心的将她的被子盖好。
长歌叹了一口气,“我是真心真意想放你自由,重新去寻找幸福的。”
秦子期缓缓俯下身来,将唇贴到她耳边,吐气如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长歌侧了头,稍稍远离他的温度,“我不想再与皇室有任何牵扯。”
“我可以请皇姐下旨,将我贬为庶民,生不入京城,死不入皇陵,皇室宗谱上去掉我的名字,皇族姓氏身份统统剥去。”
“子期,你何苦?”长歌的声音,有些哑。她从来只习惯付出,情爱之中,她不知道原来被爱是这样的滋味,有些酸,有些痛,也有些,怅然!
秦子期轻轻的拥住她,“我只想做你的子期,以一个单纯的爱你的男人的身份。”他微微的笑了,带着凄凉的弧度,“将军,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站在你的身后,这样,你随时回头,都还可以找到我。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他有些哽咽,却依旧笑着接下去,“有一天你已经找到一个你爱并且爱你的男子,我的存在已经变成多余的时候,你再把休书给我,到那个时候,我一定拿着休书,头也不回走开,并且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已经努力过,争取过,然后再用尽全身力气去等待过,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变成了她幸福的障碍的时候,就是他爱到不能爱的时候了。
到那时,他一定可以安心的离开了吧?从此,青灯古佛,祈愿她心想事成,一世顺心。
终是离别
“喂,你!”林决正在洗衣服,一扭头,是张逢单拖着鞭子出来了。
他是见识过张逢单的脾气的,当下惊疑不定的望着他,“什么事?”一边寻思着,该不会因为他收了长歌的生活费,这人就要来找他的麻烦吧?
张逢单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又围着他转了一个圈,最后,开口道,“你今天跟你家人告个别吧,明天收拾东西跟我们走。”
“走?走哪里去?”林决一头雾水,看着这个根本不按理出牌的人。
张逢单径自在河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我家将军就要走了。”
“扑通”衣服掉入水中,林决呆呆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张逢单看都不看他一眼,鞭子一挥,便将随水飘走的衣服卷了回来,然后,若无其事的收了鞭子,望着天上的白云,“我是说,我们家将军明天要走了。”
不会的,林决摇着头,“她没有说要走。”
张逢单的嘴角,慢慢弯起骄傲的弧度,“她没有说,可是我知道,她要走了。”
这个世界上,有将军爱的人,也有爱将军的人,可是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她!
林决机械的洗着衣服,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逢单则坐在岸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哼着小调。
很久的沉默之后,林决抬起头来,“我不走。”
“哦!” 张逢单放松了身体,斜靠上后面的大石,不是很上心的问,“为什么?”
水中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一荡一荡并不是很清晰,林决的声音很低,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是属于这里的林决,离开这里,我就不是我了。”
所以离开这里的常歌,就再不是常歌了。
她是别人的妻主,别人的将军,别人的长歌,却不会是他的常歌了。
他知道,常歌是可以陪着他在这小渔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可以容忍他的粗俗无知,或许终有一日,两人能慢慢的走在一起,他相信,如果是常歌的话,必定有能力,也有这个心,让他和他的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她终究不是常歌。
从秦子期那一声“妻主”开始,他就知道,他曾经有过的梦想,在不经意间越走越远。
张逢单终于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认真的看他了,“有你在,我家的将军才慢慢的活过来了。”
“或许是吧!”林决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离开了这里,我就再不是那个能让她慢慢活过来的我了。”
他,终究只适合在山野老去!
“但愿,你不要后悔。”张逢单将鞭子插回腰间,背着手,慢慢的往回走。
“张公子,你,你是喜欢她的对吗?可是,又为什么要…。。?”为什么要帮秦公子,甚至还要帮他呢?
张逢单脚步顿了一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所有对将军好的人,我都要帮她搜集起来。”他转过头来,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笨的将军,只懂得对别人好,却不知道怎么对自己好。所以只要有对将军好的人,我都要帮她留着,这样,就算她不爱自己,也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去爱她了。”
“而我,”他轻声笑起来,“我绝不会爱上她,永远不会。”
这个世界上,爱情会变,会褪色,说不定有一天也会变成伤害,可是他想要的,是永恒不变。所以他,可以陪她生,陪她死,陪她为她爱的人付出一切,却绝不会爱上她。
夜晚的海风,带着咸咸的海的气息。
长歌沿着沙滩慢慢走着,将脚印一个一个重重的印在沙上,又看着水浪拍来,温柔却毫不留情的抹去了痕迹。
长歌专心致志的走着,张逢单拖着鞭子,面无表情的跟在身后,状似不经意却又似乎是巧合的踩在她踩过的地方。
“啊!”她将双手卷起,凑在嘴边大声叫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海浪声声,似乎回应着她的呼喊。
“啊!”她闭着眼睛,一声又一声。
张逢单安静的看着她,眼里有隐约的笑意。
“逢单,我们走吧,明天。”几次大喊过后,她喘口气,说道。
“是!”
长歌转过头来,视线扫过他的鞭子,“怎么,这次不叫我去死了?”
他理直气壮的回视着她,“将军如果想去死,我就送将军一程,将军现在不想去死了,我自然要保护将军活着。”
长歌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你啊!整天跟着霜芜,都被她教坏了。”
“是吗?”张逢单轻抚着腰间的鞭子,“可是霜军师说,我都是被将军带坏了的,都是认死理的头脑简单的家伙。”
“她还敢背后说我坏话了!”责备的话语,却全无丝毫责怪的语气。
张逢单斜眼看着她,“您现在是什么身份,霜军师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