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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议完,枯坐无趣,她们又都是小脚爬不得山,小圆便使人提了个装木炭的火桶子来烤羊肉串。洒了胡椒和茴香的嫩羊肉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厨房又送了一盘子切得薄薄的黄瓜片和几把新鲜的韭菜来,屋内一时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程大姐举了竹签子吃羊肉,腕上的镯子却极为碍事,她一把撸了下来丢到小几上,突然想起这物事的来历,便把它递到小圆面前,问道:“瞧瞧,可眼熟?”小圆并不接过,只扫了两眼就认了出来,惊讶道:“这是继母常戴的那对,怎地送了你?”旋即又笑了:“必是你讨了她的欢心。”程大姐大笑:“她也值得我去奉承?这是她家过不下去,卖给我的。”
小圆更为惊讶了:“爹留给她的私房也不算少,这就花光了?”程大姐笑生十分开心:“她一向大手大脚,你还不晓得?亏得你寻了路远当借口没去她家拜年,不然也要被她上几个。”程三娘面露不忍,道:“继母手中散漫不假,但那些钱,却多半是给仲郎看病花了的。辰哥已能认好些字,仲郎却连话都讲不全,她心里急呀。”
程大姐不以为然:“痴傻也是她害的,怨得了哪个?”
小圆听了这消息,愈发不愿回城,若是回去,继续必要上门借钱,她辛苦挣来的钱,是要留给儿子们去海外过生活的,可不能白白去填小叔子那无底洞。
程大姐三个,留在庄上歇了一夜,第二日起来,担心天黑前赶不到家,一早就辞了去。
程三娘得了程慕天的指点,一天也等不得,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央甘十二帮她去早市挑些绢、罗回来做仿生花。甘十二笑道:“我哪里懂得要买甚么花色,还不如你与我同去,咱们如今是小门小户,没得那些臭规矩,上街逛的女人多着呢。”程三娘还要去拿盖头遮住脸,也被他丢了开去,大大方方携了她的手,陪她去逛街。
宋人极为热衷早市,临安候朝门外,四更天时就有无数经纪行贩,挑着盐担,坐在门下等着开门,还有唱曲儿的,说闲话的,做小买卖的……
程三娘被甘十二紧牵着手,脸上带着羞涩,却舍不得挣脱,挨着他站在一排早市铺席前,将那招牌仔细瞧——纸札铺、柏烛铺、刷牙铺、头巾铺、粉心铺、药铺、七宝铺、白衣铺、腰带铺、铁器铺、绒线铺、冠子铺、倾锡铺、光牌铺、云梯丝鞋铺、绦结铺、花朵铺、折叠扇铺、青篦扇子铺、笼子铺、销金铺、头面铺、翠铺、金纸铺、漆铺、金银铺、犀皮铺、枕冠铺、珠子铺……
她被这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铺子看花了眼,轻轻拉了拉甘十二的手,问道:“官人,我买绢、罗,该去哪个铺子?”甘十二在外打工多时,如今懂些门道,答道:“你若是买得多,咱们去寻卖布料的‘铺席发客’,他们价钱便宜,许多小店都是找他们进货的呢。”
程三娘听了他的话,由他带着寻了个‘铺席发客’,将红、黄、银红的绢、罗各挑了一匹,问价钱时却吓了一跳,仅一匹绢也要四贯钱,她将袖子里的会子捏了又捏,犹豫再三,还是甚么也没买。
甘十二晓得她本钱不够,同她商量道:“我进山去向哥哥嫂子再借些?”程三娘也有此意,但山路遥远,就是骑匹快马,一去一回也得一整天的时间,于是她摇了摇头,先去找程大姐和薛家两位嫂子商议。
程大姐手里还有些钱,倒是愿意借出来,但却犹豫:“钱是小事,可一整匹绢、罗的,根本用不完,咱们先买一匹试试?”薛家大嫂二嫂都是做过仿生花的,闻言笑道:“大姐,一朵花上,好几样颜色呢,一种布哪里够。”程三娘叹气点头:“正是这个理,才叫我犯难。”她为难,薛家大嫂二嫂更为难,若是像这样买材料,一次就得花二十几贯钱,她们现在的本钱都是借来的,哪里承担得起这费用,不由得生出了退意。
程三娘就是看中了她们做仿生花的手艺才邀她们入股,自然不愿放她们走,便问程大姐借了一匹快马,让甘十二向玩具店告了一天假,奔去山中找小圆讨主意。
甘十二惦记着娘子的嘱托,下了马连水都顾不得喝,抹着满头的大汗将情况与小圆讲了一遍,问道:“嫂子,你有主意最好,若是没生——你也是占了两股的,就再加些钱罢。”
程慕天本陪在旁边坐着没打算出声,听见这话,觉得他是在欺负自家娘子,冷哼一声道:“甚么了不得的买卖,咱们没得钱添加,股价也不要了,你且回去罢。”
甘十二只记得维护自家娘子,忘记了程慕天也是个护妻的人,忙站起来唱了个肥诺,央求道:“我家娘子好容易寻了点子事做,总不能叫她半途而废,哥哥帮些忙呀。”
小圆羡慕道:“三娘子真是好福气,十二总把她挂在嘴边上。”程慕天一听她这酸溜溜的话就晓得她在想甚么,狠狠瞪了甘十二一眼,没好气地道:“做几朵仿生花能用得了几寸布,有必要去买整匹的么,寻个头巾铺裁缝铺的,将人家的边角废料收罗些来,不是一样的好使?”
甘十二心悦诚服,就连小圆望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了崇拜之色,皆大赞:“妙呀,这般行事,只消花费几文钱。”
甘十二得了好主意,饭也不吃,将馒头揣了两个,一路疾驰下山,报与程三娘知晓。程三娘亦是大喜,邀了薛大嫂薛二嫂两个,将御街上那些头巾铺、丝鞋铺、裁缝铺……只要做绢罗物事的店铺,全逛了个遍,搜罗了三包袱颜色鲜艳的仿生花材料,最后算下帐,仅花费了几十文。
一下子节省了几十贯本钱,三人兴头十足,连夜用蜡把罗染了出来,将绢的颜色配好。第二日,程三娘唤了几个丫头,将空屋子收拾了一间,摆上了一张大桌子,团团设了几个凳儿,又将剪刀小箩筐等物备了三套。
她先与薛大嫂薛二嫂做了些红牡丹、白茉莉之类,唤了个卖花婆婆进来瞧,问她可愿将去卖。卖花婆婆见那几朵花做得极精巧,心里爱煞,嘴上却要压价:“你们这才两种花样儿,我买了来卖谁去,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们眼界高着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花朝节
程三娘没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经验不足,立时就准备降价,薛大嫂却是做过类似行当的,当即掀了盒子盖儿,指着里头几支做工粗糙的仿生花道:“瞧瞧你这花儿,都分不清哪是瓣儿哪是叶儿,还好意思嫌咱们的品种少。”
卖花婆婆叫她说红了脸,忙将原来的几朵花藏起,换了程三娘的花,照着原定的价钱数了钱出来。她拎着盒子到得街巷,挨个去敲大宅的门,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轻易出不得二门,因此极爱这些走街串巷、消息灵通的卖花婆婆,一来是做买卖,二来是听八卦。有需求,货色又好,卖花婆婆今日的生意极火,到了晚间时分,只剩了两朵牡丹花,她正准备打道回府,有个好心的丫头告诉她道:“程家别院的钱夫人,因着近来要卖首饰,又不愿去质铺当贱价,正是想找你这样的人打探消息呢,你何不将这最后两朵花卖给她去。”
卖花婆婆也是久闻钱夫人大名,晓得她是个出手大方的,便嘻嘻一笑,谢了那丫头,立时动身到城东,去叩程家别院的门。钱夫人见了她果然欢喜,开口就问:“可晓得城里有哪家小娘子要买首饰?我这里有些上好成色的,不知要被哪个捡了便宜去。”卖花婆婆暗地里撇嘴,怪道都说这位钱夫人有些不懂世故,你就算要打听消息,也得先给点儿甜头呀。
小铜钱见她一双眼只朝自己盛花儿的盒子上瞟,先明白了过来,忙叫她把那两只牡丹取出来,捧给钱夫人看,悄声道:“夫人,先买了她的花儿,才好再问哩。”钱夫人沉了脸丢了几个铜板,骂道:“势利。”卖花婆婆“哟哟”叫了两声,啧道:“夫人,你这两个钱可不够买我这花儿,你瞧瞧这样式,这做工,同我平日卖的不一样哩。”
钱夫人不相信,还道她讹诈,不料将那牡丹拿起来细看时,却发现果真是两朵好花,不但编得细致,颜色鲜亮,甚至还能分辨出品种来,那深红的花瓣千层,是朵“潜溪绯”,另一朵乳黄千叶,乃是牡丹之王“姚黄”。钱夫人看得入神,竟把原本的目的忘却了,不由自主问道:“这样精致的仿生花,就是大铺子里都不多见,你哪里寻来的?”
卖花婆婆笑道:“夫人竟不知道?这是你家女儿三娘子的手艺呀。”程三娘两口子不愿纳妾,甘家二老一怒之下断了供给,害得他们生活窘迫的事,钱夫人也有耳闻,她将手里的两朵花转了一转,颇有些幸灾乐祸:“哪个叫她跟她嫂子学的,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也罢,我就买了这两朵花儿,免得她生意不好,穷到吃不上饭。”
卖花婆婆暗笑不已,你自己已穷到要变卖首饰了,倒还可怜起别个来。她心里看不上进心钱夫人,但收了她的钱,少不得还要将些新闻出来,告诉她谁家闺女要置办头面,谁家娶媳妇要买“三金”。
天色黑尽,她才应付完钱夫人,匆匆忙忙地赶到程三娘处,还要买她的仿生花。程三娘见销路这般好,大喜,可惜她们三人一整天也就做了几十支,还不够卖花婆婆一人的量,没奈何,只得全家上下齐上阵,丫头、婆子、奶娘,现教现学,连收工回来的甘十二都来帮忙裁罗帛。
如此忙碌了两三日,她们不但供足了卖花婆婆的货,还攒了百来支。恰逢正月十五上元节,那些平日舍不得买绢罗花的女人们,为了逛街时好看,都赞了钱来买,程三娘她们趁这机会将仿生花涨了一倍的价钱卖了出去,足足净赚了六贯三百文钱。
薛大嫂和薛二嫂见仿生花如此有赚头,便劝程三娘早些将作坊开起来:“地方是现成的,不消花钱,只需出钱雇几个媳妇子来,早开一天早赚一天的钱哩。”程三娘暗自忖度,家里的丫头婆子都有家务事做,奶娘更是不能离孩子太久,人手不够必要影响收益,不如就依了她们。
这日她同甘十二商量过后,将全家挪到了最后一进院子居住,把第二进院子腾了出来,两边的厢房尽数打通,各摆了一张大桌子,东厢做绢花,西厢做罗帛花。
等到她作坊开张,小圆带了两个儿子来贺她时,她正忙着雇几个新的媳妇子,满面笑容地招呼他们道:“对不住,嫂嫂和侄子们先坐会子,且等我忙完。”小圆见她当了老板主了事,行事作派与以前大不相同,很是替她欢喜,忙道:“不必管我,你先忙着。”
午哥坐不住,拉着辰哥去后头看小妹妹,小圆叫奶娘们跟了过去,自己则在角落里挑了个椅子坐了,想看看程三娘如何行事。只见程三娘先瞧了瞧那几个媳妇子的指甲缝,遣退了两个手上有污泥的,又取了材料来叫她们各偏了一朵花,其中有五个偏得精巧,但最后只留下了三个。小圆看得明白一时糊涂一时,待得她将留下的媳妇子安排妥当,忍不住问她道:“不爱干净的不能要,这个我懂,只是那手巧的有五个呢,你怎么也遣了两个去?”程三娘笑道:“我这里日夜两班,方才招的是夜里那班的人,有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我怕她受不得累,因此没要。”她说着说着,又不好意思起来,扭捏道:“还有一个,长得轻佻了些……”
那个媳妇子看上去并不轻佻呀,不过多生了几分颜色而已,小圆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程三娘到底还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