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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江湖·燕子坞-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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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周远从一张包衣服的旧报纸上读到了《张三丰猜想——武学皇冠上的明珠》,下定了去考燕子坞武术理论系的决心,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凝视了他好久,没有说话。再后来的一天,周远在城外一家餐馆里帮工,有人跑来告诉他,母亲在城里被马车撞了。母亲从此再没有能够站起来,但是得到了一笔赔偿费。母亲把这笔钱给了周远,并拜托一个熟识的车夫送他去燕子坞参加了考试。

周远考上后去入学的那天,母亲坐着轮椅送他到杭州郊外很远。母亲告诉周远,她可以养活自己,教他不必牵挂,假期也不用回去看她,可以在燕子坞或者姑苏城打工赚些钱。母亲说,她能为他做的就是这么多了,她相信周远最终可以过上比她好许多的生活。

周远念完大一,拿着学校食堂打工赚的钱回到杭州郊外母亲住的茅屋,但母亲已经不知去向。邻居告诉他,母亲已经搬走,临走时交代邻居说,如果她的儿子回来找她,就说让他不必再找,让他自己照顾自己,如果有一天他成为了大人物,她自然会知道,他自然会找到她……

周远目不转睛地跟随着杨冰川教授的演算。杨教授的推导简洁优美,比教科书里的更加直观和精炼。周远看着这无懈可击的推导,仿佛是在看他命运的判决。他的丹田通径出奇地小,比这间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要小很多。只要这一点,加上这黑板上的数学,定理和推导,他就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剑术高超的侠客。

杨冰川教授已经写了一黑板的演算,而这个复杂的推导还远没有结束。教室里关于二十九年前和魔教一战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响,杨教授终于再次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问道,“这一步推导出的结果是什么?”

教室再次陷入寂静,周云松、袁亮他们都低下了头。他们从很多步之前就已经没有跟随杨教授的推导了,对于他们来说,那些荡气回肠的江湖传说才更能打动他们即将踏入武林的年轻悸动的心。另外,以他们的数学功底,也已经无法看懂黑板上的那些公式,即使是武术理论系的学生,能全程跟着这些高深推导的也不多。只有周远入定般地契合着杨教授的思路。他对这些推导都已经烂熟于胸,在无数个深夜他曾一遍一遍地从各个角度,用各种思路推导这些公式,希望有一天奇迹般发现这些公式存在着缺陷,丹田通径不再是修习内力的瓶颈。可是张三丰的公式却总是如同用上天的语言书写的那般,完美无瑕。

杨冰川看着寂寂无声的教室,等了片刻,然后回转身,准备继续完成他的推导。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如呐喊般地吼道:“是二倍祖率的方根乘以三丰函数!”

所有的学生都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周远。

(第三节完)

(四)

接下来很长一段里时间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杨冰川教授回过身,捏着粉笔,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仿佛是惊讶,却更像是迷惑。下面的学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老师露出这样的表情,想杨教授肯定是给气坏了。在燕子坞,学生必须举手起立发言,这是校规第七条里的严格规定。

周远坐在后排的角落里,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已经变成煞白。他的眼睛既没有看着黑板,也没有看着杨教授,而是空洞地弥散着,他显然已经被自己的举动吓呆了。过了十几秒钟,血液从身体的其他部位迅猛地回流到面孔,一张脸又瞬间憋成了紫红色。

周远刚才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过去几年里花了太多的时间在那些公式符号里,而刚才那些符号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魔鬼的符咒,连同那些儿时痛苦的回忆一起,将他吸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就好像身体飘到了半空,黑板桌椅和老师学生都一齐消失,只剩下了那些符号。他想说出正确的答案,但是仿佛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体围绕在他的喉头,让他发不出声音。他在丹田寒暖交织的苦痛中挣扎,抗争,最终那股气体攸然消散,他也听到了自己嘶喊出的正确答案回荡在空旷的四周……

杨冰川教授愣了很久,最后终于开口,用缓和地语调说,“那么接下去,如何求解呢?”

周远慌乱地站起来,火辣辣的滋味从脸一直烧到脖子根,他仿佛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所有如魔鬼符咒般的公式已经消失殆尽,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周远心里清楚自己知道答案,如果给他五分钟让他平静下来的话他可以轻松地从头到尾推出答案,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像从昏迷中刚刚苏醒,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杨冰川教授微微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周远坐下,然后回转身准备继续。

周远颓然地坐下,身体一松,熟悉的那些公式定理又立刻从四周返了回来,一切推导和结论又突然变得那么明显和简单。

“接下来要换元,然后用俞莲舟变换法则求解……”周远脱口而出,他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和可怕的事情,可是一切已经太晚了。

他的声音没有第一次那么响,可是在寂静的教室里已经足够刺耳了。整个班级彻底震惊,刚才那次大家错愕得哑口无言,而这次,许多人都低低地“哇”了一声。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得都开始有了喜剧效果,很多人脸上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等待着杨教授的反应。

杨冰川教授回过头,用寒冷的语气对周远说道,“今天酉时三刻,到我的办公室来!”

周远低下头,把脸埋到自己的双臂之间。惊愕,后悔,羞耻,这些情绪强烈到一定程度后,都汇集成了麻木的晕眩。杨教授说完以后就继续开始讲课,但周远想他一定感觉到了极大的冒犯,班上的学生不再回头看他,但是他们一定都在心中讥笑他的蠢笨。杨教授接下去的讲解依然清晰地传来,但是周远却感觉到离他很远,他恨不得自己现在挤落到地板的缝隙里,永远地消失在语嫣楼下的泥土中。

杨教授之后又讲了许多内容,周远都没有仔细的听,不过这些内容对周远来说其实早已熟知。

另外两个和张三丰体系矛盾的武学现象分别是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像六脉神剑这样可以连续激发内力形成无形剑气的武功,根据张三丰第二定理,是不可能的。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内力在丹田被激发后必须有一个重新积蓄的过程,就好比挥拳打出去以后,需要再收拳蓄力后,才能再打出下一招。凌波微步则是和张三丰第三定理,也就是均衡定理相矛盾。

无论是六脉神剑还是凌波微步,都曾在很久远的武林著作和史料里被提及,那些都是相当权威的著作和信史,里面有清晰和详尽的描述,应当是充分可信的。但是这两种武功早在张三丰作出他的伟大发现之前就已经完全失传了,之后的数百年中再也没有可靠的资料提到过这两种武功。当然像《武林探秘》这种三流杂志几乎每过个十天半月就会发一些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某地目击某神秘女子施展凌波微步之类的新闻,但是武学界对那种不堪一击的谣言是不屑一顾的。

如今武学界比较占主导的态度是,远古的那些记叙有偏差。由于那时候对武学的认识还不是很深刻,对一些武学现象还不能理解,所以会使用一些过于玄妙的语言来描述,后人在转述和记载的时候也有可能做了夸大的曲解。实际上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都是在张三丰的框架下发展到极致的两种高深武功而已。

当然有很多武学家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觉得应该还有更确切的答案。找到那样的答案,将对武学做出新的大贡献。

杨冰川教授略微介绍了一下过去几年里对这些问题的研究,然后叫学生讲一下自己的看法。周云松、袁亮、毛俊峰、章大可等人立刻纷纷举手发言,他们从少林寺山门外著名的“段誉石”上的六脉神剑剑痕讲到三丰均衡常数,洋洋洒洒,头头是道。即使是武术理论系的学生,虽然知道他们讲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也羡慕他们那种潇洒的谈吐。

而周远依然把头深埋在臂弯里,煎熬地等待下课钟声的敲响。

这间教室里的所有人,包括杨冰川教授,包括周远自己,都没有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竟会是对这些问题理解最深入和透彻的人。

(五)

周远在下课钟声敲响,所有学生起立和教授道别后的第一个瞬间,就从后门闪出教室,快步走出了语嫣楼。他再也不想去回忆刚才课上那窘迫的一幕,希望离开那里越远越好。另外,他也需要立刻赶往“梨花渡”。

“梨花渡”是燕子坞校内的渡口,供来往于本部和曼陀山庄校区之间的穿梭渡船停靠。

渡船每天从卯时到酉时每隔一个时辰往返一次,周远每天早课结束以后,都要去赶午时的那一班渡船。

曼陀山庄校区大约有燕子坞本部的一半大,主要是研究生的生活和住宿区域。周远不是研究生,他去曼陀山庄的原因是因为那里有整个江南最大的武学图书馆“琅嬛玉洞”。从上个学期开始,周远已经离开了食堂,开始在琅嬛玉洞图书馆打工赚取生活费。

周远从语嫣楼后面的小径抄近路到了梨花渡,一艘乌篷船已经停泊在那里。

周远踏上渡船,照例在船尾找了个地方坐下。每天坐校船往返于本部和燕子坞的,无非是三种人。第一种是同时带本科生和研究生的教授,他们都享受可以到渡船的乌篷内休息的待遇。第二种是从校外回来,经本部回曼陀山庄的研究生,他们约定俗成地都会坐在船头。第三种是在曼陀山庄任职的各类后勤人员,他们都坐在船尾。像周远这样去研究生部打工的本科生非常少,上个学期这一班船上就只有周远一个,他总是在船尾最角落的地方找个靠船舷的位置坐着。

周远刚坐下不久渡船就起锚了,一前一后两个船夫三下两下,就把渡船撑入了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中。

曼陀山庄是个神奇的地方,它离燕子坞有大约七里的水程,处在一片巨大的芦苇荡的中心,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甚至不知道它到底在燕子坞的哪个方向。罗盘那样的定位仪器在那里会神秘地失灵或者给出错误的指示。想从烟波浩渺的太湖上直接达到曼陀山庄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经由燕子坞的这条水道。

周远在两个校区之间已经往返了好多次,起初他都会靠在船沿上,尝试记住渡船在芦苇荡里那些岔路上的七拐八绕。但是很快他就放弃了,因为船几乎每撑几下就会遇到一个岔路,而那些岔路口的芦苇丛又极其相似,随着湖风的吹拂又仿佛随时在改变形状。

听人说,这些渡船的船夫靠的是燕子坞自古传下来的一套口诀才能在这条水路上行船而不至迷失。这些船夫世世代代都在燕子坞居住,撑船,终身都不能离开这里。

船行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周围的雾气一下子浓了起来。刚才高照的日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雾慢慢遮蔽,四周的湖风也陡然间变得更加阴冷。周远将衣领往脖子周围紧了紧,尽管在两个校区间摆渡过多次,但是他对这段路程还是没有能完全适应。

太湖的万顷碧波养育了周围的鱼米之乡,但是在它浩瀚的湖水深处也尘封着许多未解之谜。没有任何人能解释为什么即使是在晴空万里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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