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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大牛吐口大气,瞪眼道:“我看不出什么孽来?”
“唉!”东方白叹了口气。
蒋大牛赶紧两步,迫近东方白身后道:“难道公子早已有了红粉知己?”
真难为他还能说得出红粉知已这文雅的词来。
东方白缓缓摇头道:“有,也没有……”
蒋大牛怪声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见?”
东方白抬手道:“我们到了!”
他没有答及蒋大牛的问话,心头一片凌乱,他渴望再见彩虹,又怕见彩虹。
磴道尽头,聚翠凝碧之中,现出一道褪了色的红墙,墙头垂挂着藤蔓。要不是门头上悬着那块斑剥的“大悲寺”匾额,还真会教人误认为是座荒废的山中古屋,寺门是紧闭着的,静雅之中带着几分幽森。
两人停在寺门之外。
石隙墙缝苔痕累累,匾额泥金大都剥蚀,大悲寺三个字笔势苍劲,刀法也极具功大,两扇寺门赤裸地呈现木材纹理,再再显示了古寺的风貌。
“大牛,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彩虹的?”东方白想借着说话平定一下不稳的情绪,他实在是心波激荡。
“哦!是,我忘了说,自从彩虹离开之后,依她的心愿,我知道她要走的路,由近而远,探访海一间寺院庵堂,皇天不负苦心人,很快被我找到!”
蒋大牛显然也很激动,缓了口气才接下去道:“无巧不巧,那天她正好打开寺门搜集松枝,我……苦苦劝她打消出家的念头,只差一点没下跪,但她心如铁石,说什么也不肯点头,没办法,我想到公子也许能使她回心转意……”
“恐怕很难!”
“公子,你务必……”
“我当然会尽力」”
寺内隐隐传出梵呗之声,此情此境,益发沁人心脾,那是一种尘世里听不到的声音,能使人祛俗脱垢,回返真如,一切名利缘孽随之化解。
“希望我们来得及时,彩虹还没有……”
“敲门吧!”
蒋大牛上前两步,扣动门环。
扣了三次,梵呗之声停歇,不久,门内起了脚步声。
两个人的心随着脚步声跳荡。
“何方施主?”声音从门后传出,机沙刺耳。
“我是公孙彩虹的师兄,有急事要见她!”
“寺里不见男客!”
“我不是客,是她的亲人。”
“只要是男人都一样!”
蒋大牛回头望着东方白,一副无奈的神情。
东方白心里正在纳闷,门里那粗沙的声音分明是男人,既然应门,当然是寺内一员,尼姑清修的寺院怎会有男人呢?
而且公然还说不见男客,这实在有些邪门,一着蒋大牛求助的目光,立即步上门廊石阶。
“里面是那位,怎么称呼?”
“用不着套交情,请便吧!”
“出家人方便为怀,在下两人委实是有急事非见彩虹姑娘一面不可,务请行个方便!”
有求于人,东方白不能不低声下气。
“此地没什么彩虹姑娘!”门里人干脆回绝。
“在下二人漏夜巴巴地赶来,非见人不可!”东方由软求不成,态度趋于强硬。
蒋大牛苦着脸直搓手。
门里起了脚步移去的声音。
“请留步!”东方白大叫了一声。
脚步声远去。
两人面面相觑,东方白心念疾转,看来循礼路而行是白费,只好冒犯一下,先见到人再说了,心念之中,二话不吭,倒弹数尺,纵起,越墙飘了进去。
墙里是个院子,杂花夹径,五色纷陈,积苔的花台棋布,摆着不少古趣盎然的盆景,花台之间点缀着奇石竹木,尤其假山边一株盘虬的老松,仿佛醉翁欹石,整个庭院不像是寺庙,而是富贵人家的别业。
迎面是正殿,殿不大,也谈不上宏伟,但从岁月侵蚀的外貌中,仍可依稀看出构筑的精致和古雅。
东方白当然无意欣赏,只本能地浏览了一遍,返身拉开门闩,蒋大牛一怔之后冲了进来,与东方白并肩而立。
正殿里佛灯茕燃,隐约可见香篆缭绕,由于花径与殿门还有数丈距离,殿基又高起数级,看不清是否有人。
“公子,怎么样?”蒋大牛有些紧张。
“我们进去!”
一条人影从花径靠正殿石级处拂叶而出,停立在除中央,是个半百妇人,粗眉大眼,狮鼻阔嘴,加上伟梧如壮男的身材。那样子真教人见了就吓一跳,要不是由于她的装束,简直就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丑男人。
公孙彩虹美如天仙,竟与这等人为伍?
东方白一碰蒋大牛,双双挪步前移,在距离丑妇人丈许之处止步,东方白极有风度地抱了抱拳然后才开口道:“请问大娘……”
“你俩好大的胆子,竟敢强闯寺门!”丑妇人豹眼圆睁,粗嘎的声音震人耳鼓,说多凶有多凶,完全不像女人。
东方白和蒋大牛又吓了一跳,原来她就是刚才应门的,本以为是男人,想不到是个俗家女人,想来是打杂干粗活的,东方白保持平和的态度。
“烦请通禀贵住持……”
“滚出去!”声如炸雷,打断了东方白的话头。
“大娘佛门中人……”
“你看我是出家人么?”
东方白语塞。
“滚!”丑妇人抬手戟指寺门。
“大娘——”蒋大牛脸上便挤出一丝根本就不是笑的笑,道:“我叫蒋大牛,是彩虹姑娘的师兄,请行个方便,让我跟她见面谈几句话……”
“这里没什么彩虹姑娘!”丑妇人断然回绝。
“两天前我在门外见过她……”
“这儿是门里!”
“大娘……”
“滚是不滚?”
“我们见不到人绝不走!”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蒋大牛发了火。
“要老娘动手赶?”她居然自称老娘。
“随便!”蒋大牛一反平时的憨态。
丑妇人横眉竖眼,耸肩鼓腹,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缓缓挪动硕壮的躯体,像一头猛兽迫向它的猎物。
蒋大牛反而有些惶惑,他不是怕,而是想到此来是有求于人的,如果动上手,拉破了脸,事情可就砸了。不管输赢,总是坏事,他望向东方白。
东方白从蒋大牛的神色看出了他的心意,微一偏头道:“大牛,你退远些,由我来应付,千万沉住气。”
蒋大牛退后了丈许。
丑妇人已到了东方白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步。
“大娘,您先别生气,听在下说几句,佛家度人,全讲一个缘字,如果公孙姑娘与佛门有缘,谁也阻止不了,如果俗缘未尽,可就不能勉强,在下是她的朋友,在她决意皈依之前必须见她一面,以免心存至碍。”
“那是另一回事,老娘要先惩罚你擅闯佛门之罪!”
“佛门不是随时为众生敞开的么?”
“少饶舌!”手掌倏地扬了起来。
“大娘真的要动手?”
“难道是吓唬你的?”
呼地一掌劈向东方白当胸,掌未到,劲气已经压体,看不出这丑妇人有这么深厚的功力。东方白当然不是真心要斗,单脚后引,身躯疾仰,他算准了尺寸,这一仰堪堪使对方的手掌够不上部位,他满以为可以避过,但事实却不是那么回事。
丑妇人直劈的一掌突然变势,在几乎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改掌为指,身躯前倾,手臂自然加了长度,刚好够及部位的长度,抵消了东方白后仰的尺寸,手指幻成复数,分袭前胸各大要穴,在没点实之前,根本不知道指向何穴。
东方白在无法变势的情况下,就后仰之势,上半身全折了下去,像是根本没有骨头。
丑妇人手指戳空。
这变化说来长,但实际上只是一瞬。
丑妇人手指落了空,而易形是前俯的,应该再无法变势,但事实又出意外,她原姿不变,也没收手,猛一扭腰,飞腿踢出,整个人成了伸张的大盘旋。
东方白后折的身躯完全没有改变的余地。
这一脚踢实必然骨断筋折。
蒋大牛“啊!”了一声。
也就在蒋大牛“啊!”声出口的同一瞬间,东方白的身躯像一条软体的蠕虫,朝侧里扭翻,粟米之差,避开了丑妇人的飞腿。再一旋,站了起来。
身形才站直,丑妇人又一掌劈到。
这些过程,联贯起来也只是较长的一瞬,这当中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错非是东方白,像套招似的应付过去,换了别人,即使应付得了也会手忙脚乱,这丑妇人的身手,的确大大出乎东方白和蒋大牛意料之外。
东方白不闪不避,单掌陡然立起。
“砰!”然一声,双掌接实,货真价实的接击,东方白手臂微麻,身形稳如磐石,丑妇人却连退了三步。
“好哇!”丑妇人曲背弓腰,又要进扑。
“阿弥陀佛!”一声清越的佛号宛如敲响金磬,音波入耳穿心,具有一种无比的慑人威力,使你非折服不可。
丑妇人立即侧身花径边,垂手肃立。
东方白收掌抬头。
殿阶上出现一个灰色的背影,从体态判断是个老尼,照丑妇人的反应来看,这老尼使是本寺住持无疑。
东方白步到台阶下方,距离拉近,看得更为真切,晶亮而稀疏的发桩,弛软的耳垂,证明了对方不但是老尼,而且是高龄的老尼,刚才那为清越的佛号,代表了对方至高的武功修为,她为何以背对人?
“晚辈东方白见过师太!”东方白对着老尼的背影恭谨地作了个揖。
“少施主擅闯佛门净地意欲何为?”
“想见见彩虹姑娘!”
“为什么?”
东方白定定神,整理了一下思绪。
“听说彩虹姑娘要在贵宝寺请求剃度,佛家讲究的是一个缘字,所谓佛度有缘人,晚辈想见见她,好明白她是否真正与佛门有缘。”
“不必多此一举。”
“师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尘心惧灭,俗缘尽了,一朝顿悟,全意依佛,少施主就不必再打扰她了。”
说完,宣了声佛号。
“晚辈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贫尼说不必。”
“晚辈心有芥蒂,便是未了之因,此因未了,将结何果?”
话锋略顿之后,又紧迫着道:“设若她皈依佛门只是为了一时意气,禅心未坚,又能证果么?”
经过了长长一段沉默,老尼才悠悠开口,声音有如发自高山幽谷的淙淙流泉,深沉有韵,还透着几分空灵。
“少施主定要钻尼明道因由?”
“晚辈洗耳恭听。”
东方白凝视着老尼背影。
“如此少施主听着,你与彩虹之间有友谊而无儿女之情,这就是说你俩之间明是有缘其实无缘,少施主承认么?”
“承认!”东方白痛苦地迸出了两个字,潜意识里,他对公孙彩虹抛舍不开,而事实上他叫白自己不能对她付出感情,也无外接受她的感情。
蒋大牛张大嘴发呆。
“她利用过你,也得过你的助力,最后以珍逾性命的‘灭丝宝衣’相赠,这便是偿情了因,祛除心中罪碍。”
东方白的心起了一阵痉挛,“灭丝宝衣”已为“黑蝙蝠”牟天劫走,到现在还没得回,实在愧对公孙彩虹。
“她为了报亲仇而滥肆杀戮,自知罪孽深重,故而早已立了宏誓皈依我佛,绝非意气用事,你俩此来是想劝阻她打消出家之念,可惜你们晚了一刻……”
“她已经剃度了?”
东方白脱口叫了出来。
“不错,她现在已经是‘觉非’了,这也证明她该是佛门中人,缘因前定,必能证果,阿弥陀佛!”
晚到一刻,彩虹已经属于空灵。
东方白的脑海顿呈空白,是失落也是幻灭。
“师妹!”蒋大牛忘形地暴叫了一声巨鹰般腾飞而起,划空扑向殿廊。
“阿弥陀佛!”低沉的佛号声中,老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