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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包含着真挚的纯情,也一根根的刺,戳在他的心房上,他的心在痉挛、抽搐,他想拥抱她,吻她,向她说出实情,向她道出心声,可是他没有这勇气,他必须顾及不堪收拾的后果。
肉体上的痛苦,在他不算一回事,连死他都看得很淡漠,唯有这心灵上的负荷,使他感到真正的,难以忍受的,前所未有的痛苦。
拒绝她,自己一个人饮下感情的苦杯,即使这痛苦是永恒的……
“大姐,你知道我们无法结合……”
“我知道,我不企求结合,只希望保持这一份情感!”
“大姐,你该另觅幸福的归宿。”
“除了你,我没有幸福!”
“难道就这样下去吗?”
“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
“弟弟,你的意思要绝交?”
“我……我不……大姐,不要逼我啊!”
他失声而呼,隐藏的痛苦,终于从言语中宣泄出来。
“天台魔姬”的面色反而平静了,幽幽地道:“弟弟,我没有逼你,你可以和蒋明珠白头偕老……”
徐文厉声道:“我不会和她结合,不会,永远不会!”
“你另有所爱?”
“没有!”
“那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我……”
他没有说下去,咬牙忍住了,俊面因过份抑制情绪而抽扭。
“天台魔姬”毫不放松地道:“弟弟,你怎么样?”
“没有什么,只请你别再理我!”
“莫非为了你的‘毒手’?”
“这……这……就算是吧!”
就算什么意思?弟弟,你言不由衷……”
徐文把目光注定那泪痕斑驳的粉颊,挪了挪脚步,伸臂……
“天台魔姬”先是惊愕,继而领悟了徐文的心意,忧伤的面上,绽开了朵看来还不太自然的笑花,娇躯一挪,缓缓迎了过来……
就当双方即将接触之际——
徐文的理智突地从混乱的激情里升抬起来,他自问:我是在做什么?
这一丝理智,使他清醒,也使他拾回了失去的决心。
那双手伸作环状的右臂,突地下垂,人也跟着向后退了两个大步。
“天台魔姬”一窒,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股冷气,从苦心深处涌起,遍及全身,四肢有发麻的感觉……
像是一线期待着的阳光,甫从云隙显露,又被更厚的乌云淹没了。
她有一种被侮弄的感觉。
但,谁知此刻徐文内心的痛楚呢?
他需要慰藉,但他拒绝了这慰藉,他需要同情,但也舍弃了本该享受的同情,为什么?
他不懂吗?懂!为什么?因为他实在爱她!他爱她,该维护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而牺牲她,这便是爱情的真谛,因为爱是牺牲而非占有。
“徐文,你是存心侮辱我么?”
他没有分辨,他必须硬起心肠,把痛苦吞下去。他明白,只要情感竖起白旗,便将一败涂地。
“天台魔姬”像一头被触怒了的母鹿,原来的柔顺消失了,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恨与羞怒,咆哮着道:“徐文,你是个冷血人!”
徐文全身一震,仍没有答腔,尽量控制着面上的表情。
“天台魔姬”纤手倏扬,厉声道:“徐文,你杀了我,否则我杀你!”
徐文不自觉地退了一个大步,他心里明白,如果“天台魔姬”全力出掌,失去了功力的他,决承受不起这一击。
他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天台魔姬”咬牙切齿地道:“‘地狱书生’,用你的‘毒手’,杀人不费吹灰之力,是吗?”
徐文眼一闭,道:“你下手吧,我不还手!”
“你以为我不敢么?”
“没有,我……我……”
“徐文,你视我为败柳残花,你把我的真情当成了粪土!是的,我不知自爱自重,我无耻,在没有认清你真面目之前,毫无保留地奉献全部情感……”
泪水随声音滚落。
徐文在心里大叫:“姐姐,我是爱你的,不错,我曾经一度轻视你,但现在不,我真正的爱你!”可是,他表面僵冷得有如石像。
“砰!”
挟以一声惨哼,徐文被一掌震出两丈之外,栽倒在路边草丛里,口血,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天台魔姬”反而呆了,似乎她料不到徐文会真的不还手,也没有运功抗拒,否则以自己的功力,无论如何不可能使徐文受伤吐血。
徐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静静地躺在草丛里,没有怨恨。他想,这也该是一种偿还感情的方式,自己本就生不如死,能死在她的手下,又有什么不好?
“天台魔姬”苦心不知是怨是恨,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徐文把心一横,惨厉地一笑,用最大的力气叫道:“‘天台魔姬’,你不是要杀我吗?
为什么不继续下手?”
“你……”
“你不敢么?”
“天台魔姬”再次被激怒了,女人的自尊,远比男人来得强烈,她当然梦想不到徐文的功力业已丧失,认为他是故意做作,藉以杜绝自己的痴情。
心念至此,她觉得再也无法忍耐,即使真的毁在他的“毒手”之下,也在所不惜,于是,她一跃而前,粉腮罩了一层恐怖的杀机。
徐文见她的神情,不由惊魂出了窍,转念一想,就死在她的手下吧,至少她事后会把自己好好埋葬的。
“天台魔姬”厉声道:“徐文,别装模作样了,否则你后悔无及!”
徐文黯然道:“我不会后悔!”
“好,让你永远很我吧!”
话声中,纤掌一扬,兜胸劈了下去……
徐文没有动弹,双目暴睁,口角挂起一抹惨笑,他准备迎接死亡。
掌至中途,她倏地停劲而止,显然,她只是气愤,而并非有意取徐文的性命。
“徐文,你为何不反抗?”
徐文只消一句话,情势立可改观,但,他狠起心肠不表明,反而冷声道:“你下不了手么?”
“天台魔姬”毫无转衰的余地,不下手也得下手了,但,她明白徐文的个性,决不会有什么诡计,这种决心求死的神情,使她疑云大起。犹豫了片刻,终于收回了手掌,缓和了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为什么,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永远离开我,永远的……”
“徐文,别自以为怎么了不起?”
“我没有说我了不起!”
“你干吗装死不起来,那一掌能伤得了你堂堂‘地狱书生’么?”
徐文这才发觉自己的伤势竟然已不疗而愈,痛楚之感全消失了。他站起身来,心中的惊异莫可言宣,他确实地感觉到本身有某种潜在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能使自己的伤势复原,这力量也使自己几番死而复生。为什么?自己并未服食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这多么奇怪的现象?多不可思议的奇迹?
“说话呀!徐文!”
“要说的都说了!”
“你真的绝情至此?”
“我是不得已!”
“我不想告诉你,有一天你会明白。”
“好美丽的谎言,好漂亮的藉口,徐文,我算认识你了……”
徐文心头一惨,从牙缝里进出四个字道:“如此最好!”
“天台魔姬”掩面疾驰而去。
徐文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恍惚中,若有所失。
“她走了!”他喃喃自语着:“我……也该走了!走向何方?”
蓦在此刻——
十丈外的林中,传来两声栗耳的惨哼。
徐文心头一震,作势就待弹身,突地想起自己功力业已丧失,不由颓然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这些杀伐争斗之事,已经没有自己的份了。
突地,他瞥见身前地上,投映着一条修长的人影,一抬头,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不知何时,身前站了一个半百老秀才,那身三家村学究的打扮,毫不陌生。
他,赫然是南召城外荒野中,中自己“毒手”而离的那老秀才。
徐文冷冷地打量了对方一眼,道:“阁下有何见教?”
老秀才目泛精芒,牙切切地道:“想不到你是徐英风的儿子,若非‘卫道会’两个钉梢的透露出来,老夫几乎错过了,真是天网恢恢……”
不言可喻,方才两声惨哼,便是发自两名钉梢者之口。
徐文栗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老秀才嘿嘿一阵冷笑道:“你会知道的。听说你很倔强,也很能熬刑,目前你虽已失去了功力,但我们仍得换个地方慢慢地谈……”
说话声中,褪下外衫,把徐文连手带腰一绕,一把提在手中,向那片树林奔去。徐文根本无力反抗,一任对方摆布。对方用外衫捆绕他的目的,是顾忌那双“毒手”,这一点,徐文是明白的。
穿过森林,老秀才并不停止,一味疾奔,快得有如风驰电掣,简真有如御风而行。顾盼间,眼前现出一条大河,浪花翻滚,水流十分湍急。
到了河边,老秀才刹住身形。一只乌篷大船,系在岸边。老秀才一跃登船,把徐文朝篷舱内一丢,然后解开缆索,船顺流而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航行了多远,船身的颠簸停了,老秀才进入舱中,在木椅上一坐,道:“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徐文木然起身,顺势在身侧的椅上坐下。
“你是徐英风的儿子?”
“不错!”
“徐英风匿身何处?”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
“信不信由你!”
“小子,老夫的手法可比什么‘玄玉搜魂’还要够味,你最好放明白些!”
徐文想起“玄玉搜魂”的酷刑,馀悸犹存,只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功能被废,根本就生不如死,好死歹死,终归是死,既落入对头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当下,冷冰冰地道:“在下十分明白,最多不过一死!”
“你错了,你别打算解脱,你死不了,想死也不可能。老夫点你数处‘阴穴’,使你四肢半废,目能视,耳能听,口不能言,然后再以药物消失你的记忆,你将忘了自己的身世经历,一切的一切,放置你于闹市,凭人类求生的本能,你会活下去,乞讨终生……”
徐文五内皆裂,大喝一声:“住口!”
老秀才自顾自地说下去道:“然后,每逢日中,你会发作一次怪病,那痛苦不亚于‘玄玉搜魂’……”
徐文陡地起身,扑了过去,“毒手”疾伸……
“砰”然一声,一道劲风把他送回椅上。
老秀才续道:“当然,为了免贻害世人,你的‘毒手’得卸除。”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小爷后悔给你解药……”
“再加十次,也不能抵偿你父亲的罪恶千万一,对你,老夫用不着存恻隐之心,也无须谈武林道义,江湖规矩。”
徐文喘息了片刻,嘶声道:“你与家父到底何仇何恨?”
老秀才目中射出了怨毒的火花,切齿道:“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小子,现在你说,老狗匿身何处?”
徐文厉声道:“你休想小爷会告诉你什么!”
“小子,一人为恶,罪不及妻孥,你坦白说出来,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办不到!”
“你会说的,老夫有办法使你开口……”
徐文意识到非人的酷刑,又将临到身上。此刻,他功力毫无,想自杀都办不到,他不怕死,愿意求死,他怕的是死不了,如对方所说的那样,现世终生……
忽然,他发现舱壁上突出一枚两寸长短的铁钉,正对自己的右太阳穴,距离不到数寸,只要自己一偏头,结束生命最便当不过。
这一发现,使他平静了,他必须设法移转对方的注意力。
于是,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