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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一涩,怎么也不能愉快起来。
房门由外叩响了三下,我听了声音直接就嚷:“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了!”
外头有一瞬静,然后,听得男子清咳一声,“四小姐,主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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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是墙的房,墙上没有窗,只有屋顶被掀开盘子大的一个洞,有光线从那射进来。房中没什么摆设,唯有一张简陋的矮几小桌,及一张同样简单的草席。
桌子上面铺着厚厚一撮未裁切的纸,一方砚台、一块墨石、一支笔,一截刀片,还有一碗水。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见着这样的场景,我先是一愣,然后脑海电光火石一闪,第一反应就是要从这房里出去,刚行到一半就被人阻住去路。
“大哥,这……这些是……”我指着身后一堆,说话没有什么底气。
男子只是低眸看我一眼,“许久未见你抄书,不知这字练得如何?”
神容一凛,我连连摆手,“哥,妹妹的字潦草不堪,入不得目,怕只写了会污哥哥的眼,届时坏了大哥的心情那就不好了,所以大哥还是不要……”
男子将眉一挑,“既是如此,就多练练,练好了就不坏我心情。”
“大哥——”
话未说完,一本册子就往我身上丢来。
“两百遍,什么时候抄好就什么时候出来。老规矩,不许错字、不许连笔、不许字迹不清。若有一分错——”他目微冷,走出房门,“你知道后果。”
房门闭上,整个房里一黑。
“咔”一声响,门被由外上了锁。
房内漆黑暗暗,唯有那一方矮几上头有光线射下,才不至于房里什么也看不清。
手中将那册子摆正过来,借着光线一看豁然是一本——《女戒》。
关黑屋、罚抄书,以往犯了错,大哥总拿这种法子罚人,我只是不曾想,便是嫁了人、生了子,还是逃不了一顿罚。
抿抿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叹了口气,默默拿起刀片裁纸。
裁纸之后是倒水,研磨。
……
光线昏暗,白纸黑字,晃得眼疼。
许久没有这么一笔一划地写字,纸一张张的写过,不过一会儿,手腕便累。
地上是几张作废的纸,连揉成团的力气都不想费,直接扔开。
闭了会儿目,再睁眼。神思一紧,下意识的一偏头。
从房顶处射入的一把飞刀,钉在砚台旁边的空位处,飞刀中间窜着一张纸。我将纸揭下,摊开一看,再仰头望了望射光下来的屋顶,按着纸上所说,将草席掀开一角,见着下面的一条长绳就用力一拉——
也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机关,一旁的墙壁发出“咔咔咔”的响动。
饶是早有准备,也被面前突然的变动吓了一跳。
墙壁之上豁然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圆洞,圆洞旁边是一面圆洞同样大小的圆镜子,斜斜侧对着圆洞,隔壁房的光线从圆洞透进来,通过镜子往下射,打在我面前正写着的纸上。
我狐疑着把纸拿开,纸下的桌子不知何时从中有一道裂缝将桌子划成两半。我两手握着桌面两侧,运力向外拉,桌面可以活动,露出桌子里头一块打磨得光滑细致的镜子来。
镜子上成着像,上头,是我再熟悉不过人的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仍是我今晨初醒时见着的那副模样,或沉默或微笑或启唇,每一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心下骇然骤惊。
这样的机关,我幼时曾在书上见过,只是当时太厌学,机关暗房之类的东西太枯燥,哥哥们又觉得我只是个女孩子,用不着学这么多,索性也就没多要求。我只依稀记得,这样的构造,是在相邻的两间房打开一道小口,将一间房里的事物通过镜子反复折射映照,传到另一间房里,便于监视。
若这上头映着的是隔壁旁的景,那么……
我凝神运气,慢慢的,听到同样熟悉的声音,从墙的那头传来,从微微含糊,到清清楚楚……
文章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哪有这么麻烦
“她想要什么,我尽量都给她。她发脾气,我任着她闹。她同我吵,我能让就让。我曾想,什么都让她满意了,她也不会怎么折腾下去。”
隔壁的人,说话均有意识的将声音放低,若不是我有心去听,一墙之隔的距离,半点墙角都听不到。好不容易听清楚一句,却是那个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谁折腾了?谁折腾了!他又什么时候让我满意过了?我皱着眉,死盯着面前的镜子。
大哥的声音在后,“所以,你就由着她胡来?包括这次的离家出走和你脸上的那一巴掌?”
镜子里的男子,嘴角微微扬出一笑,他垂着目,拿起桌边一盏茶,轻轻一抿,细长又浓的睫毛微微抖动,似蝶震翅。茶盖被他捉着顶,在杯口旋转着:“我以为那也许能解决事情,让着她,让自己吃点亏也就罢了。可却发现有些事,并不是一味由着她便能让她舒服,或者让我舒服……”
我待着的房里一片漆黑,唯一的消遣也只是看着镜子里头熟悉的模样熟悉的人,却莫名其妙的看着难受。
“有很多时候我以为我了解她,可以猜得到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可又有很多时候完全看不透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发脾气,又为什么会突然不愿搭理人,更不知道她在同我置什么气。问她,她不说。不去问她,她会觉得我不在乎她。若由着她,以她的性子,却又什么都做得出来,不管管又不行。”
“哪那么麻烦。”大哥的话里带了几分笑意,“她自小养成的性子,吃软怕硬。她若同你闹,你骂她几句,将她关上几天,看她还敢不敢这般胡来。”
上官若风喟然一叹,面上是微微的无奈神情,配着他下巴上的青色胡渣,生生的萧条,“若她犯了错,骂她罚她,她只会一声不吭的低头挨骂。若她认为自个儿没错,骂她一句,她立马会反驳十句。她性子本来就犟,四年前一场脾气,就真的可以不管不顾离开四年。若这一回再如四年前那般闹,又不知该离开多久。”
“四年,可以做很多事,清儿从襁褓长到四岁,从懵懂婴儿到如今学文学武。我还想过,若没有这空缺的四年,或许,我们还能再添几个孩子……”
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咬着唇,合上面前的桌板盖住镜子,机关被牵动,房内一切东西都恢复如常。
脸上蓦地发烫。
脑海里嗡嗡作响,隔壁的话我不想再听,却不受控制的自己钻进我的耳朵。偏偏巧巧,却只有那人一个人的声音:
“我们没有那么多四年浪费,我只想让她好好的,让我们好好的。到底是一家人,平日里的小打小闹犯不着闹大成家宅不宁。”
“别的女人做了母亲,只会收敛性子,关心照护孩子。而她却偏偏反过来,脾气愈来愈烈。我曾玩笑说过她比清儿还像个孩子,气了会恼,要抓着所有人陪她一块不开心;高兴了,会笑,心情好时,蹦蹦跳跳的,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还常常需要人来哄,她生气了就要哄她高兴,她高兴时就要哄她更高兴,不然,说什么都不会搭理人……”
一笔一划抄着书写在纸上,暗中腹诽,我哪有这么麻烦。
“在乎她,自然就紧张她。昨天知道她离家出走,我第一反应不是想把她逮回来,而是怕她离府出门不在我的视线之内,会发生什么危险。”
“我不舍得她离开,却也不忍心抓得她太紧。”
“她若想同我回去,那便自然是好。她若不想同我回去,我也不会强掳着她。”
“……”
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死死盯着眼前书写的白纸黑字,那些个从隔壁穿墙过来的声音如蚊子般嗡嗡响在耳边。思维停滞、呼吸渐缓、心跳扑通扑通跃个不听,胸口潮涌而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缭得我脸上一阵一阵的烫……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抄书抄了一页又一页,隔壁的声音渐渐止了。
耳里听到外头开锁的声音。
门开的那顺,我下意识的抬头,外头的光线大亮直直射进来,我不禁眯了眯眼。
男子白衣出现在光亮之中,浑身跃着亮晃晃的光芒,看得人,移不开眼。
我直直看着,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
他不知是在讶异房内的情况,还是再惊讶我在房子里头,面上的错愕毫不掩饰。但也只是顿了一回儿,他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两只脚刚刚进了房内,房门又被由外关上,再落上锁,房内再次一片黑。
我一愣,手里的笔滞在半空中,“你……进来干什么。”
他负手在背后,踏着闲散的步子一步步过来,“我只是问你大哥你在哪,他把我带了过来,却没说你在——受罚?”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前,故意停顿了许久,最后两个字音调上扬,带着调侃的味儿,轻轻快快。
面上一红,火燎火燎的,连着耳根子也在发烫。
豁然反应过来,我挥着手扑腾在之上,试图挡住那些字,“你别过来!别过来!”
话才脱口,人却已经到了我身前。
他俯身低目看我,目光再瞟向了我遮得不严实的纸,勾唇笑,“《女戒》?”
脸上烧得厉害,“你别看!别看!”
他轻而易举的扒开我一只手,从我手底抽出张写满字的纸来,略扫过一眼,挑眉过来,“我记得你的字平常好像不是这样。”
我瞪着他,把纸从他手里抢回来,“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家罚抄书呀!”
他脸上是憋不住的笑,“确实,没有见过。”
“你——”我正待发怒。
他冷不防的一问:“还差多少遍?”
“两百遍,我只抄到三十七遍。”我咸咸一句,伸手拿笔蘸了蘸墨,当下决定抄书要紧,不与他小人计较。
“手累吗?”
“废话。”
“那么我来抄。”
我惊讶抬头看他。
他也正俯身看我,不妨突地两人四目相对,双双一怔。
文章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孤男寡女很容易出事的
他的眼眸是少见的清醇如水,似古井神泉,幽深暗里的水润过来,看得人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我抿抿唇,稍稍错开些目光,落到他微肿的侧颊上,再开口时,只觉口中干涩:“你……方才说的……”手将笔握得紧了紧,下一刻,直接起身,把笔往他手里头一塞,整个人再后退几步离他远些,“说好了就不准反悔的!”
他看了看手中的笔,再看看我,无奈一笑。撩了袍子盘膝坐到我之前坐的位置上,沾墨,落笔。
我眉一皱,提了裙摆小跑过去,坐在草席边上,往他落笔的地方一瞟,大惊:“你怎么写成这样!”
上官若风手中笔管一滞,他疑惑回眸看我,“怎么了?”
“你就不能仿着我的字迹写?这一看就是两个人的字,你专程给我添乱来的吗?”我指着上头他刚写的几个字,痛心疾首。
那知这厮颇为淡定,“你大哥可说了这两百遍一定要你亲自写?”
言罢继续蘸墨。
“那也不能连笔写!没看到我都是一笔一划写的吗?你要害死我害死我呀!字中有连笔我是要挨打的你知不知道!”我手撮着他刚写完的这几个墨还没干的字,恨不得把那几个字撮出几个洞来。
他目里无辜,“写都写了,难道这页不要?”
一长页纸,写满了字,花了我不少时间,唯有最后那几个字是他写的,要是丢开不要,我舍不得。
我瞪他一眼,凶狠狠道:“剩下的字一笔一划好好写。”
“知道知道。”他随口敷衍,提笔再写时,落于纸上的字比之前明显生硬不少。